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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演讲和其他令人恐惧的事情

如果要说有什么事情比站在一群素未谋面的人面前更不自然的话,那就是在他们面前演讲。想到这样的情景,我们就会对未来产生恐怖的幻觉。假设你明天要做一个展示,或许是幻灯片展示,或许是更开放的展示。现在再做一个假设:你和我一样。如果你和我一样,随着展示的时间临近,你可能会感到焦虑。而且,这种焦虑可能会使你坚信事情将进展得不顺利,你甚至会想象出一些特定的灾难场景,而这些想象往往都不会发生。回想起来,这些因焦虑而起的末世念头都属于“误报”。

当然,有可能这种焦虑正是事情最终进展顺利的原因之一,或许焦虑激励你做出了一次很好的演讲。如果是这样的话,“幻灯片灾难的误报”就和“响尾蛇误报”有所不同。毕竟,你对响尾蛇就在身边的瞬间恐惧与响尾蛇到底在不在身边无关。相反,你的幻灯片灾难焦虑真有可能导致一场幻灯片灾难。

这真的有可能。但是说实话,尽管这样来讲,焦虑有时会提高效率,但是更多的时候,人们心怀很多无谓的焦虑,这是有害无益的。有些人会想象自己对一群人讲话时发生喷射性呕吐并因此饱受困扰,尽管回想起来,他们在对一群人讲话的时候,从未发生过喷射性呕吐的情况。

我也经历过很不合常理的幻灯片灾难焦虑,我曾在一次重要演讲的头天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担心“如果睡不着,第二天就会搞砸”。其实,这是一种过度简单的描述。我不仅担心睡不着,间或还会产生自我厌恶感,厌恶自己会那么担心睡不着。等怒气消退之后,我又会回归正题,继续担心自己睡不着,结果就真的睡不着了。

我可以自豪地说,我在大多数公开演讲之前都不会这样,但偶尔还是会出现这种情况。有人或许会辩称,这是自然选择为了增加我的存活或繁衍概率而设计的,我坚决不同意这种观点。同样,还有很多与人类社交相关的焦虑:参加一场鸡尾酒晚宴前的恐惧,其实不太可能导致任何值得恐惧的事情;担心“孩子在第一次睡衣晚会上的表现”,而这是一件你根本无法控制的事情;或是在幻灯片展示完成之后还要担忧,就好像“担心人们是否喜欢自己的演讲”可以改变别人的想法一样。

我想,上述三个例子都与人类进化过程中的生存环境变化有或多或少的关系。我们祖先的生存环境中没有鸡尾酒晚宴、睡衣晚会,也没有幻灯片。狩猎—采集时代的祖先不需要面对一屋子的陌生人,不用送孩子去一个素未谋面的家庭过夜,也不用向一群根本不认识或大部分都不熟悉的人做演讲。

顺便提一句,这种进化而来的特性与环境之间的错位,并非现代现象。数千年来,人类的社会环境与人性定型时的社会环境相比,发生了很多变化。佛陀生在一个贵族家庭,也就意味着他生活的社会中有大量居民,人口数量远高于狩猎—采集时代的村落。尽管当时幻灯片还没有被发明出来,但是也有证据显示,人们会被要求在大庭广众之下演说,与幻灯片灾难焦虑类似的情绪也逐渐成形。在一次讲经时,佛陀把“当众出丑的恐惧” 列为“五惧”之一。这种恐惧如今仍然位列前五,甚至,有些调查显示,当众演说是最令人畏惧的事情。

需要再说明一点:我并不是说,社交恐惧在任何层面上都不能算作自然选择的产物。在我们祖先的生存环境——我们进化的环境——中,也有很多的社会交流,这类交流对我们的基因有很大影响。如果你的社会地位低下,朋友很少,那么你传播基因的机会就会大大降低,所以,即使不是通过幻灯片赢得他人的赞许,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很重要。同样,如果你的后代不善交际,那么就预示着繁衍后代的前景不乐观,你的基因也就难以继续传播。因此,使我们对个人社会地位前景以及后代社会地位前景产生焦虑的基因似乎已经被纳入人类基因库了。

从这个层面来讲,我们的社交焦虑可以被看作“自然的”。但是其运转的环境已经与其最初被“设计”时的运转环境发生了很大的不同,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它们经常徒劳无果,还带来毫无价值的幻觉。因此我们会产生一些在本义和实用层面都错误的信念,比如笃信灾难将近,这些信念既不是真的,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很多困扰我们的感觉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幻觉,如果你认同这种观点,那么冥想就可以被看作一种驱散幻觉的过程。

下面举一个例子。

2003年,第一次冥想静修之后几个月,我出差来到缅因州卡姆登,在一次流行科技年会上做演讲。演讲的前一天晚上,我凌晨两三点钟醒来,感到一丝焦虑。我醒着,思索“醒着思索坏影响”的坏影响,过了几分钟,我决定起身,坐在床上,开始冥想。我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但同时特别注意了自身的焦虑:腹部绷紧的感觉。我试着像在冥想静修时学习的那样审视这种焦虑,不做任何判断。焦虑本身不一定是坏事,也没有理由逃避。焦虑不过是一种感觉,于是我坐在那里,感受着它,审视着它。我不能说那种感觉很好,但是我越接纳这种感觉,越是不加判断地观察它,它带来的不悦就越弱。

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和我在冥想静修时那次对咖啡因摄入过量的突破一样。焦虑好似从我身上剥离了,它就像我的心灵之眼所看到的一样东西,看它就像我在博物馆看一件抽象雕塑一样。它看起来好像一条由紧绷感编成的粗结绳,占据着腹部感觉焦虑的位置,但是感觉已经不再紧绷。几分钟前,焦虑还令我痛苦不堪,现在我却感觉它既不好也不坏。焦虑转化成这种中性状态之后不久就彻底消散了。享受了几分钟从痛苦中解脱的愉悦,我便躺下睡着了。第二天,我的演讲很顺利。

从理论上讲,我们有可能从另外一个角度克服焦虑。就像我那天晚上所做的一样,不要将注意力放在感觉本身上,而是审视与之相关的思虑。这正是认知行为疗法的作用方式:理疗师问你一些问题,比如:“根据你以往做展示的经历,搞砸这次展示的可能性大吗?”“如果你搞砸了,会立刻断送掉职业生涯吗?”如果你能看出自己的思虑缺乏逻辑,伴随思虑而出现的感觉就会随之弱化。

所以,认知行为疗法和正念冥想非常相似。二者都是在某种程度上质疑感觉的真实性。只不过认知行为疗法中问的问题更直白一些。顺便说一句,如果你想结合二者,成为新的理疗方式的奠基人,闻名世界,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以正念为基础的认知行为疗法(MBCT)已经存在了。 JZ1QTQ82+KkCYKtG863XVuro5SDmFIMPtH7uvsfX5gvPqZUbPWDWzZf54QdxYIp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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