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甜甜圈为例。我个人热衷于吃甜甜圈,如果依从个人感觉的引导,早饭、午饭、晚饭和餐间茶点,我都要吃甜甜圈。但是我被告知,其实每天吃太多甜甜圈对我不好。所以我觉得个人被甜甜圈吸引的感觉可以称作“假的”:这些甜甜圈给我的感觉很好,但却是一种幻觉,因为它们其实对我并没有好处。这一点当然很难让人接受,使人脑中不禁回荡起老卢瑟·英格拉姆(Luther Ingram)的苦情歌:“如果爱你是错,我不想正确。”
这也不禁让人有所疑惑:为什么自然选择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的感觉难道不应该引导我们趋向对生物体有利的东西吗?确实应该。但事情是这样的:自然选择是在特定的环境下设计出我们的感觉的,在当时的环境中没有垃圾食品,能获取的食物中最甜的就是水果了。因此喜好甜食对我们是有好处的,它给我们的感觉引导我们追求对我们有利的东西,从这层意义上来讲,这些感觉是真的”。但是在现代环境下,以实现“零卡路里”的科学烹饪为重要目标,这些感觉就变成了“假的”,至少是不那么可靠的,有时这些感觉会告诉我们某样东西对我们是好的,但其实不然。
很多这样的感觉被嵌入我们的血统,它们能够很好地服务我们的祖先,却不一定总能符合我们当下的利益。比如路怒症。惩罚对自己不公或不敬的人,是深植于人类内心的一种欲望。承认吧,虽然被激怒会令人不悦,但恰如其分的愤怒感觉能令人感到愉悦。佛陀说,愤怒有“毒根和蜜端” 。
你大致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自然选择要把恰如其分的愤怒设计得如此诱人:在狩猎—采集者的小村庄里,如果有人占了你的便宜——偷了你的食物,偷了你的伴侣,或者只是看不起你——你就需要给他一点教训。毕竟,如果他认为欺负你之后没有任何后果,就很可能会不停地这样做。更糟糕的是,你所处社交圈的其他人会认为可以压榨你,于是也开始欺负你。在这样一个一成不变的狭小社会环境中,对压迫者表现出极度的愤怒,直面压迫者,敢于反抗,对你来说是很有意义的。即使打输了,甚至被揍得特别狠,你也传递出了对你不敬必有后果这一信息,长远来看,这种信息会给你带来好处。
你或许已经开始思量,这种感觉,放在现代的高速路上会带来怎样的荒诞结果。你想要惩罚的那个无礼的司机,你可能再也不会见到,见证你实施报复的其他司机也一样。所以此处放纵发怒不会带来任何益处。至于代价?我想,以将近一百三十公里的时速驾车追逐他人,肯定比在狩猎—采集社会中拳脚相向更容易害死你。
所以你可以说路怒是“假的”。路怒给人好的感觉,但是这种好是幻觉,因为屈从于它而导致的行为往往是对生物体不利的。
还有很多路怒之外的愤怒也同样是“假的”——突然爆发的怒气,往好里说是徒劳的,往坏里说可能会造成恶果。因此,如果冥想真的能使你从这些感觉中解放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就能驱散幻觉——你跟随感觉走而无意间认同的幻觉,认为愤怒以及由愤怒激起的复仇欲望在本质上是“好”的幻觉。从结果来看,从最基本的利己主义角度来看,这些感觉都算不上好的。
因此,在定义感觉的“真”或“假”时有这样一种方法:如果它们给我们的感觉很好,却引导我们做出不利于自身的事情,那么它们就是“假的”感觉。但是还可以从另外一个层面来判定感觉的“真”或“假”。毕竟,有些感觉并不仅仅是感觉。它们不仅仅判断做某些事对生物体到底有没有好处,也是一种真切、明确的信念,评判环境中的事物及其与生物体福祉间的关系。显然,我们可以相对直截了当地判断这类信念的“真”或“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