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轨迹

的黎波里袭击战当晚，美舰“宪法”号上有个海军上尉，叫昌西（Isaac Chauncey），因为在战斗中表现出色，最后当上了安大略湖和伊利湖两湖海军的统帅。昌西从1813年开始搞军备竞赛，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实打实的军备竞赛。为彻底击败英军，在昌西的指挥下，美军使劲造军舰，造好了就下水，英军那边也在加拿大境内的湖岸上使劲造军舰，造好了就下水。可是，还没等双方全面较量，“1812年战争”就结束了。昌西的上司琼斯（William Jones）当时受邀担任代理财政部长，当了一年。一年后（也就是1814年），这位新任的经济独裁者就辞职了，因为他的个人账务混乱不堪，欠债多得快没了顶。这时候有关方面决定设立美国第二银行，琼斯自然而然就成了行长的一号候选人。第二银行成立不久便翻到了阴沟里，有人指控琼斯有欺诈行为。首先，银行膨胀得太快了；其次，银行给客户提供的条件太宽松，别说是人，连狗都可以向银行贷款，于是投机行为泛滥成灾。仅仅一个月，形势便开始恶化，银行召回了所有贷款。在有些地方，财产价值掉到原价的1/5，全美破产的个人和小企业成千上万。

破产的人群里有一个叫奥杜邦（J.J.Audubon）的人，日后成了鸟类画家。他经营的密西西比汽轮公司势如泥牛入海，一路下滑；他的生意破产不说，还稍带着把刚来美国不久、新婚没几天的乔治·济慈（George Keats）夫妇投的钱也赔进去了。那笔钱是乔治带来的全部家当。后来乔治回到英国，乔治的哥哥，也就是诗人约翰·济慈（John Keats）很生气，因为赔进去的钱里有一部分是他借给乔治的，他发誓只要有机会一定收拾奥杜邦。那时候的约翰已经在走下坡路。他是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典型代表，创作鼎盛期只有5年。他面色苍白、身体羸弱。他的诗作讲的全是痴男怨女，单恋，殉情，爱人被断头之类。末了，约翰染上肺结核，英年早逝。其实，除了美国那头糟践了一些钱，诗人济慈的日子一直过得很拮据。所以，当杂志主办人兼出版商约翰·泰勒（John Taylor）允诺不光出钱出版他的下一部史诗《安迪弥恩》（ Endymion ），还要出钱给他治病时，济慈高兴得都找不到北了。这时的泰勒一边做记者，一边做出版商，经常写一些经济方面的文章，日子过得逍遥自在。1859年，泰勒莫名其妙搞出一本书，题为《大金字塔揭秘》（ The Great Pyramid ： Why Was It Built ？ ）。泰勒认为，吉萨金字塔不是埃及人建造的，而是古代以色列人（也可能就是诺亚本人）在神的昭示下建造的。他还提出，金字塔纵横复杂的尺寸数字里隐藏着某种秘密的、具有普遍意义的信息。泰勒这通玄玄之论，把查尔斯·皮亚扎·史密斯（Charles Piazzi Smyth）彻底迷住了，不过在别的方面史密斯的头脑还是清醒的。

史密斯是天文学家，英国皇家学会会员，跟治学严谨的天文学家威廉·赫歇尔（William Herschel）等人是朋友。可是，金字塔数字之谜偏偏攫住了史密斯，他在事业隆盛之时毅然前往吉萨，对大金字塔进行了仔仔细细的测量。1865年，史密斯宣称，金字塔“密码”可以解释《旧约》（ Old Testament ）的所有问题，并预言基督将会再次降临。结果，英国皇家学会将他逐出门外。

对金字塔之谜着迷的不止史密斯一人。金字塔的“塔寸”正好和大英帝国的英寸完全等长，这难道是巧合吗？这本来是故弄玄虚、荒诞不经的胡说，但有人就是莫名其妙地相信它。有个考古学家叫皮特里（Flinders Petrie），他的父亲就特别相信金字塔学。皮特里是个倔脾气，不信邪，1880年到金字塔跟前亲手量了一回，一举掀翻了金字塔神秘说。他在金字塔量了挖，挖了量，所有的地方都量到了，最后写了一篇文章，批判金字塔神秘说，还呼吁考古学研究应该多做一些实地考察，少做一些“现在可以披露”之类的官样文章。谈到金字塔学，皮特里就说了两个字：垃圾。他为以后的考古发掘活动树立了新风尚，他在埃及和巴勒斯坦的古代遗址做发掘考察工作，如热刀切黄油一般顺畅。他能够在巴勒斯坦大展身手，多亏了巴勒斯坦探险基金会的格罗夫（George Grove）鼎力相助。格罗夫是维多利亚时代一位了不起的业余考古爱好者，他筹措资金很有办法。最初，格罗夫做工程师，跟着纳皮尔（Robert Napier）、罗伯特·史蒂芬森（Robert Stephenson）这样的造船建桥商人工作过；以后慢慢混出头，当上了皇家艺术学院秘书，专搞音乐评论和分析。他和好几位音乐大家有交情，并出任过皇家音乐学院的首任院长。他是《音乐词典》（ Dictionary of Music ）的编者，至今那上边还印着他的名字（有了这本词典，我们可以省去不少泡在图书馆里研读资料的时间）。

1915年，格罗夫的孙女斯特拉（Stella）向彼得·埃克斯利（Peter Eckersley）提亲，然后两人结婚。两年后，彼得加入皇家陆军航空队，负责无线电设备。1922年，他在马可尼（Marconi）创建的无线电设备公司工作，该公司马上要得到第一张从事定时广播的执照。埃克斯利负责组织安排定时广播节目（同时兼任演员、播音员、剧务和工程师）。每个周二，他的广播小组就放送半小时的节目，当然能收听到的人还少得可怜。一年后，英国广播公司成立了，埃克斯利任总工程师；英国广播公司（BBC）的风格很鲜明呢：独此一家，爱听不听，我就这么播。埃克斯利的铁哥们儿阿什布里奇（Noel Ashbridge）当时还是个助理工程师，后来高升了，英国广播公司首播电视节目的播放系统由他来定，这是个很重要的决策。他的选择是：每秒25帧图像，每帧405行扫描。这个播放格式是由俄国移民舍恩贝格（Isaac Schoenberg）最先提出的。1936年1 1月2日在伦敦，BBC首播高清晰电视节目，喝彩声一片。阿什布里奇和舍恩贝格由此被封为爵士。埃克斯利却未获此殊荣，离婚和丑闻把他闹得焦头烂额，毕扑大婶 容不得他。埃克斯利辞职了（当时标准高、要求严，播音员着正装才能上台呢）。舍恩贝格1914年离开俄国前往西方更民主的国度游历，之前，他已经在俄国建起了世界上第一批无线电台。

舍恩贝格不光在电视方面有成就，他还在1929年雇用年轻的工程师布卢姆莱因（Alan Blumlein）开发一套录音设备。这套设备可以给舍恩贝格（也给BBC公司）省下好多钱，他们不用再为美国的录音设备支付专利使用费了。布卢姆莱因按要求研制出录音设备，接着他于1931年登记了一项技术专利，这项技术生成的美妙音乐，听众要用两只耳朵才能欣赏到。1934年，布卢姆莱因为比彻姆（Beecham）指挥演奏的莫扎特乐曲录音，录音的唱针根据两个进来的信号实现在两个方向上振动：一个纵向，一个（在同一纹路内）横向。布卢姆莱因的录音技术今人称为“立体声”。立体声真正走向大众是在1940年。那年，沃特-迪斯尼公司推出动画片《幻想曲》（ Fantasia ），用的音乐是斯托科夫斯基（Leopold Stokowski）指挥费城交响乐团演奏的，使用立体声技术录音。斯托科夫斯基相信，好莱坞能够为观众带来高品质的音乐。从最初的情况看，他的判断是错误的。一直到1960年，米老鼠与巴赫（Bach）、柴可夫斯基（Tchaikovsky）、贝多芬（Beethoven）、舒伯特（Schubert）等人的音乐揉捏在一起，这部动画片才赢得人们的追捧。斯托科夫斯基发明了自由换气法、自由弓法等新方法，产生出音色丰满的“斯托科夫斯基之声”；他还偏爱现代作曲家，如伯格（Berg）和舍恩贝格等人；这些让费城乐队那群守旧的老夫子们很不满意，于是，斯托科夫斯基走了，去享受流光溢彩的超级明星生活了；这中间，他娶了范德比尔特家（Vanderbilt） 的一个姑娘，成了家。

斯托科夫斯基有个朋友名叫朗缪尔（Irving Langmuir）；斯托科夫斯基是个奢靡之人，居然有这么一位朋友，有点出人意料。郎缪尔是个化学家，为人谦卑；1932年获得诺贝尔化学奖。他的研究面很宽：云层里的冰晶、浮动的海藻、烟幕，还有（他的主攻方向）分子原子结构。他最先提出化合价与键（原子间共有电子的方式）等概念。朗缪尔的研究结果给其他化学家壮了胆，他们都去琢磨怎样让分子结合在一起，制造出人们想要的东西。起码米奇利（Thomas Midgley）是这样做的，他当时在俄亥俄州代顿的一个实验室工作，老板要他解决汽油的爆震问题（即汽缸内燃料不完全燃烧，对汽车和司机造成损害）。米奇利运用朗缪尔的分子结合理论，仔细研究每个元素，寻找到能够解决爆震问题的分子排列。

经过6年攻关，米奇利于1921年找到了答案：四乙基铅（这是一种添加剂，汽油加了它就成了“含铅”汽油）。这个发现让米奇利的老板大受鼓舞，又要求米奇利研制无毒且不易燃烧的制冷剂（那时市场供应的制冷剂容易泄漏，能悄无声息地把人毒死）。米奇利很快找到了这种制冷剂，这次仅用3天时间。他在1930年美国化学学会大会上做了演示：他对着制冷剂深吸一口气（证明它无毒），然后吐气把蜡烛吹灭（证明它不易燃烧）。这种惊人的物质就是后人熟知的氟利昂。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几十年后证明，米奇利发现的这两样神奇的化学物质，一样对人体有害（引起铅中毒），另一样对这个星球有害（弄出个臭氧层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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