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轨迹

钱伯斯编写百科全书的目的并不高远，就是希望读者有一套内容不太深奥的大书在手，便可学到所有门类的知识。他没有按科目编排，而按字母顺序编排，“知识地图”和“参考链”放在最前面，全部内容（按感觉、想象、理性）分为三大类，47个科学和艺术子类。1734年，法国出版商勒布雷顿（Andre Le Breton）觉得钱伯斯的百科全书很有赚头，于是找译者翻译。可他跟几个译者的意见不合，吵架吵得厉害，勒布雷顿干脆放弃翻译，转而筹划出版一本全新的、更好的（而且是地道的法国）百科全书。他聘用数学天才让·圆·达朗贝尔（Jean Le Rond d’Alembert），还给他配了一名助手——记者狄德罗（Denis Diderot），但这个狄德罗可不是久居人下、甘做助手之辈。

1759年，狄德罗提出了一个使西方思想大变样的概念——《百科全书》（ Encyclopédie ）。《百科全书》是启蒙时代的颂歌，它的编纂不是基于启示或信仰，而是基于理性。经过多年努力，狄德罗终于在1772年推出了《百科全书》，其中文本17卷，图本1 1卷。为编写这套书，他聘任了一批激进的思想家，目的只有一个：编出一部集知识性、趣味性为一体的巨著，贬抑天主教的权威，质疑一切。所谓的“一切”，大至上帝的存在，小到面包的价格，在这本大书里都能够查到。负责为面包价格这类小事撰稿的人是魁奈（Francois Quesnay），以前是学医的，后来改学经济；是他首先提出用科学原理研究经济学，他认为经济学是以自然法则为基础的。为了阐释这个学说，从1758年开始，魁奈制作了很多复杂的图表，来显示经济的运作状况（被称为“折线图”）。提出“经济自由，放任发展”（“别掺和”）主张的人的就是魁奈，自由放任主义是自那个时代以后一切保守的经济规划的根基。魁奈推介经济自由主义很成功，因为蓬巴杜夫人（Madame de Pompadour）当时还是路易十五的情妇，魁奈租住的地方离蓬巴杜夫人的寓所很近。蓬巴杜夫人平常喜欢吃软糖、香草和芹菜，患了性冷淡（当情人，哪能有这毛病呢），还是魁奈帮她戒掉了这些吃食，治好了她的性冷淡。蓬巴杜夫人，真名叫让娜-安托瓦妮特·普瓦松（JeanneAntoinette Poisson），也许是路易十五最中意的红颜知己，甚至还做了王后的密友。凡是和文化沾边的东西，蓬巴杜夫人都鼎力相助［伏尔泰（Voltaire）就是她扶持的］。她特别喜爱瓷器。路易十五把（离她的城堡很近的）塞夫勒城赏给她，她就把一个陶瓷厂搬到那里，制作瓷器。但她最喜爱的还是把豪宅翻新装修后再卖掉。1750年，蓬巴杜夫人与其弟共同设计和建造了巴黎军校（“以示国王爱兵如子”之意）。

19年后，一个波兰人获得这所军校的陆军奖学金。这个波兰人叫柯斯丘什科（Tadeusz Kosciuszko），是位年轻的军事工程师；在巴黎军校学习时，他结识了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并自愿参加美国独立战争。1776年到1783年，他是美国的大英雄。他在战场上英勇无畏，对待战俘却很讲人道，还与战友们同甘共苦。他在西点修建的堡垒 和他提出建设一所军校的建议，在美国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柯斯丘什科返回波兰后，在国内外频繁活动，想让波兰摆脱俄罗斯的统治——但他在决定性的一仗中败给了俄国的苏沃洛夫（Aleksandr Suvorov），前功尽弃。苏沃洛夫跟很多拥有军旅传奇的俄罗斯将帅一样，打仗不要命，常年征战沙场。1799年之前，他一直过着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日子。1799年，他率部打到阿尔卑斯山。本来，他要在那里同另一位将军里姆斯基-科萨科夫（Rimsky-Korsakov）合兵一处粉碎拿破仑军队，结果到那一看，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部队早被拿破仑的大将马塞纳（Massena）给灭了。马塞纳从未打过败仗，似有神助，他的军旅生涯是拿破仑一手提携的——从中士一直当上元帅（1804年），后来又封了公爵（1809年），再后来当了亲王（1810年）——用一飞冲天来形容不算过分。马塞纳应该说是拿破仑最好的战术指挥官了。1799年，他的一个叫达吕（Pierre Daru）的军械官回到巴黎。达吕是个精于此道的官僚（兼二流诗人和二流历史学者），马塞纳部队的补给事宜全是他管的。达吕也是拿破仑左膀右臂，1803年，达吕当上了拿破仑的国务委员，1809年被封为帝国伯爵，181 1年又当上国防大臣。他的命运和其他许多人不一样，拿破仑垮台后他便遁迹乡野，躲过大难，等到尘埃落定后，他才出来，该干啥干啥，如平常人一般。

达吕当国防大臣的时候，很照顾自己的表弟贝勒（Marie-Henri Beyle），给他安排工作，让他给法国在德国不伦瑞克邦的占领军提供后勤给养（这都是在拿破仑还如日中天那会儿的事）。不伦瑞克有一座名叫司汤达（Stendhal）的小镇，贝勒以镇名为笔名发表作品，司汤达也渐为世人熟知。一开始，司汤达写得很不顺利，后来慢慢好起来，他的游记写得不错，如《罗马、那不勒斯和佛罗伦萨》（1817年）（ Rome,Naples,and Florence ）。而他在历经一场无果的爱情追逐之后，有感而发，于1820年写成了《论爱情》（ On Love ）。在法国和意大利往返奔波时，司汤达凭着小说《红与黑》（ The Red and the Black ）（写了一个农夫的儿子如何靠引诱女人发迹）和后来写的《帕尔马修道院》（ The Charterhouse of Parma ）（描写了一个意大利贵族家庭），首次成为报纸头版报道的对象。评论家评论他的作品具有“敏锐的心理洞察力”。巴尔扎克（Balzac）评司汤达是天才。晚年时，有一次司汤达乘船顺莱茵河旅行，碰巧遇见一对文学情侣：女的叫乔治·桑（George Sand），小说家，她不太喜欢司汤达；男的叫缪塞（Alfred de Musset），诗人、戏剧家，很喜欢司汤达。把视线拉回到1833年，那时，缪塞和乔治·桑刚刚认识，缪塞就以一首处女诗作《马尔多歇》（Mardoche）一举成名。女人们感动得给他写了好多情书。现在轮到缪塞被感动了，他和乔治·桑一起度过5年快乐时光，此间写下篇篇佳作。后来，乔治·桑离他而去，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回到巴黎，缪塞和一群才子待在一起，乐在其中。他们是德拉克洛瓦（Delacroix）、安格尔（Ingres）、罗西尼（Rossini）、李斯特（Liszt）和肖邦（Chopin）（乔治·桑的众多情人之一）。一天晚上，缪塞去剧院听歌剧，欣赏了西班牙杰出的女高音歌唱家宝莲娜·维亚尔多演唱三个八度音程的精湛表演。宝莲娜成为轰动巴黎的人物。她在歌唱和作曲方面均有非凡才华。1843年，在圣彼得堡，她遇到了俄国小说家屠格涅夫。此后，屠格涅夫一直跟随维亚尔多一家生活，直到去世。维亚尔多和作曲家古诺（Gounod）、梅耶贝尔（Meyerbeer）、柏辽兹（Berlioz）及肖邦合作过，她还为歌德、屠格涅夫和缪塞的诗歌谱曲。她在42岁时离开舞台后，还运用她父亲曼努埃尔·加西亚（Manuel Garcia）的教学方法，把一些学生培养成为卓越的歌唱家。加西亚是一位极受欢迎的男高音歌唱家，在西班牙、意大利、法国、英国、美国和墨西哥等地演唱并指挥演出歌剧。他的儿子（曼努埃尔）也运用父亲的教唱方法，带出了一批优秀学生，像国际著名女高音林德（Jenny Lind）。不过，真正让儿子曼努埃尔载入史册的是1855年他在法国军队医院里深入研究了发声生理学，发明了检喉镜。他教的学生中有一位叫海斯（Catherine Hayes）的爱尔兰女高音，演唱水平足以登上斯卡拉歌剧院 的舞台，但她在欧洲的名气一直不大，后来在美国、三维治岛、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印度等地巡回演唱5年，才逐渐成名。

爱尔兰人当然要为自己的大明星骄傲；所以，有一天报纸上登了一篇文章，好像说了海斯的坏话，都柏林的百姓顿时愤愤然；更有甚者，有一个海斯迷为了吓唬写文章的人，专门搬到和作者相邻的房子，还声言要揍他一顿。那个说坏话的人就是萨克雷（Thackeray），他解释说这事纯属误会。他文章里提到的海斯是17世纪和当代海斯同名的女杀手。这个小插曲发生在萨克雷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在发表《巴利·林顿的遭遇》（ Barry Lyndon ）、《名利场》（ Vanity Fair ）等长篇著作之前，他撰写了大量杂谈、评论、短剧和游记，还在《笨拙》杂志开有专栏。萨克雷身高6英尺3英寸（将近1.9米），头硕大无朋，跟伦敦的文学人士混得很熟；感情孤独，因为妻子疯了，所以他是俱乐部常客。他是嘉里克文学俱乐部（Garrick）和改革俱乐部（Reform）的成员，另外还属于一个名字不很张扬的会所“我们的俱乐部”；他在那里和一些医生消磨晚上的时光，其中有个医生叫理查森（Benjamin Richardson）。理查森想必是个很逗趣的人，他狂热反对酗酒，是最早为公共健康、自行车运动费神操心的人。后来他名气大了，原因是他发明了14种麻醉药。而让他真正扬名的是1867年他研制成功一种往皮肤上喷洒乙醚的器械，可以实施局部麻醉手术。

这种喷雾器引起了英国格拉斯哥大学外科学教授约瑟夫·李斯特（Joseph Lister）的注意，他当时正忙着试验用石炭酸消毒使外科手术真正能做到治病救人。他的方法是：首先浸泡敷料，然后（受理查森喷雾器的启发）用石炭酸喷雾，使之弥漫整个手术室。此法推行了一段时间，连李斯特的外科同行给病人做手术前都会喊一句“先喷一喷”。李斯特的办法还真管用；时至1879年，抗菌法已经广泛用于医疗，被确认为救命之法。这时候的李斯特又忙着做另一项实验研究，他想验证德国人科赫（Robert Koch）的一个想法：给医疗器械加热灭菌比化学制剂消毒效果更好。李斯特的实验研究开始不久，德国的科赫便享誉国际，因为他发现了肺结核杆菌和霍乱杆菌。他的成就还吸引了很多学生来听课，这其中就有一个年轻的荷兰军医，名叫艾克曼（Christiaan Eijkman）。后来，艾克曼乘船来到荷兰殖民地印度尼西亚。1890年，他取得一项重大发现（由此获得诺贝尔奖）：蹒跚而行的鸡其实是患了营养缺乏症。人也会患上类似的病症，就是说人身体内必须有某些物质，才能维持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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