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轨迹

这位在特拉法尔加战役中修改命令的副官名叫帕斯科（John Pasco），9岁起就在海军服役，在特拉法尔加战役打响之前，他已经跟随纳尔逊两年时间。按照英国海军的传统，每打赢一仗（比如特拉法尔加战役），都是由海军统帅来判定其手下的将士在作战中是否指挥得当，是否称职。而帕斯科却有点背：纳尔逊在特拉法尔加战役中阵亡了，没人为他鉴定，这给他的军旅生涯增加了一点坎坷。4年后，他才被指派担任英国皇家海军舰队“印度斯坦”号的舰长，为远赴澳大利亚的一艘补给船护航，这是帕斯科在特拉法尔加战役之后得到的最高职位。“印度斯坦”号的随船外科医生叫阿诺德（Joseph Arnold），喜欢植物学，他趁舰船沿途停靠的机会收集植物标本。在返回英国的途中，阿诺德乘坐的船（连同他的物品）在雅加达港着了火。还好，阿诺德的一位校友正好是爪哇副总督的秘书，多亏他为阿诺德找到免费住处并安排他搭乘其他船只返回英国。1818年，阿诺德又来到东方，这次的身份是植物学家，不是军医。他到达苏门答腊，管理苏门答腊的总督就是当年的爪哇副总督。阿诺德到后不久，就同总督（及其夫人）一起披荆斩棘地跑到丛林里转圈视察，履行殖民地管理职责。这次徒步视察中发生了两件事：其一是阿诺德染上热病，没撑几个星期就一命呜呼了；其二是他和总督发现了世界上最大的花，该花直径有3英尺（约0.9米）长，重达15磅（约6.75千克），后人用两人的名字命名此花，称为大王花（ Rafflesia arnoldi ）。总督名叫拉弗尔斯（Stamford Raffles），是位杰出的特立独行而政绩超群的英国殖民地执政官。拉弗尔斯有着曾在英国东印度公司（一个掌管所有东部地区英国殖民地财产的私人公司）快速升职的背景，他做的事也是前所未闻，比如学习当地方言、和原住民打成一片、利用一切时间在殖民属地旅行、会见居民并听取意见。他也做过一些遭今人批评的事儿（按西方模式改革农业，对当地的法律也如法炮制）。他还为英国人收购了新加坡。在回国探访时，拉弗尔斯结识了一些王室成员［更重要的是，认识了科学大腕约瑟夫·班克斯（Joseph Banks）］并与其结为好友。后来，拉弗尔斯被封为爵士，在另一次轮船失火中，他丢失了全部（数量巨大）的植物标本。由班克斯推荐，拉弗尔斯担任伦敦动物园的首任园长。他还就爪哇的自然历史著书立说，今天的人们了解到：拉弗尔斯的大部分热带实际知识源自怪才霍斯菲尔德（Thomas Horsfield），此人出生在宾夕法尼亚，颇得爪哇早先的荷兰统治者的真传。英国接管爪哇时，霍斯菲尔德正潜心于植物学研究并乐此不疲。鼓励霍斯菲尔德继续研究的人是拉弗尔斯，拉弗尔斯对他说过：“你只须告诉我你要什么就行了。”这话对于闷头搞研究的人来说是再中听不过的了。霍斯菲尔德就把心事告诉了拉弗尔斯，于是，在1819年他乘船驶往伦敦，船上装着他收集的两千多件标本（这次没失火），接着他又当上了东印度公司博物馆的馆长。霍斯菲尔德乐得像只跳跳蹦蹦的小兔子；不过，要是他知道伟大的布朗（Robert Brown）费了多长时间也没能把这些经他精心打包运输的标本一一分类、命名，他也许就没那么乐了。

布朗是植物学界的巨星，忙坏了；平时忙，每年1 1周的假期也不休息；假期不休息，还一个劲儿发现新东西，譬如布朗运动（悬浮在液体中的微小颗粒的不规则运动），一个劲儿得奖章，因为他解开了一些谜团，譬如植物授粉机理；他还花了好些年将老朋友约瑟夫·班克斯爵士收集的标本转移到大英博物馆新建的植物馆（得到的回报是当上博物馆馆长）。1816年在一次前往巴黎的旅行中，他遇到亚历山大·冯·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布朗说洪堡的著作是“慷慨雄辩的废话”，而洪堡则称布朗是“植物学王子”；此后40年洪堡一直钦佩布朗，两人除了见面，常有书信往来。此前，洪堡刚刚结束在南美历时5年、声势很大的探险活动，和布朗认识的时候，他已经是科学和探险的两栖名人了。1829年，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邀请洪堡考察他统治的东方疆土，这对伟大的洪堡来说不啻为一次公费旅行：一切费用沙皇全包，历时9个月，行程9000英里（约14 400千米），横穿西伯利亚，最远处到中俄边境。洪堡以他惯有的细致和周到完成了这次考察：所见之物、所到之处，他都从温度、地质、矿物学和生物学等几个方面逐一分析研究；他准确地预见在乌尔拉地区会找到钻石。他还说服沙皇批准建设地磁观测站网，地磁学是那个时期新兴的大学科。

所以，当英国的“冥界”号和“恐怖”号两艘舰船于1839年到南极探险，洪堡帮助编写地磁观测指南也不奇怪。这次南极探险由罗斯（James Clark Ross）当领队，探险的目的是寻找南磁极的位置。我们把视线拉回到1830年。罗斯和他的叔叔高斯（Friedrich Gauss）在巴芬岛附近的荒地进行过一次勇敢的探险，他们发现了北磁极。高斯是德国的科学天才，他推测出南磁极可能在南纬66度、东经146度的地方。对地磁学界而言，这是个令人费解的问题。1841年9月25日星期日，罗斯请了一天假到塔斯马尼亚岛，结果错过了一场大磁暴（随后他和洪堡吵了一架，为的是外层空间的事，而与英国教会的教规并不相干）。除了这个细节，罗斯的探险工作很出色。南磁极实际位于南纬75度、东经154度，和预测的位置有偏差。罗斯探险前的顾问里有个德国人，叫埃伦贝格（Christian Ehrenberg），也是洪堡的好友，两人一起去过西伯利亚。埃伦贝格第一次比较大的探险经历是1820年的埃及—红海之行，这一趟他搜集了34 000件动物标本和46 000件植物标本。埃伦贝格涉猎极广，从珊瑚水螅到风暴沙尘到电子射线，他全都研究。他还电击各种生物，看看它们挨了电击后作何反应。不过他真正喜爱的还是那些微小而古老的生物（比如研究古微生物学，他是德国的先驱）。他的老朋友洪堡曾经动用关系，给他活动到了柏林大学的教授职位。埃伦贝格教过一些勤奋好学的学生，比如年轻的美国考古学者奥思尼尔·马什（Othniel Marsh）。马什怀揣着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学成后回耶鲁大学当一名考古学教授。他的舅舅皮博迪（George Peabody）是个富人，那会儿正在筹集资金准备在耶鲁建一座新的自然历史博物馆。

皮博迪在那边筹钱建馆的时候，外甥奥思尼尔在这边写着论文，研究新斯科舍地区的金矿，还一直做着考古发掘，新发现了80多个恐龙品种。舅舅皮博迪为耶鲁捐的10万美元的基金也有人往里投钱了，1876年的时候，筹到的款额达176 000美元。捣鼓筹款事宜的是奥思尼尔的哥们儿布拉什（George Brush），布拉什在耶鲁大学专业搞冶金研究，是个理财奇人，也是个手里握有股权的慈善人士。布拉什本来要当一辈子农民，但在1853年他两次去欧洲旅行时，半道儿上都被化学迷住了，让他着迷的是英国皇家矿业学校明亮的灯光和德国李比希（Justus von Liebig）的那间崭新的化学实验室。于是他就采捡石头标本，平常开荒种地跟土疙瘩打交道，捡石头最方便；不久，康涅狄格州的布兰威尔地区有哪些矿石，他比谁都了解。后来他到李比希的学生、弗吉尼亚大学的J·劳伦斯·史密斯（J.Lawrence Smith）教授那里当研究生，协助他搞研究，对矿物学愈加痴迷。两人一起弄清一些有关美洲矿物的不甚了了的问题。就此打住，回头说说史密斯。他的成果一点不突出，就是花样品种多一点：他在土耳其发现了煤，他发明倒置式显微镜，他对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附近的磷酸盐泥灰岩研究得很透，他是陨星（陨石）研究方面的绝对权威。1877年的某个时候，他给法国化学家德·布瓦博德朗（Paul Emile Lecoq de Boisbaudran）送去一些样本。在19世纪文凭大行天下的法国，德·布瓦博德朗绝对是个奇人，成才完全靠自学。起初他也就是帮助家里做葡萄酒生意，闲暇时自修化学和地质学，从未进修过，一个学者也不认识。

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德·布瓦博德朗在分光镜分析（燃烧矿物质并透过棱镜观察其火焰，可以通过火焰光谱中看到的黑色线条确定矿物质的成分）方面却做出了了不起的成绩：他发现了元素镓和一些鲜为人知的矿物质元素，如镝、铽、钆。有一段时间，德·布瓦博德朗搞稀土研究，特别是钕镨混合物（您还在读吗？没睡着吧？）。这种混合物就是史密斯提供的那些样本。那时学者们认为钕镨混合物是一种很纯的稀土，而德·布瓦博德朗对此存疑。1885年的一天，一个名叫卡尔·韦尔斯巴赫（Carl Auer von Welsbach）的奥地利人解开了这个疑团。那时，卡尔正忙着帮助持有煤汽灯公司股票的朋友们抗击电灯带来的冲击，他发现把棉纱浸入（含钍和铈的）稀土后再燃烧，就会发出眩目的强光，于是发明了煤气灯燃罩，供买不起电灯的人和仍在用煤气灯的人使用。这个发明让他的股东朋友至少多了10年的赚头。想想看，直到今天，夜晚在外露营的人还用煤气灯燃罩照明呢。煤气灯燃罩让韦尔斯巴赫当上了超级明星，奥国皇帝封他为男爵，皇帝还非常巧妙地将“盛大光明”几个字用作皇室盾徽上的铭文。在研究使用何种稀土混合物做煤气灯燃罩最为适宜的过程中（几百小时头昏脑胀、重复烦琐的试验——这在科研活动及其写作中占了很大比例），韦尔斯巴赫发现钕镨混合物并不纯净，可以分出两种完全不同的物质，他给这两种物质分别取名为镨和钕，其中一种正影响着当代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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