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幸运,那天晚上在一个艺术展览开幕式的招待会上,我注意到一位正在喝一杯香槟酒的妇女,印象中她靠近一幅法国油画看得非常仔细,而这幅画只能隔一定距离才能真正欣赏它。我说“幸运”,是因为这件事触发了我写此文(并喝几杯香槟)的灵感。
19世纪初,拿破仑深深陷入和欧洲其他所有国家的冲突中。由于对手英国人的大规模工业生产,拿破仑和英国打仗用的是英制加农炮,军队穿的制服是英格兰制造!拿破仑肯定对这种情况很反感(呸!),于是他成立了一个“鼓励法国发明家协会”(非常粗糙的翻译)。1810年一个名叫阿佩尔(Nicholas Appert)的无名小卒领取了该协会12 000法郎的奖金,原来大约一年以前他在法国海军试验了一个古怪想法。阿佩尔想出了一个让食品保鲜的办法,就是仅仅把食品放在香槟酒瓶子里封存(阿佩尔曾是一位厨师和香槟酒装瓶师),然后把瓶子浸泡在水里,把水煮沸,时间长一点,为的是杀死导致食物腐烂的细菌。正如在科学技术这类重要进展中经常发生的那样,阿佩尔不知道他其实正在做的正是杀菌,不过这没关系。
法国报刊上开始出现阿佩尔的瓶装蔬菜“把春夏带给了冬天”这样诗意的赞扬,英国人这时才听说这种食品保存法。战时的1811年,有一位英法中间人,甘布尔(John Gamble),他是身在巴黎的英国战俘交换组的成员之一(他和一个法国女人结了婚),设法得到了阿佩尔的专利。一年之后,甘布尔和他的两个伙伴[唐金(Bryan Donkin)和霍尔(John Hall)]一起,在南伦敦伯蒙德西做起了生意,仿效这一食品保存方法,只是这次用的是锡铁罐(其中一个伙伴有打铁经验)。英国王室品尝了这种新产品,宣称“好吃”,于是,罐装食品怎会失败呢?1818年罐装食品业又火爆了一次,当时探险家约翰·罗斯(John Ross)船长,大张旗鼓地出航去探索西北航道,带去了大量罐装胡萝卜、肉卤、汤、烤牛肉和豌豆。
1824年,这位坚定勇敢的船长再一次去探险,食品装备与上次差不多[与探讨美食的本文相映成趣,此次探险由布思(Felix Booth)资助,他是位杜松子酒酿造师,有一种杜松子酒以他的名字为名]。这次探险发现了磁北极,并把北美洲最北部的一块地方命名为“布西亚”(Boothia)半岛。真正的磁发现者是约翰·罗斯的侄子和旅伴詹姆斯(James),他被极地虫子咬得太厉害,因此1839年他登上英国皇家海军舰艇“埃里伯斯号”驶向相反方向,花了4年时间找到了南极大片地区及沿路的其他地点,并绘制地图。
这次,他的船员中有一位年轻人,名叫胡克(Joseph Hooker),他后来因写下了这次旅行中的植物学发现而闻名,后又通过各式各样的短程旅行至锡金、尼泊尔、阿萨姆邦和印度继续做同样的事情。胡克跋涉于喜马拉雅山脉,为西方介绍了大量品种的杜鹃花,并历经多年,耐心地为300多种凤仙花(impatien)分类,逐渐在各地园丁中变得有名。由于胡克坚持不懈的努力,1865年他被任命为基尤的英国皇家植物园的主任(继任他父亲的职位),随后他把这个地方变成了今天的国际植物学研究中心。当他下令建造漂亮的温室、带来了浓浓的热带暖意的时候,他还把许多后来的旅游者(和我)从伦敦冬日下午的刺骨寒冷中拯救出来。谈到这儿,胡克至少还做了另外两件事,这对于20世纪事关重大。他协助组织了把橡胶树苗走私出巴西(当时还不是英国殖民地),从而能够培养并随后将其移植到马来群岛(当时大多属英国),这样奠定了整个橡胶工业的基础,并使雨衣的发明成为可能。
胡克对西非油棕继续做同样的事。如果你正好想控制体重并减少动物脂肪的摄取量,你就会关心油棕。棕榈油的盛行需要感谢拿破仑的侄子[拿破仑三世(NapoleonⅢ)]和 他的 难题:养活他的军队和迅速增长的人口。为了响应皇上的又一个号召(和又一笔巨额奖金),法国化学家伊波利特·梅热-穆里(Hyppolyte Meges-Mourriès)改变了三明治的特点,他最早用的方法是将动物脂肪和牛奶、盐混合搅拌,然后冷冻,揉成团,包装起来。可惜,可怜的老伊波利特从来没有拿到奖金。雪上加霜的是,某些人意识到自己的金钱利益所在(可以这么说),迅速利用专利法的漏洞,把他发明的新的代食品(人造黄油)改头换面成自己的版本大规模生产,并成为现代工业巨头(后来人们用棕榈油代替了动物脂肪)。
梅热-穆里对脂肪的全部知识(也许还有他对自己发明的命名)都是来自于伟大的谢弗勒尔(Michel-Eugène Chevreul)。1889年当谢弗勒尔在102岁谢世时,法国宣布了一天的全国哀悼日,因为谢弗勒尔对脂肪和油的研究使这个世界更加明亮、更加芳香:他把制皂业变成精确的科学,并发明了更好的蜡烛。他还对法国的挂毯制造业作出了贡献。1824年他被任命为大哥白林挂毯厂的染色工艺指导(因为有机染料在纺织品上的作用与植物油有很大关系,而他是这方面的热门人物)。作为他对颜色研究的一部分[他的单词“人造黄油”(margarine)来自于希腊语“珍珠色的”(pearlcolored)],谢弗勒尔对感知颜色的原理产生浓厚兴趣,提出了“同时对比律”(Law of Simultaneous Contrast),定律说一种颜色的被感知与其周围的颜色有关。大哥白林挂毯厂的织工在抛出第一个梭子时就很可能已经观察到这种现象了,但是,据我所知,还没有人科学地考察过这件事。
只有一伙人(除了纺织工外)最关心谢弗勒尔发现的这一颜色并置定律:那是一位名叫修拉(Georges Seurat)的小伙子及其绘画伙伴们。如果把不同颜色的大量的小色块紧密并置在一起,会得到什么效果?这个想法使他们很兴奋。这就是艺术界所说的“点彩画法”。我觉得这样描述是过于简单,甚至有些冒犯了。1886年,修拉在其创作的(也是他创办的所谓“科学的”新印象派学校的伟大作品之一)《大碗岛夏天的周日午后》( un Dimanche d'été à la Grande Jatte )中展示了这种技巧,引起轰动。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位妇女(在展览开幕式的香槟招待会上的那位,还记得吗?)所审视的是这种技巧的另一个例子。
最后一点,猜猜看修拉的祖籍在哪儿?香槟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