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的历史观远离有序而偏向混沌,这里混沌的意思就是混沌理论中那个被滥用的短语,即中国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会在世界另一头引起风暴。所以我决定通过这些短文在巨大的知识网络上旅行一圈,再现一下蝴蝶效应。
这个念头是我参观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的“鳞翅目”展览,看见一只巨大的菜粉蝶时产生的。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令我想起另一个大型的自然历史博物馆——史密森博物馆。史密森博物馆得以建立应该归功于罗伯特·戴尔·欧文(Robert Dale Owen)的坚持努力。罗伯特·戴尔·欧文是来自印第安纳州的两届民主党成员,他几乎单枪匹马地促使国会通过了1845年法案,接受英国人史密森(James Smithson)的(相当于今天) 20亿美元的遗产,帮助建立了这个备受尊重的机构。欧文的努力还揭示了美国金融史上的一次黑色交易:史密森的钱大部分在几年以前就到了美国,然而这些钱当时居然暧昧地掌控在阿肯色州一家濒临倒闭的房地产银行的手中,是美国财政部轻率地放在那里保存的。
罗伯特·戴尔·欧文是一个自由思想家,是那个曾在印第安纳州新哈莫尼建立了一家不成功的乌托邦公社的著名英国改革家的儿子。罗伯特·戴尔·欧文的思想远远领先于他的时代,他支持女权运动,赞成使用栈道(对没有通铁路的乡村地区),支持妇女解放和节育。1830年他写了一本小册子支持节育,其副标题是“简明论述人口问题”(A Brief and Plain Treatise on the Population Question,这使你可以感觉到他的风格),文章中他提倡人人都节育,还就如何节育给出了3个例子。2年后,罗伯特·戴尔·欧文文章里的大量内容被波士顿的诺尔顿(Charles Knowlton)博士(未经授权地)用在畅销小册子《哲学的果实》( The Fruits of Philosophy )里,其中补充了更多的生理细节。
40年以后,诺尔顿/罗伯特·戴尔·欧文的著作被激进主义者贝赞特(Annie Besant)在英国重印,在那里这本书被判定为淫秽作品,可能败坏道德。贝赞特女士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从而成为第一个公开谈论避孕的妇女,这使她受到罚款和判决。贝赞特没有被吓倒,她开始从事更大的事业:印度独立(她是第一届印度国会主席)、素食主义和比较宗教学。这是发生在她结束了和另一个左翼赤贫无产者萧伯纳(George Bernard Shaw)的浪漫插曲的几年之后。贝赞特曾和他在伦敦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的社会主义者联盟的定期聚会上演奏钢琴二重奏。后来,萧伯纳因写作《皮格马利翁》 (Pygmalion )一书而变得相当有名,后来他将之改编成好莱坞影片《窈窕淑女》( My Fair Lady ),从而享誉世界。这部戏讲的全是说话得体的事[你可能想起,杜利特尔(Eliza Doolittle)说话就不得体],塑造了一个演讲教授希金斯(Henry Higgins),这个人物的原型是真实生活中的语言学家斯威特(Henry Sweet)。
19世纪80年代,斯威特是音标的发明人之一,当时由加尔各答的威尔士法官琼斯(William Jones)掀起的古代语言热,激起了他对音标的兴趣。1786年,琼斯揭示了古印度梵语与拉丁语和希腊语之间有异常相似之处。这一发现加剧了19世纪初期处于浪漫主义运动中的德国人的民族主义情绪(德国在不久前战败于法国,正在经历一个文化偏执期),因为这给他们一个想法:他们也许能够将他们的语言的根源追溯到印欧语系的时间迷雾中,因此证明他们的传统至少和巴黎人的一样古老。
这种想复兴民族自尊心的狂热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德国研究生也参与这样的大科学项目:向全国各地的教师发出4万多张问卷,问他们操当地方言的人们如何读这句话:“冬天,干枯的树叶飘在空中。”在这项基本研究的基础上,人们制成发音地图,方言学受到尊重。以至于后来在耶拿大学,一个名叫施万(Edward Schwann)的小伙子甚至获得资助,做字母Z的法语重音的音位测定研究。如果你能搞到这个工作成果,你会发现他的工作做得很出色。施万在这项工作中得到了著名德国物理学家普林斯海姆(Ernst Pringsheim)的帮助。
1876年,博尔(Franz Boll)拜访了包括普林斯海姆在内的科学泰斗。博尔是一位研究者,正在研究人眼何以能够在微光下看清东西的过程,他认为这是由于存在一种特殊的化学物质,如果没有它,人就看不清了。这种视觉缺乏症的全部观点由一位目光敏锐的荷兰医生艾克曼(Christiaan Eijkman)进一步发展。这个人刚好在爪哇岛的一家荷兰医院工作,他是1886年被派到那里去对付脚气病的,许多殖民地官员和军队人士被这种病弄得身体虚弱。艾克曼刚好注意到医院周围一些一瘸一拐走来走去的鸡也有他正在研究的这种病的症状。但是因为这些是鸡不是人,所以他没去管。忽然有一天,这些鸡一下子变好了。这些鸡到底在演什么把戏?
原来,医院来了一名新厨师,他认为用本地爪哇岛工人吃的食物喂鸡就足够好了,因此他不再用欧洲医务人员餐桌上的剩饭喂这些鸡。差别就在大米上。欧洲人吃的是精白米(“军用大米”);本地人和鸡吃的是带壳的糙米(“稻谷”)。经过几个月对鸡和大米的试验,艾克曼得出了有意义的结论:一定是在稻壳里有某种物质能够治愈鸡,或更明确地说,没有这种“物质”在鸡的食物里,鸡就会得蹒跚症。这也是人得这种病的原因吗?
几年后,在英国,由保险经纪人变成生物化学家的高兰·霍普金斯(Gowland Hopkins)观察到,小老鼠如果不吃奶,不管你怎么喂养,都不会长大。他逐渐认识到,正常食物中有某种物质对健康很关键,而且它不是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脂肪或者盐。高兰把这些神秘的物质称作“食物附加元素”。后来他和艾克曼分享了诺贝尔奖,因为他们的工作导致发现这些附加物质实际上就是:维生素(在鸡的事件中,就是维生素B1)。
好了,所有这一切为什么会使我认为知识网络的运行方式可能会使你遥想起混沌理论?其原因在于高兰在进入营养学领域之前所做的工作。一旦分析尿液里的尿酸蛋白的新技术(在高兰接受培训的伦敦盖伊医院)开发出来之后,他就能够研究纯蛋白及其在营养中的作用。
而他对尿酸感兴趣是因为他的科学研究工作开始于昆虫,当时他猜想(后来证明是错误的)在产生菜粉蝶翅膀的白色色素过程中有尿酸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