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想人们对历史感兴趣的真正原因在于，正如某个航海家曾经说过的，只有知道自己曾到过哪里，才能预言自己将往何方。而我却决定写一系列似乎是在兜圈子的历史故事，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这些故事的终点就是它们的起点。这可能显得反常。其原因在于我看问题的角度，特别是叙述它们的视角。

首先谈谈视角。正如生活中的一切事情一样，获得成功、幸福及人们渴望的其他一切东西，关键在于你的预言能力怎么样。你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估计得越准确，就越能更好地趋利避害。然而，历史曾令人极其痛苦地展示，问题在于，就像伟大的丹麦物理学家玻尔（Niels Bohr）所说，“预言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对未来的预言。”这是因为未来几乎从来不是现在的直线延伸。这一点很早就清楚了。让我举几个有关的例子：古登堡（Gutenberg）认为他能印出几本《圣经》，而且几本就够了；20世纪40年代，IBM总裁认为美国将需要约6台计算机，美国《大众科学》（ Popular Science ）杂志预言这些计算机总重量将不超过1.5吨；贝尔（Alexander Graham Bell）认为电话将只会用来告诉人们准备接收电报。

过去的人们受到当时知识的局限，不如我们这样洞察深远，因此好运气在历史进程和变化过程中扮演关键角色，现在和过去都是如此。你数数自己的生活中，有多少次意外的惊喜？我敢打赌，你择偶、择业或选择住处，或其他很多使你有别于其他人的事件，一定程度上都归因于巧合。从过去到现在的历程中，一路上充满了意外的巧遇和事件，最终把你带到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并把你变成现在的你，读着这本书的你。

这就是为什么过去并不是一片陌生、未知的土地。过去的人们身处过去的历史局限，正如我们局限于当代的环境一样。过去的人们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会改变他们原先制定得好好的计划的事情。

研究此类过程很刺激（而且常常挺有趣），因为借助于后见之明，我们能够理解前人为什么那么想、那么做。我们因为站得高，所以能够看清为什么事情几乎从不会像他们预期的那样发展，那是因为他们不像我们，他们不能预见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就是为什么在19世纪中叶，煤气制造商会将他们的副产品煤焦油丢弃掉，没有想到10年内，人们发现这种东西很宝贵，可以做成很多丰富的产品，如阿司匹林、防腐化学药品、染料、木材防腐剂和燃料。

18世纪，意大利科学家伏打（Alessandro Volta）发明了一种检测气体的测气计。它是一个瓶子，向内引入两根在顶端几乎相互接触的金属线。实验者将瓶子装满待测气体，当一股电流顺着一根金属线向下流到顶端并跳过间隙时，气体会发生（或不发生）爆炸。这种实验中断以后，测气计销声匿迹达100多年，但后来它变成了火花塞的基本部件。

18世纪，雅卡尔（Jacquard）用穿孔纸作为控制装置，使丝织系统自动化。这启发了霍勒里斯（Herman Hollerith）开发了穿孔卡片，用于美国1890年人口普查的数据处理。他利用这个想法创建的制表公司后来成为今天的IBM。

我希望这些短文能证明，关于事件发展方式的另一个迷人的方面是它涉及种类异常繁多的因素。尽管学校里面倾向于把历史分割为若干学科领域（化学史、艺术史、音乐史、运输史，等等），其中的进步和发现使学科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但是这样的教学方法几乎不能反映实际情况。例如，“通信史”可以追溯到1947年贝尔实验室的肖克利（Shockley）开发晶体管（电子学）。这种晶体管使用锗，锗矿首先由19世纪地质学家麦克卢尔（William Maclure）在美国找到（地质学），麦克卢尔还资助罗伯特·欧文（Robert Owen）在印第安纳州的新哈莫尼成立了公社，欧文是来自英国的工厂经理（纺织），他的乌托邦思想是从戈德温（William Godwin）那里学来的，戈德温是社会主义运动的奠基人（政治），他的女儿玛丽（Mary）嫁给了珀西·比希·雪莱（Percy Bysshe Shelley）（诗人），之后，玛丽写了小说《弗兰肯斯坦》（ Frankenstein ）（小说家）。

本书的这些短文沿着同样这种意外的轨迹，努力再现一种好像被当时条件所限制的感觉。我希望每次故事发生转折的时候，读者会感觉自己似乎像当事人一样，对事件的转折感到意外。有些事件的转折很不起眼，有些则不。历史就是这样。

此前我曾提到过这些短文展示的轮回结构。有两个理由解释我为什么在这里这样卖弄历史的无结构性，但在书中却给它一个整齐的形式。一个理由是如果不这样做，这些短文就只会反映我所描述的纯属偶然的好运气，漫无目的地从一处走到另一处，不能解释为什么会从这里出发、到那里结束（让读者感到无所适从）。选择让叙述轮回往复，让故事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使我能够阐明起作用的好运气的最迷人的一面，即在历史产生最非凡的巧合的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一面。在这个意义上，历史总是不断重复着自己。

你也许不同意本短文集陈述事件的方式，那也很好。跟踪从过去到现在的轨迹并不只有一个正确的方式。如果你相当不满意，以至于使你去找另一条更好的路径来描述我所写的一切，那请你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书写历史吧。这样的事情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