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天天亮得早，凌晨5点，天已经亮了。晨光小区里有个小广场，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小，四周有些树木，除一棵桂花树外，多是梧桐、香樟之类，东边有一凉亭，西边有些花草，是鸡冠花、一串红之类寻常植物，叶子上还带着晨露。四周寂静，送牛奶的大婶推着一车牛奶穿过广场。

广场上来了一位老人，头发花白，60多岁的样子，穿一身白绸衫裤、黑布鞋，动作利索。老人一手提一小型录音机，一手提一饰有红色流苏的“宝剑”。他将录音机放在凉亭中，提着剑，先左右挥舞一阵子，然后进入程序，忽马步、忽腾跳，一招一式甚是认真，有识者称此剑法为“太极剑”。

大约5点半，广场上又陆续来了七八位老者，他们大多六七十岁的年纪，除两位外，皆是男性。先前早到的那位老者见同伴们来到，放下手中的剑，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各人自动分为两行站定，不约而同地练起太极拳来，虽无口令也无音乐，但众人动作整齐划一。不过仔细观察仍可看出众人的动作是以最先来的那位穿着白绸衫裤的老者为范本的。到6点左右，赶早上班的行人从旁匆匆走过，去菜场的大妈路过则要和练拳的几位熟人道个早安。众人遂做个“收势”，结束了太极拳。

穿白绸衫裤的老者走进凉亭，喝了几口带来的茶水，放起了“回春操”的音乐，该乐曲中还伴有讲解：“这一节可治腰腿痛”“这一节可以降血压”等。回春医疗保健操于20世纪70年代创编，在全国推广，长期锻炼有强身健体的作用。众人或弯腰拍背，或双手云天，因为有了音乐伴奏，又有解释功效，气氛活跃了一些。约莫又练了半个小时，乐声一停，大家四散，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白绸衫裤老者回家淋了个浴，他家老太已经备下油条、豆浆、稀粥，老者用罢，颇觉神清气爽。他家住二楼，有个朝南的阳台，种了点花草，上周女儿、女婿送来一盆茉莉花，开得格外茂盛、香气扑鼻，老夫妻俩喜欢得不得了，老者用漱口杯给花浇水，浇罢水，就等当天的报纸送到了。

这位老人姓朱单名一个笛字，祖籍江西赣州。当年他爸爸随军南下，在民政局工作，娶妻生子，育两子一女，朱笛为长子。据说出生时其父闻笛声，以为吉兆，遂取名朱笛。朱笛初中毕业后也曾参军，退役后在供电局（后改制为供电公司）工作，60岁时从营业科科长岗位上退休。他的夫人原是供电局的抄表工，两人婚后育有一儿一女，如今夫妇在家安享晚年。前些年小外孙出生，夫人还忙了一阵子，朱笛则“老来无事享清闲”，每天晨练、看报，或与隔壁山东老王下棋，再就是看看电视。

这天，将近9点，不知何故报纸还未送到，朱笛心中正有点郁闷，忽然想起退管会（退休人员管理委员会）通知今天应该去医院体检的，给忘了，心想：现在赶过去人家都查完了，再说，体检要空腹抽血化验的，刚才已经吃了早饭，验也验不准了，算了吧，好在自己身体很好，没病，查不查无所谓的。于是他决定不赶去医院检查身体了。

朱笛老先生身体确实不错，耳聪目明，行动敏捷，食欲、睡眠皆好，平日连感冒都少有。大家都说且他自己也认为应归功于晨练。无论冬夏，每天清晨五点起床锻炼身体，十多年从不间断。以前上班时，晨练之后到办公室，比小青年们来得都早。后来当了科长，觉得作为领导有责任教导下属努力工作，而做好工作需要良好的精神状态。上班迟到是他最不满意的事，一次有两个小青年迟到，其中一个走进办公室时手上的早点还没吃完。朱科长甚是不悦，按捺不住，对两人提出批评，说到最后朱科长觉得应该说点勉励的话：“古话说要‘闻鸡起舞’，就是早上鸡一叫就起来……”朱科长说到这里打了个愣，本来是要顺嘴说“起来跳舞”的，但话到嘴边打住了，心想“跳舞是娱乐啊”，于是改口说“起来锻炼身体”，朱科长的脑子转得快，马上想到这舞字应是舞剑之意，“唉，舞剑，为什么这么早就要起来舞剑？这就是一种精神，我们建设社会主义没有精神怎么行。”

两个小青年因为迟到受到科长批评，有点口服心不服：路上堵车，谁能像你这样天天“闻鸡起舞”？供电公司科室里事情也不多，闲暇时上网，输入“闻鸡起舞”四字，点击搜索，说是：“东晋时有祖逖，立志报国，每天闻鸡起舞……”年轻人脑子灵光，马上想到朱科长全名朱笛，大概他爸给他起这名字便是叫他效法祖逖之意，于是大家背地里都叫朱科长“闻鸡起舞”了。后来朱科长慢慢知道了，查《成语辞典》，知道自己的名字与古人暗合，而此古人是正面形象，觉得也蛮好，似乎暗示他是应该坚持“闻鸡起舞”的。 ExOWkF8w0Z2XlUyMEvwooUUYQo++IxU7GO1D6lB4zRlkI6ceKL2tX4ObAqB9O6m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