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时,草原被阳光蒸晒出一层白白的雾气,天空与草地辉映成一片金黄的王国,放眼看去,没有一丝遮挡,四面八方与地表相映的天际,如一幅混合了油彩的抽象色块的画布。
韩江流没有带碧儿去飞天镇,而是两个人共骑一匹马,信马由缰在草原上随意驰骋。
“骑了那儿久的马,累吗?”碧儿仰起脸,感动地问。他今天为了来见她,马不停蹄地从大都过来。
韩江流温雅地挑挑眉头,“不累!陪父亲去了趟洛阳,本以为会很快回大都,没想到一来一去竟然用了二个多月。一回大都,我就过来了。我怕你突然又回到你梦里,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以为自己曾经做了一场梦。”他说的是真的,碧儿总给他一种不真实感,似乎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碧儿对他诉说的那个梦,不知怎么,他反到觉得那才是碧儿真正呆过的地方。
碧儿低下了头,手抚着马颈上长长的鬃毛,心中有点起伏,眼中缓缓地浮上一层湿雾,不觉竟滴下泪来。
韩江流不知所措,壮着胆主动抓住她的手,牢牢的,马走了很久,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一直都没有松。
“韩江流,”她象喊同学一般,连名带姓,这让他到是很新奇,却又有些喜悦,“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妹妹!”
“不,是林妹妹!”她突地哇的一声倚向他的怀中,放声大哭,“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我的梦里。我只有留在这儿,到老,到死。”
这些日子,她都忍着,不敢想遥远的那个时代。可是她真的好想爸爸、妈妈还有林仁兄。她就象是一个被别人抱养的孩子,明明知道父母在哪里,可是却不能回去。这种伤痛被小心地掩饰着,轻轻一碰,就发作了。
韩江流被她口气中的悲绝和无助吓住了,心疼地拥住她,不知说什么好,但他莫名地感到窃喜。
碧儿哭了好一会,象是出尽了心头的委屈,慢慢止住了哭声,情绪平静了下来。
马正好走到一座小山边,山上树木还有些绿意,他系了马,抱她下来,坐在一块平滑大石上,从马上拿下一个包裹,递给她。
“是什么?”小鼻子都哭红了,碧儿揉揉眼,解开包裹,跃入眼帘是的鲜亮的翠绿和艳黄,还有白。她讶异地展开,“是棉裙和夹袄?”她不解地看着他。
韩江流含笑,在她身边坐下。“今天也是特地送这个给你的,天快要冷了,你该置点冬衣。我约莫买了两件,也不知尺寸对不对。”
到底是小女生,先前想家的思绪一下子就被看到靓衫的惊喜带走了,“我穿给你看看!”她视韩江流是在蒙古最亲近的人,也不扭扭捏捏,矫情做作。
韩江流脸到一红,被她的大方震住了,瞧瞧她身上青色的旧衫,宠溺地点点头,“那你进林子里换,我帮你望着。”
“你不可以偷看哦!”她调侃地对他一笑,欣喜地拿着衣服钻进林子里。韩江流失笑背过身,稍稍有点僵硬。
“好了!”她的动作很快,眨眼间,已经穿好了。艳黄的棉裙,外披白色的风褛,映得白皙的小脸有白有红,粉嫩娇人,再加上一头卷卷的随意束在身后的长发,有种非常清新的女儿家的青涩风情。
韩江流不禁看呆了。
“好看吗?”碧儿俏俏地歪着头,诚恳地征求意见。
“呃?”韩江流腼腆一笑,“好看!”他沙哑着嗓音,佯装清咳,掩饰心中的波涛。
碧儿弯起眼角,心花怒放,欢喜的在他面前转着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都很久没穿过新衣服了,怎能不开心呢?
他着迷似的凝视着她,双眸如水,闪着爱恋的两道光芒。“碧儿,这么容易满足呀!”他不着痕迹地轻拥住她,怕她转得头晕。
“对呀!”她挽住他的胳膊,沿着小山慢慢地走,一任风把头发吹乱。“虽然不能回去,可是在这里,有你对我好,我心里也就不那么难过了。不是一件衣服让我满足,而是你对我的这份关心。我们是素昧平生的人呀!”
“现在还素昧平生?”这草原深处,只有他和她,他也渐渐放下了一些礼法规矩,由着她挽着他,事实上,他非常喜欢这种亲昵,像是两颗心靠得好近。
“不啦!”她昂着头,忽然转身向他,“对了,你上次说我是你义妹,要不要当真?”
“想做我义妹?”他替她拢紧风褛,在她耳边低语,气息轻轻拂过她发梢,语气轻柔。
“有一点啦!那样可以名正言顺地沾你的光。”她皮皮笑着。
“想名正言顺地沾我光的方式很多呀!”和她一起,他的尺度一再放宽,也变得有点坏了。
她不解地眨眨眼。
“碧儿,在你的梦里,男女是如何相处的?”
“咦!如果是兄妹,斗嘴,打架呀,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吧!”
他失笑,在现在,妹妹对兄长那可是象对天一样的尊重。
“如果是同学、朋友之类的男女,大家是平等的,一起上课,一起玩、聚会什么的,当然钱是各付各的。”她继续说,“如果是恋人呢,男生要给女生送花、送礼物,两个人手牵手挑没人的地方说悄悄话,这种称之为约会。”她是个好老师,讲得非常明细。
“象我们这样吗?”学生很谦虚。
“我们……我们……”她眨眨眼,愣愣地抬眼看他,面容悄地晕红到耳后,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背到身后,身子站直,“我们当然……不算那样的,呵,你又没追我,你只是对我有点同情罢了。”她支支吾吾地解释,心因为他的凝视,胡乱地上窜下跳。
他双手搭在她肩上,额头抵着她的,唇近在寸许间,她紧张得都不能呼吸了。
“在大都,冬天只有两种花,梅花和雪花,你喜欢哪种?”他低喃地问,气息拂在她颈间。
“梅花香自苦寒来,呵呵,当然喜欢梅花。”她干干地笑着,肌肉有点抽搐,感觉到韩江流的气势有点慑人。
“衣服、手饰算礼物吗?”
“那……那个算大礼物,太贵重了。”
“手绢、胭脂、水粉,香露呢?”
孺子可教也,他学得可真快,一点就通,还会举一反三,只是让她有些哭笑不得,他是不是想拿她做试验?
韩江渡抿嘴一笑,松开她,改握住她的手,神情愉悦地往系马的地方走去。她拍拍心,松了口气,偷偷地观察他。“你的样子有些诡异,是不是想整我?”
“没有,我在想你的梦真好。”他抬头看看日头,皱了下眉,“碧儿,我该送你回去了。过两天,我再来,今日庄里还有事要处理,不能久留。下次,我一定会多住两日,好好地陪着你。这边还是有许多好地方可以玩的。想吃什么,就去饭庄自己挑,不要饿了自己。”
“喔!”只有和他一起,她就不必装个古代女子,可以安心地做她的林妹妹。想到他要走,心情又低落了,但嘴上还得装体贴,“不必担心我啦,你看我这二个多月适应得还好吧!我现在和娘亲关系也不错,她不再打我了。家里现在三餐都能保证,我不会饿着。大都到飞天镇这么远,不要总跑来跑去。”
“是关心我吗?”他俊美的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微闭下眼,“当然要关心啦!你是我唯一……唯一的朋友。”
“嗯,唯一!”他点点头,“下次来给你带书,笔墨纸砚要吗?”
“韩江流!”她突地跳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又笑又跳,比刚刚穿新衣服还要激动,“你真是太懂我了。带,什么样的书我都看,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都快闷死了,笔墨纸砚也要。”
他笑了,他怎么会不懂她呢?她话语间流露出的惆怅和向往,他都有细细体会、琢磨。她带给他一个全新的、陌生的世界,是他生命中的惊叹,他希望她也能为他的世界增些色彩。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觉时光变快,一直到天傍黑,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分离。
天空有些灰暗深沉,风声也一阵大似一阵。碧儿抱着包裹,带点娇羞推开舒园的大门。客厅内一团黑,静悄悄的,厨房里亮着灯,不时有热气跑出屋外,一定是沈妈在做饭。
绯儿的厢房也有些光亮,她在绯儿的门前放轻脚步,不想绯儿看到她的新衣,问这那的。
穿过圆形门,安全到达自己的厢房,轻轻打开门,反手叩上,手摸向放火镰子的地方,忽然身后伸出一双冷冰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