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彤的晚霞晕染着头顶的天空,初秋的风轻柔和缓,偶有金黄色的树叶旋转着飘落。刚刚还一片繁荣景象的街道此时已陷入“战争”结束后的寂静。梁筱唯双手抄进裤兜里,漫不经心地朝家走去。
见过梁筱唯的人,很难忘记她那对略微上挑的浓墨粗眉。单看这对眉毛,不免觉得有些粗犷,但搭配上梁筱唯清瘦的瓜子脸、深邃的黑眼睛、小巧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反而透出一种充满英气的秀丽。她穿着墨蓝色的校服薄外套,内搭米色小尖领衬衫,肥肥的裤管下面露出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帆布鞋。黑色长直发柔顺地披在背上,齐眉刘海,背后的书包里没有这个年纪的女生们不离手的镜子、梳子、漂亮发卡或者粉橙色唇彩,只有装得满满当当的课本、练习册和一黑一红两副耳机。
除了学习用品,梁筱唯唯一会买的东西就是耳机。上课时间以外的任何时候,从耳朵里延伸出的耳机线便是她的标志性饰品。即使不听歌,她也习惯戴着耳机,仿佛无声地拒绝着别人的靠近。在她看来,友谊这种东西,完好时如璀璨夺目的玻璃球,一旦被其中一方不小心打破,即使微小的碎片也能划破血肉,留下难以抚平的伤疤。
所以,很早之前,梁筱唯就告诉自己:我以后所交的朋友一定要是那种强大到任何事都能理智应对的类型。这样即便玻璃球碎裂,他也会懂得闪躲避让,而不是当即抓住对方厮打较量,使得最后两败俱伤,连句友好的再见都无法说出口。
“丁零零!”自行车铃声响起的同时,几个和梁筱唯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嬉笑着骑车过来。带头的男生故意加快车速从梁筱唯身后绕过,在她前方猛地刹车,车头快速一转,一只脚支在地上,朝后面的男生摆了摆手。
剩下几个男生默契地挨个儿骑车绕过梁筱唯,梁筱唯极力强装镇定,脚下却一动也不敢动,车子离她实在太近了,车把甚至扫到了她的袖口。最后一个骑车经过的男生恶作剧般地从身后使劲拽了拽她的书包,梁筱唯顺势往后一仰,差点摔倒,男生们却得意扬扬地大笑起来。
这几个人是梁筱唯班上的捣蛋分子,为首的男生叫董叙阳,他仰着下巴,嚣张的眉眼散发着威严,居高临下地冲梁筱唯说:“喂!明天轮到你买早餐了吧?学校西边的巷子走到头有家新开的生煎店,二十只牛肉生煎,买回来找我报销!”
说完,他和一众男生掉转自行车头,扬长而去。一行人身上肥大的墨蓝色校服外套被风灌得鼓鼓的,从梁筱唯的角度看过去,活像几只并排飞行的大乌鸦。这帮人仗着家里有权势,烧钱进入重点中学,却每天迟到早退、上课睡觉、罢做广播体操、跟老师顶嘴、欺负同学,毫无纪律可言,最近甚至让班里的同学按照学号顺序每天轮流帮他们买早餐。梁筱唯厌烦他们到了极点。她向上拽了拽书包,不屑地撇撇嘴,买早餐?想得美!
走到单元楼门口,梁筱唯发现城管执法车就停在不远处,想来是爸爸又带着他那帮“弟兄”来家里喝酒了。她刚踏上阶梯,就看到楼下的半地下室窗帘没有拉上,温暖的灯光下,布置简陋的窄小客厅一览无余地展露在梁筱唯眼前:客厅中央的高脚桌上摆着一只相框,黑白相片里的男人想必就是温明早逝的爸爸,高脚桌对面放着一组看起来非常老旧的米灰色沙发,沙发跟前是一张擦拭得很干净的玻璃茶几,上面有两盘正冒着热气的青菜。
这里,就是温明的家了。可是……
“怎么能连电视机都没有呢?”梁筱唯不可思议地咕哝道。她还想再探头细看,温明已从里面的卧室走了出来,梁筱唯迅速直起身子,加快步子进了单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