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气忽然转阴,厚厚的云层在空中聚拢,气温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更加闷热。董叙阳抹掉额头上的汗,转头望向身旁仍旧一语不发的温明,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早知道他就不鼓动程深雪过来了,本以为能给温明一个惊喜,没想到闹得两边都不愉快。不过仔细想想,也确实是他考虑得太过简单了,以温明倔强的个性,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接受程深雪?但是这样把程深雪赶走,他心里应该也非常不舒服吧?否则也不会一整天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要不是梁筱唯提议去周叔的烧烤摊吃烧烤,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缓解三个人之间的压抑氛围了。
“感觉要下大雨了。”梁筱唯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待会儿如果下起雨来,我们也可以帮周叔收一收摊子。”
温明点点头,郁积一天的坏心情难得有了好转。他对周叔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同情心,关照他的生意、和他交谈、在他需要帮忙时及时伸出援手……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做的不只是这些。因为他从周叔身上,总能看到妈妈的影子。
倘若知道妈妈会意外去世,他多希望自己曾对她多一点儿关心。爸爸去世得早,妈妈独自将他带大,但他从没有问过妈妈:你辛苦吗?你累吗?你快乐吗?你幸福吗?
他很后悔。真的特别特别后悔。
周叔的烧烤摊摆在一家银行的斜对面,夏天吃烧烤的人很多,温明选了别人都避而远之的烤炉旁落座,热一点儿没关系,他希望离周叔近一点儿,能跟他多说几句话。
“周叔,天快下雨了,今天早点儿收摊吧!”
周叔一边翻着手中的烤串,一边抬头望向天空,脸庞在灰暗的光线下更显得黝黑,汗珠浸湿了他的衣服:“不碍事,反正离住的地方近。你们要吃什么,直接写在单子上拿给我吧。”
温明点头,董叙阳陪梁筱唯去超市买酸奶了,他没有问询他们的意见,直接拿起笔开始点单,他几乎写满了整整一页纸。虽然他没什么积蓄,全靠打工养活自己,但还是想竭尽全力帮一帮周叔。
摆小摊的人都会有种奇怪的心理,总希望自己能卖光当天所带的所有食材才觉得满足。
他妈妈从前就是这样的。
温明起身把单子放在了周叔手边的菜单底下,周叔慌忙将脚下的一个黑色提包往板凳下面踢了踢。应该是装钱用的吧,温明想。
有顾客等得不耐烦,气急败坏地吆喝着催单,周叔探出头,尴尬地扯起嘴角,赔着笑脸说:“马上、马上就好。”
“我帮你吧!”温明看了看最上面的菜单,拿过旁边穿好的食材,娴熟地烤了起来。
“你怎么会做这个?”周叔诧异地转头问。
温明往肉串上均匀地撒了一层孜然粉,随口答道:“我妈以前也卖烧烤。”
周叔点头:“那她现在去哪儿了?我见你一直是和朋友同住的,妈妈不在身边照顾你?”
温明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一滴汗珠顺着后颈爬进了后背,痒痒的,他微微扯起嘴角,用尽量轻松的口气说:“她去世了,我爸爸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我现在一个人生活。”
周叔愣了好半晌,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问他:“是不是觉得挺残忍的?好像上帝在刻意针对你一样?”
温明没想到周叔会说出这种话,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叔将烤好的肉串装进餐盘,转过头望着他,突然异常严肃地说:“如果之前你没有好好爱护关心过他们,失去后就会受到惩罚,是心的惩罚。”
温明很想追问周叔说出这段话的原因,但周叔拍拍温明的肩膀,往董叙阳和梁筱唯走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截断了他的疑惑:“你的朋友回来了,别忙活了,去等着吃东西吧。”
温明总觉得周叔一定隐藏着很悲伤的故事,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经历相同的伙伴。他急于向他倾诉自己所经历的苦痛,希望得到同伴的安慰和鼓励。
这种认同感是在任何朋友那里,包括梁筱唯和董叙阳那里都得不到的。但一直到准备离开,他都没有再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周叔讲话。
“你们要走了吗?”看到他们起身,周叔抬起头问。
温明点点头,董叙阳抢先道:“一会儿如果真的下起大雨,我们可以赶过来帮你收摊。”
“那倒不用。”周叔难得露出温和的笑容,然后他从凳子底下取出了刚刚那个塞进去的黑色提包,“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先带回去?我晚上回去再找你们拿。”
温明爽快地接了过来,这本来就是举手之劳的事,他根本找不到丝毫拒绝的理由。所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天后,这个提包竟成了一切灾难的开始。
不仅仅是他自己,连同董叙阳和梁筱唯,也成了这场灾难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