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梁筱唯坐在台灯下,将课题介绍及要求仔细阅读了一遍,然后对应文档的页码。
她发现,许贝妮撤走了头尾两页。
所以,资料夹里只包含课题相关的东西,但对于对方的学校,以及要和她搭档的队员,没有任何涉及内容。
既然是双校联动,一对一知识交流,梁筱唯却完全不熟悉队友,心中不禁茫然起来。
通过资料能看出许贝妮的班主任将这次活动看得非常重要,他为了验证学校与社会结合,所获得的人生观、价值观的收益,而制订了整整一年的课题调研计划。
大概总共要做四期。第一期的课题研究给的命题是《生活的诗意》,资料上并没有写具体操作方式,这应该是让两个小组成员一起商议决定的。但是,许贝妮故意隐瞒了对方的信息。大概是为了为难她?
也难怪。毕竟对比保守自己的秘密,这个条件提得确实过于简单了。
“筱唯,十一点啦,还不睡!”妈妈敲了敲卧室的房门。
“马上啦!”梁筱唯敛起资料,放进书包,关掉台灯。
躺到床上之后,例行拿起手机查看,发现秦馨汀一个小时前给她发送了微信消息。
她点开,是一张董叙阳正在擦黑板的照片。下面附字: 分享你努力擦黑板的D大少。嘻嘻!
他又长高了吗?梁筱唯用手指测量他与黑板顶端的距离……不得了,这家伙已经高出了黑板半个头。
大概因为是在教室里,他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背部骨骼凸显,身形笔直。即使只看背影,也知道是帅气的少年。
梁筱唯发表了慢半拍的感叹: 擦个黑板还要耍帅,受不了!
发完,她又点开董叙阳的对话框,在录入内容的地方打上了本应该每天下午违心说的“早安”两个字,却迟迟没有发送。
又过了一会儿,董叙阳的责问先来了: 咦?今天怎么没有跟我说早安?懒虫,你不会直接睡到了下午吧?
梁筱唯没有回复,把手机放到书桌上,她闭上眼睛。思绪似河床,载着她在回忆的深水里游荡。
对不起,董叙阳,今天的梁筱唯,不想说谎。
尽管功课紧张,但梁筱唯还是打算在半年内帮许贝妮将所有课题完成,早点结束她们之间的协议关系。反正不知道对方是谁,暂时也不需要问询他的意见了。
第二天的自习课上,她便草拟了一份提纲。
她从没有做过这种东西,完全不得要领,网上搜罗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最后决定干脆完全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做好了。
见闻、书籍、路途、偶遇……梁筱唯列了几个大致方向。与对方的信息交换定在每周五晚上。许贝妮说,她会直接转发邮件给她。
生活就这样,突然变得无比充实起来。
梁筱唯将空闲时间都用来穿梭住所附近的大街小巷了。她拍摄偶遇的广告牌、电影宣传海报、栖息在冷硬建筑顶端的小鸟……说起来,她还曾忽然停下自行车,趴在路边的草地上,抓拍蒲公英被风吹散的瞬间。
一周过后的晚上,她全神贯注地整理手机里的照片和零散简单的文字,因为太入神,竟忘了处理白天被尖锐石头扎破的手腕。
等她将所有资料打包发送至许贝妮的邮箱后,才恍然从疲累中分辨出了痛觉。米白色的衬衫袖口已经粘在了手腕上,血渍干了,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
白天没注意,伤口还挺深的,并且因为没有及时止血消炎,有了感染的迹象。
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她不想惊动父母,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打算去巷口24小时营业的药房买碘酒擦涂。
十月底的天空深蓝无边,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道路不平整,昨夜下过的雨积蓄在每一个水洼里,映出空中圆圆的月亮。一眼望去,像开了暖黄色的地灯,散发着柔亮的光。
生活的诗意。
梁筱唯呢喃着这句话,心情突然变得格外好。
本想用手机记录下这个画面,日后分享给董叙阳,可惜手机像素不够好,连万分之一的美感也无法呈现,只好放弃了。
梁筱唯十分小心地避开那些水洼,唯恐破坏这片根本没人与她共享的美丽夜景,脚步轻巧地走在空无一人的窄路上。
从前,她追逐尊严、友情、虚荣,现在她将这些抛诸身后,享受孤单的自由。
受伤了,就独自去买药;天冷了,就及时加衣服;悲伤时,坐在洗手间隔间里哭一会儿,然后抹干眼泪;辛苦时,就关掉手机睡个懒觉……
十六岁的梁筱唯,终于领悟到,自己照顾自己,一点儿都不难。
她现在生活得非常舒适,内心如平静的湖面,每一个笑容都是真的。她甚至……都不太想念董叙阳、温明、秦馨汀他们。
黑夜里,她站在药店门口,撕开碘酒棉棒,手法粗糙地涂抹伤口,痛感让她安心。
嗯,梁筱唯的确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