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儿已经没有雅间了,我们选了大厅临窗的座位,菜刚上来就看见杨静如微笑着走过来,速度还真快。打了招呼后坐在我和阿敏对面,对身边的贺佳说:“炎炎睡了。”
贺佳举起酒杯对我和阿敏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开始招呼我们吃饭。阿敏和他们俩个聊起了股市,我听不懂,自顾自认真的吃。可能是怕冷落了我,贺佳开始找我的话题:“周老师,我很好奇,这是多少钱?”他学着刚才赵老板的样子,张开一只手,晃呀晃,在明亮的灯光下那只手白皙修长,和炎炎的手一样。
“你猜?”肚子不再受饿让我有了好心情。
“五万?”
我摇摇头。
“五千?是不是有点少了?”
我继续摇头。
“不会是五十万吧?不太可能吧!”
我看着吃惊的贺佳和杨静如,点点头,心中有些得意:也会有东西让你们这些有钱人觉得贵吗?我可没觉得贵!完了,我真的有仇富心态。
“一把小提琴要五十万?!”
“这个价钱对于老赵同志来说还是友情价,那把琴卖六十万也是可能的。”
“真没想到!”
“所以我说我只有看看的份儿了。”我感慨着。
“这么贵的琴老赵也就是摆在那里做镇店之宝,不见得有人会买,你要是喜欢就买回来吧,他不会挣你的钱的,可能再给你优惠点。”阿敏插话进来。
“我哪有那么多钱呀!”
“怎么,一点儿私房钱都没攒下来?奇怪,姓李的小子那么有财商的人,你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白混了!”
“阿敏。”我难堪地喊停他,干吗又提起李威!看了看贺佳和杨静如好像没什么特殊反应,心里踏实了一点。
“怎么,说的不对吗?”阿敏用眼角扫了我一眼,端起酒杯敬贺佳,不再理我。
我咬着下唇,意识到今天阿敏对我的态度不太好:他从不会让任何人使我难堪,现在却亲自在别人面前掀我的伤疤……看着阿敏漂亮的侧脸,有点郁闷:我得罪你了吗?
“对了,周老师,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贺佳放下酒杯对我说。
我忙坐正,忽然发现贺佳长得很好看,是那种硬朗的好看:轮廓很有型,五官虽不细致,但是端正,尤其是他的眼睛,非常的亮,我有些不敢直视。刚才在店里先是想躲开他们,后来忙着选琴,出了琴行后天色已晚,所以一直没有仔细打量过他,这时发现他变得如此的有型夺目,竟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再看看杨静如,一如我印象中的素雅大方,温和亲切,环顾这嘈杂混乱的大厅,对面的两个人真的好像和这里格格不入。此时倒是同意李威的那句话:贵族就是贵族,装是装不出来的。
贺佳接着说:“周老师的专业素质自不必说,本身又是做老师的,而且炎炎也很喜欢你,所以我想请你做炎炎的小提琴老师。不知周老师能否考虑一下,报酬方面你可以随便提。”
这个问题我不用考虑也能回答:“对不起,贺总,”
“叫我贺佳就可以了,不必客气。”他微笑的看着我说,笑起来时露出白白的牙齿,越发使整个人亮了起来。
这两天总是遇到养眼的美男:章恺、贺佳,放弃一棵树的好处就是:看到了一片优质大森林。
我不禁也笑了:“还是要说对不起,我不在校外带课的,而且过一阵子要参加一个比赛,得好好准备,所以,非常不好意思。”
贺佳和杨静如都有些失望的样子。
我心中一动:“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位老师吧。是我上艺术学院时的张老师,现在退休在家,前两天还碰到他,说闲在家里挺无聊的,想带个孩子教教琴。张老师教的学生基本功扎实,乐理讲的也清晰,而且人也很风趣、正派,我觉得教炎炎挺合适的。如果你们找不到心仪的老师,我帮你们联系一下,怎么样?”
“那好呀,你就帮我联系吧,找个时间让炎炎和张老师接触一下。对了,这是我的名片。”贺佳双手递过一张名片,我赶忙双手接过来:上面一行的头衔很简单,就四个字儿:瑞安集团,中间是“贺佳”两个字,不是“贺家”、“贺嘉”、“贺迦”……嗯,不错,我没猜错,佳人的“佳”,像个女孩的名字。
“我没有名片,给你留个电话吧,我联系好张老师给你打电话。”我从随身的袖珍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写下名字和手机号递给贺佳。
“你要参赛?是‘蓓蕾杯’吗?怎么突然又想起参加比赛了?”阿敏问。
“院长下的死命令,要所有老师都参赛。”
“李晓楠参加吗?”
“当然了,她兴头可足了,还要拿名次呢。”
“那你别参加了。”
“为什么?”我错愕。
“你知道这次比赛的目的是什么吗?”阿敏斜过身子看着我,我摇头:我怎么会知道?不就是大奖赛吗?
阿敏接着说:“这次比赛有个赞助商在德国也挺有影响力,每组的第一名可以直接参加圣诞节在德国举行的国际器乐大奖赛,不用再参加全国选拔赛了。李晓楠的父亲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小提琴组的第一名就是给她留的,你呀,省省吧!”讥诮的口气。
“不会吧?你是小道消息。”我坚决否定他。
“那你就等着瞧吧,别拿不到第一名,反而把自己的牌子砸了。”
怎么会是这样,我刚刚把全部心思投入进去,过起了有生气的生活……
茫然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评委总不会乱评吧。”
“谁是评委?一个是赞助商、一个是广电局的副局长、一个是文工团的……”
“阿敏你别说了……”我心乱如麻,看着眼前的杯盏盘碟,一点都吃不下了。对面的贺佳和杨静如在看着我,我不知道他们的表情,这个世界总有很多潜规则:权势、财富、地位、势力……这些我都没有。
饭后阿敏说散步送我回学校,杨静如和贺佳往停车场走。
“他俩满配的。”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我不禁赞叹。
“嗯,看上去倒是还行,不过没有夫妻像,两个人都是精明人,太累。”阿敏不以为然,边走边说:“昨天我、周洲和魏然几个哥们儿聚了一次。”
“好久不见魏然了,那个家伙还好吗?”想起魏然我就想笑,他家在北京,人却在这里发展,有时操起京腔,就是个活宝。
“他好的很,没心没肺的公子哥儿,倒是周洲……小雨,你和李威的事应该早点告诉周洲。”
“告诉他干什么?”感觉到阿敏有责怪的语气,我故作不知。
“周洲对你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也是我疏忽:我一直以为你们在一个学校,应该早知道了……昨天他喝醉了,翻来覆去只说一句话:‘周雨心根本没有心!’”阿敏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扭头看着我。
我低头,不知该说什么。
“你应该知道他的心意,小雨。你和李威在一起七年,他一直在你们身边看着、等着,我们这些哥们都替他心酸,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他,直接告诉他嘛,何必非要等他和李晓楠在一起了才跟李威分手,还一直瞒着他?他们快订婚了,你才告诉他,嫌他不够难受吗?怕他纠缠你吗?”
阿敏的语气已经有些愤怒了,这就是他今天对我不友好的原因吧。
我长叹:“阿敏,这些都是巧合。”
“别用这些话搪塞我。”他大声打断我:“你和李威有分歧的时候,周洲还没和李晓楠在一起!”
“阿敏,不是那样的!”我也有些激动,见我这样,阿敏抿紧嘴不再说话。很多事不说的时候好像没什么,一提起来就会让人黯然,刻意的忽略并不等于不在乎。
这时我们已经步入校园,学生熄灯时间已过,校园里静悄悄的,没有了人来人往。我看了看沉默中的阿敏,走向花坛边的石凳坐下来,他也跟着坐了下来。
深呼吸几下,我接着说:“我怎么会没有心呢?周洲对我的好,我怎么会不知道?不感动?楠楠和周洲开始的时候,我和李威的感情才刚出现问题。
“和李威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是希望和他一辈子的,我一直在极力挽回,连自己都没想到最后竟是这种结果……
“和李威结束后就快放假了,那段时间我很低迷,一直在调整自己,看不到身边的人在干什么,放假的时候楠楠高兴地对我说,假期她和周洲要拜访两家的父母……
“阿敏你知道,楠楠是很好的女孩,又有很好的家世,他们在一起对周洲的未来只有好处,何况楠楠对他那么好,我应该祝福他的,不是吗?
“楠楠和我在一个教研组,又住一个宿舍,周洲是我们倆的副院长。我如果由着自己横插进去,大家怎么相处,会是怎样的情形?阿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知道他们已经快订婚了,我不能去干扰他们的感情,那样太自私了。”
夜风习习掠过,清凉如水,昏暗的路灯下,阿敏听完我的话沉默了好久。半晌他说:
“你和他是差了一点缘分的。小雨,两个人的缘分说到底只是彼此心中的一点牵挂,其实你还是不够爱他。你自以为是的为周洲考虑很多,其实你最应该更多考虑的是他的想法和感情,你能舍掉彼此之间的感情去成就你的道德和品格而不顾及周洲的感受,就足以证明这一点!真的爱是不会有这么多考量的!”
阿敏的话是我从没想过的,我诧异地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目光和说话的语气一样的严正、肃穆。我想分辩,可他的话好像又非常有道理,我竟哑口无言。
“小雨,错过周洲你会后悔的,因为你可能再也不会找到这么用心对你好的人了!”
“我知道。”
是的,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人的一生只有一次不顾一切全心投入去爱的胆量,我把那次勇气用在了李威身上,而周洲给了我。我知道自己以后对爱的付出也会像讨价还价一样,怕受到伤害而掂量着对方量入为出,而别人对我也是这样,这其实很公平。
回到宿舍时楠楠已经睡了,挨床的书桌边上放着她和周洲的合影,是他们寒假时去香港旅游照的。照片的背景是紫荆花广场,楠楠依偎在周洲的臂弯里,娇俏可人,热恋中的模样,周洲还是一副标准的周氏笑容:微微勾起的嘴角,似笑非笑,又有点严肃的样子,但目光是柔和的。李大小姐每晚都要亲亲照片中的人才会躺下睡觉。
我坐在床边,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线,怔怔地看着照片中的周洲:我的决定对吗?我会后悔吗?这一次我错过幸福了吗?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或许阿敏说的对,我对你的感情真的不足以让我不顾一切的迎接你的热情。
“还不睡呀?”楠楠呢喃着翻了个身。
“马上。”我赶紧躺下,瞪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我起晚了,楠楠的床收拾得整整齐齐,今天是周末,可能回家了。想起答应贺佳帮炎炎找老师的事情,忙联系张老师,他很愉快的答应了,乐呵呵的问我:“小姑娘漂亮吗?聪明吗?可爱吗?”
“那还用说?聪明漂亮可爱着呢。而且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看样子也不是打算靠拉琴吃饭的,玩着就把她打发了。”
张老师盼孙子盼得两眼发干,就算看见个脏兮兮的孩子也想上去亲人家两口。可是儿子媳妇远在北京打拼,说房子都没着落怎么生孩子?老爷子也就歇了心,又开始节衣缩食给儿子攒在北京买房子的首付款。偶尔和我聊天时发发牢骚:“生个像你一样的女孩儿多好!不用给他买房子娶媳妇,尽心尽力攒点嫁妆聘了就得了,生个儿子就好像欠了一辈子的债,这个臭小子就是要把他老子榨干了才歇心!”
我于是又约贺佳,他说傍晚时候有空,同我去找张老师,一起去炎炎的爷爷家。一切搞定后,我看着桌上的一摞曲谱,想起阿敏昨天的话,犹豫着,这次比赛我还参加吗?
输赢成败其实我是不在乎的,已经准备了将近一个月,难道就要不战而退吗?再说阿敏说的也是谣传,未见得真。好久不参赛,也不知道自己水平怎么样,再说名也报了,闲着也是闲着。下定决心,我于是背起琴去琴房。
校园里阳光灿烂,初春的景象让人心怀舒畅:这世界每天都在更新着,我应该追上它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