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中少女

古时的日本作家白梅园鹭水 曾说道：

“中国和日本的古今书籍里记载了许多故事，说的是某些名画佳作极其美丽传神，乃至让观者心醉神迷，妙不可言。丹青名家的这些名作，无论是花鸟画，还是人物画，都栩栩如生。传说中，它们甚至能走出画纸或绢帛，化为活物，展现千姿百态。自古以来，此类传说故事比比皆是，无须重述。菱川吉兵卫的画作——菱川绘像便是这等佳作，时至今日，美名已传遍天下。”

随后鹭水讲述了一幅菱川绘像的故事——

从前在京都有个年轻书生，名叫笃敬，家住在室町街上。一天傍晚，他外出访友，就在回家路上，经过一家旧货店，目光落在一扇旧屏风上，便再也不能移开。屏风上只糊了一层纸，没有其他装饰，纸上画着一个等身大的妙龄少女。少女的形象让这少年心驰神往。笃敬打听了价钱，发现十分便宜，便立即将这屏风买下，带回家去。

笃敬在卧房中独自观赏这扇屏风，只觉得画中人风华绝代，比之前更美。显然此画是为真人所作。画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秀发、明眸、长睫、檀口，无不纤毫毕现、栩栩如生，难以言表。眼赛芙蓉含情脉脉，唇如红花似笑非笑，这少女的娇容当真甜美无比。倘若真人如同画上一样娇柔可人，这世上只怕没有一个男子能见之而不倾心。笃敬对此深信不疑。这画中少女活灵活现，仿佛只要有人对她说话，便会立即应答。

从此以后，笃敬每日端详画中佳人，竟是心神俱醉，魂牵梦萦。“这世上真有如此绝代佳人吗？”他喃喃自语道，“只要能拥她入怀一刻，我便是一死——不，便是九死也无悔，心甘情愿！”总之，他迷上了这画中人，如此痴迷，这世上再没有别的女子能让他动心。只是这画中少女，哪怕依然在世，也早已不复当年的美貌，或许早在他出生之前，便已魂归极乐多年了！

然而，明知这番痴恋是无望，笃敬的相思之情却一日胜过一日。他寝食难安，之前沉醉的学问也无心过问。他会在屏风前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对画中人说话，浑然忘我。最后，他终于一病不起，病势沉重，乃至他相信自己命不久矣。

好在笃敬朋友不少，其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宿儒，知道许多古画的奇谈秘闻，也知道少年人的心性。这位宿儒听说笃敬的病情，便来探访，一见那扇屏风，心中已是雪亮。宿儒一番询问，笃敬便将事情的原委向这位老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然后长叹道：“若是不能见到画中佳人，我只怕命难长久！”

宿儒说道：“此画乃是菱川吉兵卫的手笔，是一幅真人画像。画中人如今已不在人世。据说菱川吉兵卫这幅画形神兼备，乃至少女的灵魂融入了画中。如此说来，你若想赢得佳人，却也有个法子。”

笃敬从病榻上挣扎着坐起身来，盯着宿儒，一脸热忱。

“你定要给她取个名字。”宿儒又道，“还要每天都坐在她面前，全神贯注一直想着她，好声好气地用你给她取的名字呼唤她，直到她应答为止……”

“应答？！”笃敬瞠目结舌，高声道。

“不错，”宿儒答道，“她来日定会应答。不过你要谨记，在她应答你之时，你定要备好一份礼物给她，且听我说……”

“我将性命交给她都成！”笃敬叫道。

“不必。”宿儒继续说道，“你只管去一百家不同的酒馆买些酒来，然后斟满一杯送给她便是。随后她便会走出屏风来接这杯酒。之后或许她便会亲口对你说该如何去做。”

宿儒说完这番话，便告辞而去。他的建议让笃敬振作起来。笃敬立即端坐在屏风面前，一次次柔声呼唤少女的名字（具体取了什么名字，原作者忘了交代）。就这样日复一日，屏中少女都没有应答。不过笃敬痴心不改，一直耐心呼唤少女的名字，不知过了多少天，这一日傍晚，笃敬呼唤少女的名字之后，屏中突然传来一声：“是！”

笃敬大喜过望，赶紧将准备好的“百馆酒”倒出来，小心翼翼地斟入一个小杯，满怀虔诚地送到屏前。屏中少女果真走出屏风，在榻榻米上轻移莲步，端坐下来，从笃敬手中接过杯子，微笑着问道：“公子为何这般倾心于我？”

白梅园鹭水接下去讲道——

“这少女化为真人，比画中更加美貌，纤纤素手如春葱，心性脾气也是一般美好，真是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笃敬究竟如何对答，鹭水没有记录，读者便只有想象了。

“只是公子不会很快便厌倦我吧？”少女问道。

“此生都绝对不会！”笃敬毅然答道。

“那来世呢？”少女追问道。日本新娘对男女情极为看重，一世之爱可不能让她们满意。

“你我就此立下誓约。”笃敬一脸诚恳道，“我二人要七生七世都结为夫妇。”

“若是你对我负心。”少女道，“我便会回到屏中去。”

两人就此立下誓约。在我看来，笃敬是个专情的少年，从此以后，那少女再也没有回到屏风中去。少女往日在屏中的位置，从此便留下一片空白。

白梅园鹭水感叹道：“如此奇谈，真是当世罕见！” YE8m7E6xCEdzkrx8es/ok18DLhQw02yltzmAApHQifZu6cmC0rWnglfCzaeLUU3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