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马车就驶到了斯潘塞家的门前。斯潘塞太太在白沙镇滨海的住所是一栋黄色的屋子。热心肠的斯潘塞太太看到马车到了屋子前面，立马便走出了屋子。

斯潘塞太太既惊讶又欢喜地大喊道：“亲爱的，亲爱的！你今日过来真是让我想不到，看见你们实在是太激动了。将马车拉进去吧。安妮如何了？还好吗？”

安妮面色冷淡，回道：“还行吧，非常感谢。”她看起来像是遇到了很大的坎坷一样。

“实在过意不去，你那么忙还要叨扰你。”玛瑞拉说道，“我已经马修那边已说好了，得尽量早些回去。斯潘塞太太，有一件事，我想和你打探一下，看是否哪里出现了问题？我与马修都想从孤儿院里领养一个男童，还委托你的兄弟罗伯特帮忙带话，说想领养一名10岁或者11岁的男童。

斯潘塞太太听完她的话之后，意识到这是一件并不简单的事，说道：“哎呀，玛瑞拉，这是真的吗？”

“罗伯特让女儿南希过来告诉我，说你们打算领养个女童。是的，南希就是这样说的。珍妮，她是这样说的吧吧？”斯潘塞太太向走出房门的女儿寻求帮助。

珍妮十分郑重的回道：“南希的确是这么说的。”

斯潘塞太太赶忙说明：“实在是抱歉，但是这也不能算作是我的问题，我完全是在遵照你们的指示做事，而且竭尽所能。南希这个女孩实在是太粗心了，因为这个，我都责备过她好几回了。”

“如此说来，这件事我们也有一些问题。”玛瑞拉无奈地说道，“这么重大的事不应让人带口信的，我们应该到这儿来，找你当面说清楚的。错已铸成，无法挽救了，重点是安妮，她该怎么办啊？我们能将她再送到孤儿院去吗？孤儿院依旧会愿意收留她的，对吧？”

斯潘塞太太考虑了一下说道：“这些问题倒是都不大。我觉得她不需要再去孤儿院了。彼特·布里埃特太太昨日过来，跟我说，很遗憾没拜托我帮她找个姑娘帮着干些家务活。她们家很大，缺少干活的人。安妮刚刚好，这真是天意如此了。”

玛瑞拉好像并未感到上帝的安排帮她走出了困境。这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绝佳机会让安妮的事得以迅速解决，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欢喜。

玛瑞拉与彼特·布里埃特太太上不算很熟，只是见了几回面。那女人的脸看上去非常刻薄，身高较矮，全身上下找不到任何一点赘肉。据说她待人非常粗鲁、野蛮，她们家辞退的姑娘从未有谁说过她一句好话。她除去性情暴躁外，还很吝啬，她们家的小孩还那么多、那么缺少教养、那么闹腾。只要想起安妮要去这样的家庭，玛瑞拉便感觉良知有些过意不去。

玛瑞拉说道：“我们可以进里面坐一下，再讨论讨论吗？”

恰好此时，斯潘塞太太大声喊了起来：“小路上那个朝这边走的人不正是彼特太太吗？实在是凑巧啊。”斯潘塞太太将包括玛瑞拉在内的三人带到了客厅里，之后将深绿色的百叶窗关上，屋里眨眼之间就变得清冷、暗淡下来。由于那很长的百叶窗已经闭合了，屋子里的暖空气好像瞬间也都不见了。“真是走运，我们很快就能将这些事都确定好。玛瑞拉，请在这把扶手椅上坐下吧，安妮坐那儿那把长椅，不要在上面动来动去的，帽子递给我。珍妮，你赶紧烧点热水去。下午好，布里埃特太太！我这会儿恰好有事跟你谈。为你引荐个人，这位是卡斯伯特小姐。哎呀，真是抱歉，我没告诉珍妮，让她将烤炉中的面包取出来，请等一下。”话没说完，斯潘塞太太就将百叶窗打开，赶紧走了出去。

安妮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放在膝盖处，沉默地在长椅上坐着。她那两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布里埃特太太，思忖着，“莫非我得去这个面容丑陋、尖刻的女人那儿吗？”她想得越多就越觉得伤心，喉咙阵阵呜咽，双眼也不禁开始一下一下地疼，泪水快要溢出来了。就在此时，斯潘塞太太进了屋。她面色红润，笑得非常甜，好像在和大家说，不管是哪类问题，内心的、身体的还是精神的，都能得到妥善的处理。

“布里埃特太太，这位小姑娘的事情出了点问题。我听闻卡斯伯特小姐计划领养一名女孩，但是事实上她打算领养的是男童。我在想，假如你的想法还是跟昨日讲得一样的话，这个小姑娘不就正好符合你的要求吗？”

布里埃特太太细致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安妮一番。

布里埃特询问道：“几岁了？姓名是什么？”

安妮因为惊吓而后退了几步，声音也有点怯懦。“安妮·雪莉，11岁了。”

“她过于瘦了，不够强健，精神看起来还算是不错。如果你去了我那儿，我不要求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女孩，只要你乖巧，做事麻利，四肢灵活，安守本分就可以了。好了，我这会儿就能照看她了吧，卡斯特小姐，我家孩子实在是很难看顾好，我都累得疲惫不堪了。假如可以的话，我这就将她带回去。”

玛瑞拉盯着安妮看了两眼，发现她已经陷入到极大的悲痛中，唇部紧紧闭合在一起，沉默不语，泛白的面部露出惨淡的神色，就像可怜的小动物即将面临被宰杀的命运，一副楚楚可怜之相，玛瑞拉的内心很是酸涩。“倘若就这样便将她推向别处，完全不管她那无法言说的凄惨的悲诉，就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的良知也会遭到谴责。将一个生性敏感、行事鲁莽的女孩交给布里埃特太太，这的确令人无法安心。绝对不可以！我不能这样无视自己的责任。”

“哎呀，这个事啊……”玛瑞拉慢吞吞地说道，“我与马修也并非不愿意领养这个女孩，实话实说，马修还挺愿意收养她的，我过来也仅仅是想先把事情弄清楚。我觉得还是先把她带回去，之后再与马修商量一下吧！若是我直接下了决定，而没有事先同马修商量，可能不是大好。若是我们下定决心不领养她，明天晚上我们便将安妮送至你家中，假如我们未将她送过去，那便说明我们决心留下她。你觉得这么处理如何？”

布里埃特太太有些生气地说道：“看样子只能依你的话做了。”

正值玛瑞拉讲话之际，安妮的面色如同雨后初霁一样，绝望一下子退去了，突然焕发了生机，泛起满是希冀的红润。双眼明亮、神秘得仿佛夜空中的星辰一样，与之前相比简直是两个人。

布里埃特太太此时跟斯潘塞太太讲明了她来此的缘由，原来是想借用一下烹调菜谱。于是两人就去其他房间去拿菜谱了。她们一出去，安妮便瞬间扑进了玛瑞拉的怀抱里。

“卡斯伯特小姐，我或许还可以继续呆在绿山墙农场，是不是？你刚刚是这样说的，是不是？”安妮急迫地小声询问道，彷佛声音大一些，那份美好可能就会变成梦幻泡影。“你是真的说了那些话，还是说那只是我在做梦？”

“安妮，假如你连楚现实与梦境都无法分清楚，那你实在是应该克制一下自己的想象力了。”玛瑞拉有点气愤，“我的的确确说了那些话，可那也仅仅是说一下，还尚未有最终的结果。可能你最终还是会被送到布里埃特太太那儿，与我这儿相比，她家里好像更为需要你。”

安妮激愤地说道：“我宁愿去孤儿院，也不想去那个家里！她就彷佛是一把——锥子。”

玛瑞拉听她这么说，感觉有些好笑，可她觉得安妮理应因为如此不礼貌的行为而受到责骂，于是她尽全力克制住面部即将要露出的笑意。

“像你这般的小女孩，却要这样评判一位刚认识的太太，你不觉羞愧吗？”玛瑞拉厉声斥责道，“去那边儿给我老实呆着，不要说话，要展现出好的一面！”

安妮恳切地请求道：“如果你同意领养我，无论你让我干什么，我都会服从的。”说完她乖巧地坐回到长椅上。

黄昏时分，玛瑞拉带着安妮回了绿山墙农场，玛瑞拉隔着很远便看到马修忐忑地站在小路上等着她。当他看到玛瑞拉身旁还跟着安妮的时候，面部浮现出了欣慰的神色。玛瑞拉回到家里之后，并未提起任何与安妮有关的事。从车上下来后，玛瑞拉便与马修一块儿去了仓房后院挤牛奶。玛瑞拉一面挤牛奶，一面和马修说了安妮的身世，并将与斯潘塞太太的商谈结果告知了他。

“布里埃特家的那位太太，我就连最喜爱的狗也不愿意给她！”马修神采奕奕地说道，那样的神色，真是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对她的印象也不怎么好。”玛瑞拉自己承认说，“可我那时候我确实感觉很为难，要不要留下她也拿不定主意。可我也觉得留下她更好。这也是无奈之举呀，若是总这样犹疑下去，我可能会被折腾出心理问题的。我感觉做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们俩都未养过小孩子，特别是小姑娘，所以，将她留下注定会成为问题，可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尽全力做好这个事。马修，我已经下定决心要领养她了。”

马修那常常带着害羞的面庞浮现出了欢喜的神色。“哎呀，你最终还是想通了！那确实是个十分惹人疼爱、十分有意思的女孩，对吧？”

“若是你说她十分惹人疼爱、很是能干，那才算说是真正讲到重点了。”玛瑞拉更正道，“我肯定会将她培养成才，让她有所成就。马修，请求你别干涉我的教导方式，一个老姑娘可能不是很懂要如何教导小孩子，可怎么也会比年老的单身男人好一点吧！因此，在教导小孩方面，你最好不要插手太多，如果我不行，你再接手也来得及。”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玛瑞拉。”马修多次跟她保证，“只要你既不对她娇纵、姑息，又尽力对她温柔、爱护、细心教导，我觉得她会是这样的女孩儿：只要让她喜欢上你，她肯定会对你言听计从。”

对于马修说的这些与女孩相关的建议，她完全是不屑一顾。她把水桶拎起来，去了加工牛奶的小屋子里。

“我今天晚上不想对安妮说出要领养她的决定。”玛瑞拉一面过滤牛奶并倒入容器中，一面思考着，“安妮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激动得难以入睡。实在想不到我们会领养一个孤女，仅仅是这件事，便足以让人感觉惊讶了，并且建议人还是马修。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相信了，对女孩子极度恐惧的马修，竟然会有这么做。无论如何，既已做出了决定，那便试一下看看吧。至于未来会如何，恐怕唯有天知晓了。” X4XnWCxBqpdwkM3ioqcfdOT258MzZqweHxrD/lJFNjFFf3M+pYuccT69YtulI0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