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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数日，日夜阴晴，席青图带戚萱来到这个南方古镇。
船儿缓缓靠近那个陌生的镇子，戚萱站在船头，默默注视着，她不会想到，她生命旅途中最刻骨的一段喜怒哀乐全部埋在了这里。
埋下了，就再也拿不走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郦镇，一个养花大镇，镇上几乎每家每户都养花。
镇子最著名的便是各色花茶，或清新养人，或调养医病，其中尤以席家的花茶最出名，很多大城市的达官贵人都慕名而来，值得一提是皖系军阀将领徐树铮带着姨太太亲自来到郦镇向席家拜求花茶。
第一次走进这个镇子，戚萱便被姹紫嫣红的鲜花吸引了，好似闯进了秘境，一切恍然迷离起来。
初入席家，她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席青图的佣人小河子。
当时他正准备出门，见席青图回来了，自是又惊又喜，又见他身边还站着穿学生制服的戚萱，一时愣在了那里。
席青图拍了拍他的脑袋，这才将他唤醒：“小河子，想什么呢，不认识我了？”
“没……没有，我是太高兴了，二少爷，二少爷回来了！”他掸掉了脸上的尴尬，一边摇头，一边接过席青图和戚萱手里的行李箱。
戚萱抬眼看了看，高高的匾额“席府”二字映入眼帘，那一刻，突然有一幕幕怪异的画面掠过脑海，只有那么短短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仿佛，她曾来过这里。
“戚萱？”听到席青图唤她，她才回过神，快步跟了上去。
席家大院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还要复杂，进门后处处是朱红色的回廊，廊子两侧鲜花簇簇，香气袭人，热情又冷峻，让人想躬身嗅嗅，又充满抗拒。
小河子和席青图走在前面，他们开心地聊着什么，戚萱走在后面，偶尔能见到三两个丫头匆匆而过，见了她，像见了什么稀罕物儿，驻足打量片刻，窃窃私语着走开了。
转身时，她被廊子旁一片娇艳欲滴的红花吸引了，她不免弯下身子想要摘下一朵，却忽然听到了绵密的脚步声。
“戚萱，快来。”
那个瞬间，手倏地缩了回来，回身快步过去，转过廊子，一眼看到三个中年女人，她们都穿着花袄子，下身则是裙裤，花花绿绿，甚是好看，身后则是一众丫头。
她们应该四十有余了，却是容光焕发。
“戚萱，我给你介绍一下，中间这位是大娘，右边的是三姨娘。”席青图一脸笑意地说道，她分别打了招呼，最后他才介绍道，“左边这位是我娘。”
戚萱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席家的三位太太，席青图的母亲是二太太，她微微颌首，低声道：“您好，伯母。”
二太太只是附和性的应了声，她似乎有些不悦，却又恰到好处地敛住了，视线一直在这个一身学生装的女孩子身上徘徊。
大太太将话接了过来，一脸笑意：“青图啊，别只顾着介绍我们了，你还没有介绍这位姑娘呢！”
“大娘说的是。”席青图连连点头，“她是戚萱，我的女朋友，女校毕业的，在上海的一家医院做护士。”
“一年不见，青图连女朋友都带回来了！”三太太也开了口，稍稍侧目，目光越过大太太，径直落到二太太身上，“二姐啊，要说还是你有福气，儿子优秀，又有了这么一个俏姑娘做儿媳妇。”
听到这话，席青图笑了笑，戚萱则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化解，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那儿。
缓缓抬眼，却发现二太太的视线正好落在她手上，像意会到什么似的，迭忙将手从席青图的牵拉中挣脱出来。
“这姑娘真好，越看越让人喜欢。”三太太见状，三两步上前，一把牵起戚萱的手，“要我说啊，她可比洪家小姐强百倍，人俊条顺，在大上海呆过，又是护士，护士是什么，白衣天使嘛！”
她转头对大太太说：“你说是吧，大姐？”
二太太轻咳了一声，大太太也察觉到了笑脸之下的暗涌，没有回三太太的话，话锋一转：“青图啊，你也别站在这里了，让小悦先带戚萱姑娘回去，你去看看老爷。”
几句闲聊，终于又由大太太将话题牵了回来，席青图应了声，转头对戚萱说：“你先过去，我去看了老爷，一会儿就回来。”
二太太也终于开了口：“小悦，先带这位戚萱姑娘回别院吧。”
这时候，一直站在二太太身后的丫头走到前面，她容貌姣好，年龄也与戚萱相仿，躬身道：“请您走这边。”
戚萱转头本想说些什么，大太太却好似猜透了她的心思：“先随小悦回去吧，路途辛劳，休息一下，晚上再为你们设宴接风。小河子，你把戚萱姑娘的行李也带回去。”
大太太的话好似暖流一簇，一字一句都说到了她心里，转身便随那二人去了。
又穿过几道回廊，戚萱随他们进了一处别院，红色圆拱门上悬着一个半拱形的牌子，黑地红字：春爽园。
这园中也种满了鲜花，戚萱叫不出名字，只觉得熙熙攘攘地好看，不过香气浓郁，若是久伫，呼吸反倒有些不适。
循着小径，随小悦进了一处房间，各色家俱一应俱全，也算通风敞亮。
小河子将行李拎了进来，戚萱道：“就放在那里吧，我自己提就好了。”
小河子回道：“那您好好休息。”
小悦简单收拾了一下，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叮叮当当的，发出碰撞的声音，戚萱也觉得尴尬，便开口道：“你是叫小悦吧？”
戚萱本以为对方会点头说是，再敞开话匣子聊上几句，没想到刚才在太太们面前一副谦卑相的她倏地停了下来，转身道：“刚才你没听到二太太叫我小悦吗？”
这回话冰冷又坚硬，丝毫不像一个丫头的语气，好似一根鱼刺，哽进了戚萱的喉咙：“哦……听到了。”
“那你还问我！”小悦瞥了戚萱一眼，一脸不屑地走过她面前，快要出门时，忽的转过身子，“你不会向二太太和二少爷告我的状吧。”
戚萱还困在刚才小悦散发的敌意中，见她再次问话，一脸假笑：“告状？当然不会。”
她瘪了瘪嘴，低声嘟囔了两声，甩下一句“出门左拐第二间是柴房，需要热水自己烧”便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戚萱一人，一时尴尬的不知所措，良久，她才缓缓起身，将单薄的箱子提到床边，落寞地收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