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的震惊后,朵棉深吸一口气,退开自行车,看向这辆倒霉轿车的车尾。
车牌号JAXXX88,商标……盾牌里面一匹马?好熟悉。
……貌似是名车品牌?
继昨晚游戏里的车祸事件后,朵棉再一次羞愧得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驾驶室的门开了。下来一个穿休闲装的青年,个挺高,年纪在三十岁以内。双手叉腰,拧着眉,大步走到车尾位置,察看车子的受损情况。
“对不起……”
她清清嗓子,鼓起勇气向车主道歉:“我赶着去上课,所以……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车主见她年纪小,认错态度又诚恳,没动怒,只是很好笑地问,“小姑娘,老师教没教你们出门在外注意交通安全?”
朵棉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怕迟到就不要命的?”
“……”朵棉默。太阳明晃晃的,晒得她耳朵根都开始泛红。
车主瞅瞅自己的保时捷爱车,又瞅瞅这个看起来就很穷的学生妹,无语,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你身上有钱没?”
是了,怎么能忘记这最关键的会心一击——撞了别人的车当然要赔钱。
钱钱钱。
想到这,朵棉强忍住心疼肉疼各种疼,挺了挺胸脯,很坚强地回答:“有。”
车主闻言倒是意外,“有?有多少?”
“稍等一下。”说完,把书包放进自行车前框,拉开拉链,在里头仔细翻找起来。虽然这个月的零花钱已经用完了,但没记错的话,过年的压岁钱应该还剩那么一点点。
翻啊翻。半天也没找着。
奇怪,哪里去了?
她有点着急,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线条往下滑,但也顾不上擦汗,仍是一个劲儿地在书包里翻。
“你电话在响。”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么一句。
那嗓音音色很低,声线干净,语气懒散中透着明显的不耐烦,很显然是出自一个年轻男人。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年轻男人。
嗯好像有点耳熟?错觉?朵棉有点狐疑地皱了下眉。
随后便听见她旁边的车主回答:“谁打来的?”
“自己看。”
这次,那个声音还是懒懒的,只是语气比之前更不耐。
车主嘀咕了句,返回驾驶室拿手机。
原来这辆车上还有其他人啊。朵棉转头,无意识地看向后座。那扇车窗落了二分之一下来,于是,她刚好对上一道视线。
很冷淡,又有些不耐烦。
这是车上那人给朵棉留下的第一印象。
不过他的眼睛好漂亮。不同于大部分亚洲人的浅棕色瞳孔,他的瞳色漆黑,眼窝很深,井一样,看不见底。板寸头,纯黑发色,这发型再配上那副冷淡漠然的眼神,怎么看都很痞。
对视不超过两秒。
很快对方的目光便移开了。车窗完全升起,只剩下黑乎乎的一片。
朵棉也收回视线,继续翻她的包。
这时车主接完电话回来了,对朵棉摆摆手,说:“唉,行了行了,找不到就算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那小姑娘从书包里取出了一本辅导书,翻开——一个小红包赫然夹在书页之间。她两眼放光:“找到了!”
车主:“……”
眼瞧着这个小个子女生摸了摸红包,那表情,显然是有几分不舍。但还是咬咬牙,把红包颠倒个儿,抖抖,抖出唯一的两张一百块。
车主更:“……”
那头,朵棉一手攥钱,一手继续掏衣兜,片刻,把全身上下的钱都拿了出来。她把钱递给车主,窘迫道:“不好意思,我总共就只有这么多,二百二十四块五。这车修理费应该不够吧?这样,你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我之后再……”
“算了算了。”车主的态度很坚持,从她手里抽走一张二十的,说:“就这么多吧。以后自己小心点儿。”
说完笑笑,拉开车门,驾车离去。
朵棉愕然几秒,内心的感动顷刻间逆流成河。
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
车尾凹了一小块的保时捷,在马路上飞驰。
SHEN瞥眼后视镜,语气揶揄,“欸,刚才瞅见那校裤上的字母没?”
后座的人没吭声,也不知听没听见。他戴着耳机,眸微垂,注意力集中在手机屏幕上,目光很冷静,也很专注。
SHEN继续:“J市七中,那不就你下周就要去报道的地儿么。”
不理。
SHEN再继续:“未来同学哟。”
29击杀,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游戏结束,靳川终于摘掉耳机,冷漠地回了SHEN三个字:“不认识。”
SHEN开着车,一副笃悠悠的姿态,“既然是你同学,我这车的维修费,除开保险的也没多少,就你帮她赔呗。你又不缺钱。”
靳川闭了眼睛靠椅背上,淡淡道:“你听不懂人话?”
“好歹老子也是你的老板兼教练,怎么说话呢。”SHEN从鼻子里喷出一声不满的“哼”,自顾自道:“你现在和人姑娘不认识,不代表同校以后不认识。嗯,就这么定了,从你下个月工资里扣。”
“……”
靳川拧眉,想起刚才那个骑着小自行车,连顿都没顿一下就笔直撞向他们的女生。皮肤很白,骨架子挺小,那模样,脸红得跟要被烤熟透似的。
还有从辅导书里翻出红包,依依不舍摸两下的动作。
真他妈绝了。
——
朵棉的补习班那边,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迟到。好在那儿的考勤制度不比学校严格,对于头次迟到,还是因“交通意外”而迟到的同学,老师除了再三询问她是否受伤以外,并未苛责。
朵棉有种小小赚到的感觉。
周末眨眼便结束。
自古以来,星期一早读期间的教室,都是“抄作业”重灾区。她前脚刚停好自行车进教室,后脚就被同桌给拽住了。
“这位壮士,化学卷子写完了么?”张晓雯看她那眼神,浑然看一尊济世救灾的活佛。
朵棉回想了一下,说:“大部分写完了,就是选择题的最后一题有点难,我不会。”
闻言,张晓雯两眼冒星光:“不如你把卷子借给我,我帮你检查一下?”
……抄就抄,居然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吗。朵棉十分鄙夷好友,但还是边鄙夷,边把卷子递了过去。
天还没亮透,教室里闹哄哄的,优等生们的练习册你传我我传你,扔得满天飞。
朵棉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和文具袋,开始背单词。
远远的,有人仰着脖子喊她:“朵棉!语文科代表!今天交不交文言文练习册!”
文言文练习册?
呃,她是谁她在哪,她好像忘了写……
朵棉囧,静默两秒钟后抬起头,硬着头皮胡扯:“应该,不交吧。”
不知谁接话:“要交!‘胖丁’上周专门说了的,这个星期一交文言文练习册!”胖丁叫丁文华,是他们高三(一)班的语文老师,因圆滚滚的体型而得此名。
闻言,朵棉拿笔的手都抖了一下,却还是强自镇定,鬼扯:“真的吗?那我去问一下丁老师。”
下一秒,她压低声:“张晓雯。”
同桌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嗯?”
“文言文练习册写了么?”
“写了啊。”
“借给我,我帮你检查一下。”
张晓雯鄙夷:“抄就抄,干嘛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朵棉默,体会了会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沉痛领悟,加入到奋笔疾书的行列中。
突的,前桌一个体型高大的男生转过头来,瞅瞅她,吹了声口哨:“哟,监守自盗呢。”
不听不听,乌龟念经。朵棉的心态非常好。
陆易又凑近几分,好笑:“欸,这位同学我采访你一下,吃鸡生涯拿下的第一人头就是那么牛逼的大神,感觉是不是爽毙了?”
“……”爽你个蹦蹦车啊。
各科作业很快上缴完毕,教室里传出读书声。
朵棉和另一个科代表一起,把收好的练习册抱去了语文办公室,刚回来,就听见第一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了。
她加快步伐回到座位上。一看黑板,第一堂课是数学,于是拿出数学书和笔记本。
教室里依然闹哄哄的。
片刻,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大家安静下来,等老师一进门,却都愣了——来的并不是数学老师,而是班主任周开蒂。
有人起哄开玩笑:“哎哟喂!咱数学老师整容了啊,这么漂亮。”
“就你话多。”周开蒂横了那男生一眼,走上讲台,道:“耽误大家两分钟时间,因为我们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
话音落地,一片哗然。
张晓雯很诧异,道:“转学生?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听说没?”
朵棉摇摇头。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好了,安静安静——”周开蒂拍了下讲桌,等底下的热浪平息,才露出笑容,说:“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十分优秀,学校给他做的入学检测,就是你们前不久做的那套题。他的总分,超过我们现有的年级第一。”
话音落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了教室门口,好奇的,探究的。
朵棉有点近视,座位又靠后,初一看,只知走进来的是一个个头很高的男生。没穿校服,一身黑色T恤搭配黑色长裤,显得非常干净而爽利。
她拿出眼镜,戴上。然后……
惊了。
看清后,发现他的确很高,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五官立体,高鼻梁,薄唇,可整张脸上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眼睛。瞳孔很黑,深不见底,目光有种少年人难有的沉静。
无疑很英俊。
但朵棉惊,绝对不是因为这位新同学长得多好看。
而是他……
“你们好,我叫靳川。”
陌生又不算陌生的嗓音,低低的,懒散响起,像夏日午后被晒得微倦的风。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靳川的目光冷淡扫过全场,而后,嘴角勾起一个弧,似笑非笑地淡嘲:“我最大的爱好是,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