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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道信、弘忍的“东山法门”以全新面貌出现,表现形态上与传统完全对立。但实际在理论上是承袭了六朝佛教义学的成就,在禅法上则继承了达摩禅的内容,并没有割断与传统的联系。

“东山法门”经弘忍的传扬大为发展,门徒众多,高才辈出。净觉《楞伽师资记》记载弘忍的话说:

我与神秀论《楞伽经》,玄理通快,必多利益;资州智诜、白松山刘主簿,兼有文性;华州惠藏、随州玄约,忆不见之;嵩山老安,深有道行;潞州法如、韶州惠能、扬州高丽僧智德,此并堪为人师,但一方人物;越州义方,仍便讲说

这里列举弟子十人,可能是意在仿效佛陀十大弟子故事。但在《历代法宝记》、宗密《圆觉经大疏钞》里所记弟子与此有所不同,反映传说上有差异,禅观上也有不同。然而弘忍门下有建树的杰出弟子不少则是肯定的。

大概是弘忍的弟子为了树立新宗派的法统,参照佛典《付法藏因缘传》所录佛陀传法统绪,创造出自宗的祖统。西天的传承,杜朏《传法宝记》是引据慧远《禅经序》的,说“佛付阿难,阿难付末田地,末田地传舍那婆斯,则知尔后不坠于地”,到达摩“发迹天竺,来到此土”。起初定为西天八祖,经长期演变,到中唐出现二十八祖说;中土传承则达摩之后传慧可,慧可传僧璨,然后以道信接继僧璨,到弘忍为五祖相承。在弘忍门下特别突出神秀,则是神秀弟子有意的创造。

实际上,弘忍弟子法如在弘扬师说上曾起过关键性的作用。据写于永昌元年(689)的《唐中岳沙门释法如禅师行状》说:

南天竺三藏法师菩提达摩,绍隆此宗,步武东邻之国,传曰神化幽赜,入魏传可,可传粲,粲传信,信传忍,忍传如……

这是把法如当作弘忍嫡传的。杜朏《传法宝记》也在记述弘忍、神秀之间加法如,写到他住嵩山少林寺,垂拱中都城名德就请开法,才使“东山法门”传至中原;死前又召集门人,遗训“往荆州玉泉寺秀禅师下咨禀”,把这作为神秀被召北上的契机。该书记载神秀,则说到弘忍死后“十余年间,尚未传法。自如禅师灭后,学徒不远万里,归我法坛”。另外张说《大通禅师碑》也说神秀辞去弘忍,“退藏于密,仪凤中,始隶玉泉,名在僧录”。与前面的记载相印证,表明神秀在法如死前名声并未大显。神秀的地位后来突出起来,是出于他的弟子们的推重,也由于他在推广“东山法门”中确实起了巨大作用。

神秀继承了道信与弘忍的禅法,张说在《大通禅师碑》中概括其法要说:

慧念以息想,极力以摄心。其入也,品均凡圣;其到也,行无前后。趣定之前,万缘尽闭;发慧之后,一切皆如。持奉《楞伽》,递为心要;过此以往,未之或知。

这里明确表示神秀是奉持《楞伽经》的。其中所说的“其入也,品均凡圣”,就是达摩所谓“理入”的“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也即是道信的“求心即是求佛”;“息想”、“摄心”也即是“守心”、“安心”。“达摩三论”中的《破相论》即敦煌本《观心论》(S.646,S.2595),据考也是神秀的作品。其中认为“心是众善之源,是万恶之主”,“但能摄心内照,觉观常明,绝三毒永使消亡,六贼不令侵扰,自然恒沙功德,种种庄严,无数法门,悉皆成就。越凡证圣,目击非遥;悟在须臾,何烦皓首”,“一切善业,由自心生,但能摄心,离诸邪恶,三界六趣轮回之业自然消灭,能灭诸苦,即名解脱”。文中又主张“唯须观心,不修戒行”。对于传统“六波罗蜜”的修习,则解释为“六根清净,不染世尘,即出烦恼,可至菩提岸”。这都是“东山法门”的思想路数。

韦处厚《兴福寺内道场供奉大德大义禅师碑铭》说到神秀“秦者曰秀,以方便显” ,宗密也说神秀一派是“拂尘看净,方便通经” 。在敦煌文献中存有《大乘无生方便门》、《大乘五方便北宗》以及内容与之相合的没有题目的卷子,都应是反映“方便通经”观念的作品 。所谓“五方便”即一、总彰佛体,亦名离念门;二、开智慧门,亦名不动门;三、显不思议门;四、明诸法正性门;五、了无异门。这显然是从道信的五种“安心方便”蜕化而来的。从所传具体禅法看,也与道信、弘忍提倡的做法相似。例如《大乘无生方便门》(S.0735)记载:

和言:一切相总不得取。(所)以《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看心若净,名净心地。莫卷缩身心。舒展身心,放旷远看,平等尽虚空看。

和问言:见何物?子云:一物不见。和:看净,细细看,即用净心眼,无边无涯除(处)远看……

P.2270是一篇没有题目的卷子,其中说:

是没是佛?佛心清净,离有离无,身心不起,常守真心。是没是真如?心不起,心真如;色不起,色真如。心真如故心解脱,色不起故色解脱。心色俱离,即无一物,是大菩提树。

这样,把解脱的实现归结为众生“心不起”、“色不起”;解脱的手段在“常守真心”;具体的方法则是“看心”、“看净”。这就把道信、弘忍的观点表述得更简洁、明确了。

神会在禅宗史上的功绩,主要不在理论建树方面,而在他善于因应形势,对新禅法大力宣传推动,使之被朝廷所接受。这在新宗派发展上是又一个关键。

如前所述,神秀住荆州玉泉寺,由于法如的推扬而名声传至北方。久视元年(700)朝廷迎请神秀入居东都洛阳(武则天时在洛阳)。未到之前,宋之问曾代东都诸僧草表请与都城士庶以法事至龙门迎接,表文中说:“此僧契无生至理,传东山妙法,开室岩居,年过九十……九江道俗,恋之如父母;三河士女,仰之犹山岳。” 可见他当时名声的盛大。洛下诸僧的态度,也表明在佛教界内部已接受了所谓“东山妙法”。而张说《大通禅师碑》又描写神秀入都的盛况说:

久视年中,禅师春秋高矣,诏请而来。趺坐觐君,肩舆上殿。屈万乘而稽首,洒九重而宴居。传圣道者不北面,有盛德者无臣礼。遂推为两京法主,三帝国师。

如前所述,武则天晚年,正是唐王朝佛教政策的转变期。在“东山法门”兴盛的同时,写经、造像、斋僧、礼佛的佛教活动受到批评。不久后到玄宗即位的开元初年,朝廷就采取了一系列限制佛教的措施。神会在促成这个转变上是起了巨大作用的。

神秀死于神龙二年(706),身后影响很大,《宋高僧传》记述说:

士庶皆来送葬,诏赐谥曰大通禅师,又于相王旧邸造报恩寺。岐王范、燕国公张说、征士卢鸿各为碑诔。服师丧者名士达官不可胜纪。门人普寂、义福并为朝廷所重,盖宗先师之道也。

神秀死后,中宗诏弟子普寂代领其众。普寂屡蒙恩诏,居止西京兴唐寺。曾诲众曰:

吾受托先师,传兹密印,远自达摩菩萨导于可,可进于璨,璨钟于信,信传于忍,忍授于大通,大通贻于吾,今七叶矣。

这即是后来神会所指斥的“今普寂禅师自称第七代,妄竖秀和尚为第六代” 。从普寂的话看,当时自达摩以来的法统已经明确,而弘忍传神秀,神秀传到他本人也已是公认的事实。

普寂同样受到朝野的普遍礼重。李邕的《塔铭》说“自南自北,若天若人,或宿将重臣,或贤王爱主,或地连金屋,或家蓄铜山,皆毂击肩摩,陆聚水咽,花盖拂日,玉帛盈庭”。李邕本人就是他的俗弟子。死后及葬,“河南尹裴宽及其妻、子并缞麻列于门徒之次,倾城哭送,闾里为之空焉” 。王维的母亲崔氏,曾师事大照禅师三十余年 ,是普寂千百信女之一,正是证明他道行影响深远的一例。

神秀的另一个弟子义福,曾师事朏法师。后者有可能就是《传法宝记》作者杜朏。他也于开元十年(722)应道俗之请入都,往来两京。严挺之《大智禅师碑铭》说:

禅师法轮,始自天竺达摩。大教东派三百余年,独称东山学门也。自可、璨、信、忍至大通,递相印属,大通之传付者,河东普寂与禅师二人。即东山继德,七代于兹矣。

可见他是与普寂并称的另一“东山法门”后劲。他的生荣死哀与普寂也差不多,死后,“制谥号曰大智禅师,葬于伊阙之北。送葬者数万人。中书侍郎严挺之躬行丧服,若弟子焉,又撰碑文。神秀禅门之杰,虽有禅行,得帝王重之无以加者,而未尝聚徒开法也。洎乎普寂,始于都城传教二十余载,人皆仰之。初,福住东洛,召其徒戒其终期,兵部侍郎张均、太尉房琯、礼部侍郎韦陟常所信重……” 。可知义福的声誉也是十分崇重的。而这里谈到神秀当年并没有聚徒开法,普寂才正式传教,表明了普寂的贡献。“东山法门”在普寂等人努力之下,在社会上的影响又深入了一步。 zlLSkEAF7xNjWl4F2DV+rx0fFt1VXhnEAufWX5fisqUqErrf7nqd90lhp0aHPc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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