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昕赶往浦东机场的路上一直在看着中华美食交流会的直播。直播临近尾声的时候，申昊然打来电话，告诉她“米兰达醒了”，她听得出申昊然并不仅仅是因为母亲的罪行在赎罪，而是深深地喜欢上了米兰达。她告诉申昊然，及时请她介绍的Dr.贺为米兰达做心理辅导，有助于米兰达完全康复，申昊然连声说“嗯”。听到米兰达醒来的信息，姜芷昕侧脸看着车窗外的天空，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了，未来一定可期。

“姜总，你真的不需要我送进去吗？”

“不用，你停送客区就行了。”

“好的。”

姜芷昕关照完小刘，叶莎打来了电话：“Elisa，到机场了吗？”

“马上到了。”

“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第二方案。”

“我真希望不会用到。”

“你和我都知道KG在乎声誉比什么事都重要，要不然的话，我们能被称为是欧洲私募中的贵族吗？”

“Cooper固执起来，真是石头都比不过他。”

“年轻皮囊下的老顽固。”

听到叶莎这么形容Cooper，姜芷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有消息说Ken已经逃到缅甸。”

“方天明也和我说过这事，说是Ken走陆路到达云缅边境，不过，这消息并不确定，只要他一天没有落网，我们就得小心谨慎。”

“说真的，你那次实在是太冒险了。我当时听到你电话断了，整个人心都跳出来了。你知道我在瑞士，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Sarah，你都和我说了好几次了，我不是好好的嘛。”

“其实，那天你出事，我找了Hugo。”叶莎在沉默小会儿后，说出了当天的真实情况，“Hugo说，他一定会救你的。Sorry，是因为你说过，Hugo可能是他们的人，至少一定会知道他们的行踪。所以，我才想到了他。不过，我听得出，那天你被人绑架的事，他并不知情。”

“这都不重要了。”

“也许他有我们不知道的苦衷。”

“当初是他告诉我，洗钱会把脏的钱洗干净，同时也会把干净的钱洗脏，所以，他要协助FATF阻止一切扰乱秩序的洗钱行为，让钱回归到中立与合法流通的本质上。不管什么苦衷，他都背离了自己的初心。”

霍凡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正义，整个人似乎都发着光。现在，她再回想那一幕，只感觉像海市蜃楼一样，是一场幻境。

“姜总，到了。”

不知不觉，小刘已经开到了出发送客区，下车帮姜芷昕提拿行李。姜芷昕边拿着手机，边拖着行李往出发大厅走去。

“行了。你去换登机牌吧，我们就相约布鲁塞尔。”

“嗯。”

姜芷昕与叶莎结束了通话后，发现手机上跳出一条星标好友黎恩的微信：“我在距离你两公里的地方，马上就到。”

姜芷昕微微一笑，怪不得美食交流会直播没有看到这家伙的身影，原来是违反了指令在来送机的路上，虽然有些埋怨，但心里却是甜甜的。

浦东机场里的人熙熙攘攘，姜芷昕看了一眼显示屏后直奔换票柜台。

“姜小姐，这是您的登机牌和护照，这份是我们的贵宾休息室地图。”

“霍先生，这是您的登机牌和护照，这份是我们的贵宾休息室地图。”

“谢谢。”

“谢谢。”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说话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唇角浮漾起浅浅的笑容。没想到，他会坐同一班飞机。

“真巧。”他说道。

“是啊，真巧。”她回道。

两人收起护照，走出办票柜台，姜芷昕的眼中掠过他的行李箱。这只银色日默瓦登机箱的右上角贴着一张红的小高达贴纸。这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时候，她说“高达是我的保护神，贴在箱子上可以保你每次出差都平平安安的”。

现在，时光流转，红色贴纸发了白，他们从相恋成了陌路人。

“一起？”

“不了，我等他来送我。”

霍凡自嘲地勾勾唇，低声道：“明白。”

他转过身，浅白色的长风衣衣角掠过箱子上的红色高达贴纸，向前走了七八步，他终是忍不住再度回头去看她。

忽而，穿梭的人群中，一个身着深蓝色夹克，头戴鸭舌帽的男人疾步冲向她。

“Elisa！”

那男人突然一声吼，手里抽出一把匕首向姜芷昕刺来。

赵凯诚。

姜芷昕惊愕地往后一退，撞在了栏杆上。

“小心！”

霍凡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了她，赵凯诚手中的匕首一下刺入他的后腰，猩红的血瞬间随着寒光冷冽的锋刃拔出飞溅了出来。霍凡转过身，赵凯诚往后退了一步，再次刺了过来。霍凡忍住剧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拼尽全身力气将他撂倒在地，膝盖压在他的右手手腕上，抽出了那把淋血的匕首。

“你为了她……背叛……我们。”

赵凯诚青筋暴起，狰狞的双眼中布满了爆裂般的血丝。是姜芷昕这个女人毁了他的计划，毁了他的人生，他要与这个女人同归于尽。没想到在这一刻，他的老板竟然还要用生命去救这个女人。

“我说过，谁都不能伤害她。”霍凡死死地压住他，因为剧痛引发的汗滴从额上滴落下来，身后的血刺目地染红了米白色的风衣。

“上面有蓖麻子……”赵凯诚唇角抽动道。

霍凡唇角绽出浅淡凄凉的笑容。

机场特警迅速控制了现场，霍凡挣扎着起身想看一眼被特警拦在警戒线外的姜芷昕，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再次栽倒在地。

“Hugo。”

姜芷昕推开拦住她的特警，冲到了霍凡的身边。

“Sorry，吓……吓到你了……你……没事……吧？”

“通知机场医务室，打120急救。”特警干脆地指挥着现场。

“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的。”

霍凡吃力地摇摇头：“以为……可、可以再陪……你坐一次飞机……我……我想我……再也做不……到了……”

“医生马上就到，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你别睡，看着我。”姜芷昕拉着他的衣服，泪水滴落在他的胸口。

霍凡从风衣口袋中颤微地摸出了登机牌，递到她的面前：“邻……邻座……”

那一年，她入职KG后第一次独立做项目前期，隔天晚上紧张地睡不着觉，第二天，她在飞机上竟然发现他坐在邻座的位置上。她瞬间不再紧张了。后来，她才知道他是特意买了机票陪的她。

今天，他也特意买了机票陪她回比利时。

她想说很多话，却只是喊了一声“Hugo”，所有的字句都堵在了心口。

霍凡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擦过她眼角旁的泪水，他想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直到无能为力的那一秒。

“霍凡！”

黎恩刚到出发大厅，见特警们押送着赵凯诚，他不顾一切地冲向航空公司办票柜台。

“你……总算来了……”医护人员上前为霍凡进行处理，却被霍凡拒绝了。他指了指自己伤口，虚弱地朝黎恩说道：“你小子，欠……我的。”

“你疯了，医生赶紧救他。”

霍凡摇摇头，用力撑起身子，朝他说道：“我说过……她会是……霍太太……”

说着，霍凡抱过面前的女人，艰难地扯出一道笑容，凑近她的耳畔，说道：“See you……in the……next life（译：来生再见）。”

“Hugo！”

他闭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唇角留着淡淡的笑容，染了血迹的登机牌从他修长的手指间飘落在地，大厅内回响起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

几日之后。

“姜芷昕小姐，以上宣读的文件是霍凡先生委托展霆律师事务所签订的遗嘱。”展霆顾问的办公室里，展霆律所的律师向姜芷昕宣读了霍凡的遗嘱。

姜芷昕表情木然地看着白纸黑字，低声道：“他这么年轻，写什么遗嘱。”

方天明朝宣读律师递了个眼色后，支开了律师。

“我想霍凡应该知道自己做的事会有风险，早在三年前，他就委托了我们律所做了这份遗嘱。遗嘱受益人是你，加上霍凡为自己购买的巨额保险，保险受益人也是你，怎么处理他的遗产，决定权在你手上。在你决定之前，三家信托公司会继续托管霍凡的遗产，而他名下所有的房产维护费用也会由信托公司中从遗产中支出。至于，墨鱼公司股份转让的事，我们想应该会走一段比较长的流程。”

“我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姜芷昕看着那些文件，朝方天明说道，“暂时拜托你帮处理了。没想到三年前，你就知道我的身份。”

“我很注重保护我客户的隐私，就算没有展霆律师事务所，信托公司和保险公司，也会联系你的。”

“现在，KG和申鼎的事还没有结束，我还是得去一趟比利时。”

“我和那家伙说了，多留给你一些空间。”

“谢谢。”姜芷昕站了起来，“对了，你下周也要去香港重新申请律师执照了。”

“是啊，黄烨已经供出当年博华血案的事，丁俊峰总算沉冤得雪，我也能重新递交申请拿回执照。”

“那祝我们都顺利。”姜芷昕伸出手。

方天明也伸手，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

姜芷昕离开展霆律师事务所后，坐车去了Dr.贺的诊所。诊所大楼前的草坪，许多孩子们正在欢声笑语地打着泡泡机，嬉戏玩耍。

“姜小姐。”

“Dr.贺。”

姜芷昕踏入诊所的时候，贺轸已经在接待处等她。打完招呼，姜芷昕说道：“谢谢你为米兰达治疗。”

“应该的，再说，我也收咨询费的嘛。”贺轸请姜芷昕坐下，亲手做了两杯切尔西的惠塔德红茶后，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只首饰盒，递到了姜芷昕面前，“这首饰盒，你应该不陌生吧。”

这只首饰盒正是那天霍凡拿着的“挚爱之心”。

“我今天请你来，是作为霍凡的朋友想和你说些话，这是他生前做心理咨询的时候，留在我这里的。”

“他做心理咨询？”

“本来作为心理咨询师，我不该和你说的，但作为霍凡的朋友，我必须得解开你对他的误会。”

“误会？”

“你还记得在意大利被人下了致幻剂差点遭强暴的事吗？”

“当然记得。”

“那件事是Lorenzo Martino做的，目的是逼迫霍凡为他工作。”

“Lorenzo Martino？”

姜芷昕刚要拿起红茶，因为贺轸的这句话，手一松，杯子落回桌面，溅出几滴热茶。

“当初霍凡一直都是FATF反洗钱组织的顾问，他提供的咨询对于反洗钱组织非常有实战作用，这也是Lorenzo看重他的原因。Lorenzo希望熟悉反洗钱流程的霍凡，能够帮助Martino家族更好地进行洗钱活动。Lorenzo尝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有办法说服霍凡，直到发现你才是霍凡的软肋。他们下了致幻剂，如果霍凡不答应，他们就会当着他的面让人强暴你，拍影像资料。”

“你是说……”

霍凡从反洗钱走到洗钱这一步，源头竟然是因为她，所以，当她质问他的时候，他一句解释都没有说。

“这就是霍凡为什么会认识我，因为他一直都想找人缓解心理压力，尤其是赵凯诚私下向Lorenzo进言计划借KG之手，把申鼎变为洗钱通道之后，他变得很被动。所以，他期间想办法帮助黎恩收购了福记糕点以作补偿。这些年，他真的很累，内心备受煎熬，不过每次提到你，就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霍凡说他第一次在John M. Huntsman Hall大楼遇到你的时候，他喜欢上了你。”

“John M. Huntsman Hall大楼？”

“那天你抱着文件和披萨饼上楼，他刚好下楼，你们就撞上了，说你让他赔钱。他对你一见钟情，后来就千方百计地把你招收到KG。”

姜芷昕在脑海里搜罗着她与霍凡在John M. Huntsman Hall的那次交集，她的确撞了一个长相好看，身材修长的男人。她当时特意向对方叨叨着要赔偿，本以为能要到对方的手机号，没想到那个男人只是给了她一张钞票。为了这件事，她回去抱怨了一番，结果室友说Victor Hugo（译：维克多·雨果）在《悲惨世界》里说过：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她还觉得挺有道理，只是再也没有在校园里见到他。

原来，那个曾经塞给自己钞票的男人就是霍凡，现实生活中的Hugo。后来，她顺利地进入KG实习，再到正式员工，都有他一路在暗中的帮助。

“霍凡虽然帮助Lorenzo洗钱，但他把这些从洗钱中获利的钱用化名建立了基金，回馈到中国等一些发展中国家，用于当地的教育事业。其他的钱，都是他用自己的能力挣的，包括你面前的‘挚爱之心’。”贺轸再度指了指挚爱之心的盒子，说道，“他把‘挚爱之心’留在我这里希望等你来诊疗的时候，由我来交给你，没想到，却成了他的遗愿。我知道你和黎恩之间的感情，我这么做并不是想破坏你和黎恩之间的关系。我只是希望你放下对霍凡的成见，收下这份干净的礼物。”

“Dr.贺，你是不是……”

“你可以选择不爱一个人，但无法阻止那个人爱你。” BB3utxm/A5pe8NXY8TIs+n1cVlSMp8u9VvNolhJ8MajUgoQn5o+Bk1grK+z4vw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