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Sarah,我已经到总部楼下了,一会儿见着St……”
“砰——”
“Steve——”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将在三十分钟后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现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地面温度是摄氏……”
空姐清甜的航班信息播报声猛地将弥漫着血腥气息的黑暗噩梦撕裂了开来,倏然惊醒的姜芷昕一把抓起手中的瓶子,大口地喝了起来,好让冰冷的液体迅速压制住澎湃翻涌的惶恐。她泛红的双眼瞥向透亮的窗外,飞机正穿梭在湛蓝的天空与净白的云朵中。姜芷昕记得上周五的早晨,天也是这么蓝,天空上零星飘着的几朵云也是这么白。
那一天,她穿着一件墨绿色长裙,手里拿着一瓶12年产的奥比昂。奥比昂是师父宋燮明最喜欢的红酒,低调而奢华,12年产的奥比昂是近些年不错的年份,她特意挑了作礼物,以补偿半年前因为紧急状况错过师父五十大寿的遗憾。宋燮明有个习惯,每天都会早半个小时到公司。姜芷昕想趁着回比利时总部述职汇报的间隙,给师父一个惊喜。
她抬眼看宋燮明的办公室,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就在那一瞬间,一道黑影跃出窗户,坠落在她前方不远的石板路上。她飞奔了过去,在看到堕楼者已经变形的脸孔时,手中的红酒瓶跌落在地,红色的液体混着道板上猩红的鲜血淌入堕楼者周身浅灰色的砖石缝中,血腥的气息在路人尖叫声中弥散开来。
“Elisa。”
“我没事。”姜芷昕微落下眼睑,利索地挽起长发,纤细的手轻拍了下叶莎的手背,“真的没事。都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叶莎舒展开皱着的眉头,朝姜芷昕点头。
“Sorry,打乱了你的蜜月计划。”
“这是我在KG私募的最后三十天。上司要到中国来接棘手的申鼎集团项目,我没有理由自己留在公司办公室里做些无聊的交接。Jonathan很支持我,你知道你是他最欣赏的女性。”
“谢谢。”
姜芷昕勾唇浅笑,方才微微泛红的眼眸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淡定自若。宋燮明生前最后参与的项目便是申鼎餐饮集团的并购,然而,他却在并购完成前突然退出,此后数月都没有再参与任何并购项目。KG私募基金联合创始人之一Cooper把申鼎集团运营总监任命书交到她手上的时候,郑重其事地指明是“Steve生前的意思”。
可当她追问Cooper宋燮明死因的时候,Cooper一口咬定“宋燮明是抑郁症自杀”。在金融行业,“自杀”是最好的死因,它能掩盖所有的真相,也因此变得理所当然。但是,姜芷昕不信,当宋燮明的妻子在葬礼上恸哭地拽着她的衣袖一遍遍说着“不可能”的时候,她更坚定地要找出真相。直觉告诉她,申鼎餐饮集团的并购案与宋燮明的死有着某种联系。
想到这儿,姜芷昕下意识地摸了口袋里的手机,在宋燮明去世之后,她曾收到过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不要加入申鼎集团”。
究竟是谁发的短信呢?申鼎集团的并购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What are you doing?Oh,shit!……Janet Li,your name is Janet,right?!I want to see chief steward,right now!(译:你在干吗?!噢,狗屎!……Janet Li,你的名字叫Janet,对吗?!我要立刻、马上见乘务长!)”
陷入沉思的姜芷昕被一个女人尖锐的责骂声打断。姜芷昕看了眼侧前方座位的那个女人,她正以一副盛气凌人的口吻指着空姐的铭牌,斥骂对方没有收好她丢弃的面膜,导致面膜的残液落到了她的袖子上。
姜芷昕认得那个女人,她叫左筱丽——KG私募基金委任的申鼎集团财务总监,即将与她一起进驻申鼎集团。
左筱丽的喋喋不休引来了商务舱内一些乘客的不满,乘务长很快赶到了左筱丽座位前,低声赔礼道歉,才平息了这场在飞机降落前突然冒出的小闹剧。
叶莎鄙夷地轻嗤了声。
飞机准时准点地降落在了上海浦东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廊桥上,商务舱的乘客优先下了飞机。
姜芷昕看着与她同一肤色的人群说着中文,步履匆忙地走着,机场四周到处林立着中文字牌,血液中仿佛有一种“奇怪”的粒子突然沸动起来。或许,这就是爷爷同她讲述中国往事时,早已根植在她心里的种子。
“中国公民请走这边。”
“看清楚,我是法国护照。”
入境边检分流点,工作人员指挥着秩序,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穿着制服的女孩礼貌地引导着左筱丽前往中国公民通道,不想左筱丽抬手挥了下手中的法国护照,露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那女孩儿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对不起,请走那条通道。”
“这么多人。”
左筱丽望了眼非中国公民的几条入境长队,嘴里极不情愿地嘀咕了声。此时,姜芷昕手持护照,与叶莎说了句“一会儿见”后,径直走向了“中国公民”通道。左筱丽怎么都没有想到姜芷昕竟然持有的是中国护照,而姜芷昕对她的漠视,更令她浑身不自在。
“Zoe,麻烦你别挡道。”
“你。”左筱丽见是叶莎,尽力地压制住不满,试探道,“Elisa怎么是中国护照,她没改籍吗?”
“Sorry,我没有义务回答关于我上司的私人问题。”
“不过是一个小秘书罢了,说话的口气倒是和你boss一样。”左筱丽瞅着自己手里的护照,冷笑道,“啊,真是,说起Elisa,我倒是挺佩服她的。她的保护伞上周才翘脚走人,她这周就到中国接盘申鼎运营了。”
左筱丽还在叨叨着,不想叶莎已经丢下她进了通道。
浦东机场出境大厅,迎接旅客的人们正举着牌子伸长脖子等待着客人出来,KG红色logo的接机牌子尤其扎眼。
“姜小姐,我是小宋,赵总的专职司机,赵总派我来接你们三位。”
姜芷昕打量了下眼前这个西装笔挺的司机,他的年纪约有四十来岁,却仍然称自己为“小宋”,莫名有些滑稽。小宋口中的“赵总”便是赵凯诚,KG私募基金中国区联席主席兼申鼎集团总裁。
赵凯诚曾在KG老对手FR私募基金集团中管理过东南亚,东北亚区。因而,由赵凯诚接替宋燮明执行申鼎集团的并购案合情合理,在宋燮明葬礼当天,他也差人代表吊唁了。
“抱歉,宋先生,我已经和赵总的秘书Wendy转达过,姜小姐今晚的日程上有个重要的电话会议,我安排好了酒店的接机服务。”叶莎朝宋司机说道。
“Elisa,你可真给Ken面子,他可是我们在中国这儿的boss。”
“我相信Ken会理解的。”
“这是我的行李。”左筱丽朝小宋指了指自己脚边30寸的行李箱。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紫色T恤,戴着黄色Yankees帽子的高个儿年轻人突然挡在了他们面前:“嗨,请问,你们是KG总部过来的同事吧?我老爸让我来接你们。”
“你谁啊?”左筱丽微皱了下眉头问道。
宋司机在一旁屈身,说道:“小申总。”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赶忙去握姜芷昕的手:“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申昊然。”
申昊然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两颊印了浅浅的酒窝,显得更加阳光帅气。
“姜芷昕,Elisa。”姜芷昕早已熟记了申鼎集团的组织架构,只是没有想到申鼎集团董事长申博文的小儿子申昊然会是眼前这么一个大男孩。他的这身打扮,与其申鼎集团新项目&市场总监的身份完全搭不上边。
“原来是小申总。”左筱丽谙熟职场之道。申昊然是申鼎集团董事长申博文的儿子,她当然不会怠慢,说话的口气马上变得柔和起来,“申董事长费心了。”
叶莎握手后,说道:“对不起,申先生,我们已经安排了酒店接机服务,Elisa需要回酒店休息一会儿,稍后,她还有个重要的电话会议安排。Zoe应该也要去赵总那儿。”
此时,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见对话结束,叶莎朝他点头示意,就上前来帮忙拖行李。
“啊,我来帮忙吧。”申昊然接机失败,本来有些失落,但瞧见接姜芷昕与叶莎的司机只有一个人,箱子却有四个,便主动请缨帮忙。
叶莎正要拒绝,姜芷昕则已答应下:谢谢。”
左筱丽心里气得直痒痒,她不明白,同样是女人,为什么站在一起,姜芷昕总能第一个吸引到男人的注意。在她的眼里,姜芷昕虽长得清秀漂亮,但也不至于这般光彩夺目,相比较起来,叶莎倒是个身材曼妙的美人胚子。只不过,这些年来,姜芷昕从未被助手叶莎抢过半点风头,反而,把姜芷昕衬托得更受人欢迎。左筱丽忍不住想起几年前G&L项目上被姜芷昕在会议中揭错,心里忍不住又是一番腹诽。
航站楼出口到停车场的距离并不远,申昊然帮姜芷昕放好行李后,大家各自上车朝目的地而去。
“Sorry,我没有考虑到申博文会派人来接机。”叶莎上了车后,为自己的疏忽向姜芷昕道歉。
姜芷昕摇摇头,“这和你没关系。虽然KG从来不做恶意收购,但目标公司与我们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做出一些重复无意义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明白。”
“Sarah,尽可能地查清申家内部之间的利益关系。”
“知道。”
“申鼎这三年的财务、人事信息、物业情况以及并购前后半年门店运营情况尽早收集好。”
“Ok。”
“还有各类型的餐单以餐单相关的标准化厨房信息准备好。”
“没问题。”
“Sorry,我知道这些pre-work(译:准备工作)对你来说并不陌生。不过,这几天,我一定会被各种会议纠缠住,所以,务必上心。还有,你的继任者必须做好reference check(译:调查)。把这事交给Kerry那儿,我相信他。对了,我们还需要他在中国的调查公司联络人。”
姜芷昕非常清楚KG高层没有给她任何缓冲与补给信息的时间,但这并不能成为她无法立刻胜任申鼎运营的理由。师父宋燮明说过,任何高高在上,不接触公司实际业务的运营奢谈者最终都会为“冰冷的数据”买单。
KG是欧洲最知名的私募基金集团,其精准而稳健的投资回报率受到了各机构的好评,因而也获得了公共养老金、金融机构、保险公司以及大学基金的青睐。相辅相成,KG近些年的业务也增长迅猛。在这背后,KG培养了一批专属运营分析师,以帮助目标企业提升运营,快速获取收益。
申鼎集团是姜芷昕在KG的第四个大项目,也是第三个与餐饮企业相关的项目。即便没有查找宋燮明死因的私由,姜芷昕也会尽其所能拉升申鼎经营业绩。
“姜小姐,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司机说道。
“没关系,你继续开。”姜芷昕交代道,并吩咐叶莎不要回头,因为任何转头的举动都会引起跟踪车辆的警觉。
“是申昊然吗?”叶莎问道。
“不是。”司机答道。
“不用理会,按照原来的安排执行。”姜芷昕说道,在这个时候跟踪自己的,她认为除了赵凯诚之外,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从赵凯诚的这一举动来看,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姜芷昕觉察此人多疑。
“好的,姜小姐。”
约半小时后,车辆停在了酒店门口,姜芷昕与叶莎进酒店做了Check-in(译:入住)。一路尾随在后的那辆车最终停在了酒店对面的停车线内。姜芷昕在房间里换下白色西装,散开盘起的头发,穿上一条深蓝色长裙,从酒店后门通道坐了另一辆车离开。车辆在行驶了一段时间后,进入浦东的一个别墅区,最终停在了一栋庄园式独栋别墅前。
“姜小姐,这边请。”司机熟练地拉开了门。
已是黄昏,绯红的晚霞换作了靛蓝色的天幕,淡黄色的月亮已爬上枝头,别墅前的花园立着的黄色灯柱已经点亮,枫丹白露式的别墅与近五六亩地的花园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姜芷昕脚下站的是欧洲小镇而非上海这么寸土寸金的都市。
“Elisa。”
一个穿着长袖衬衣的男人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他伟岸的身形轮廓与三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头发依旧微卷,浅褐色的眼睛像极了茶水晶,初遇他的人都会不禁猜想他是否有些西方血统,事实上,他是地道的中国人。
“Hugo。”
男人走到了姜芷昕的跟前,微微一笑,熟稔地把她揽到胸口,轻贴了她的脸庞两次,说道:“Steve的事,Sorry。”
“我没事。”
“很累了吧?”他松开了手,让出半身的距离。
“说不累是假的,只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停不下来的。”
“进去再说。”
姜芷昕跟着男人进了别墅,客厅的装修风格颇是眼熟,周围的布置是当年他们在一起时那栋比利时房子客厅的放大升级版,唯一不同的是靠着落地窗的地方,放着一台白色钢琴。
“有些熟悉?说来也巧,那次我参加一个聚会,见到了Mondi,请他帮我设计了这里的家具。没想到,效果是这样的。”男人耸耸肩,请姜芷昕坐到沙发上。
“Mondi的设计大多是参照欧洲中世纪时期的宫廷风,因为我那时候喜欢欧洲宫廷风格,所以,我们才选了Mondi的家具。”
“可惜当时钱少,只能选二手的Mondi家具。”
“现在,Mondi已经成了基诺森家具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之一,你给他的回报并不少。”
男人摊摊手,没有否认:“Mondi熟悉基诺森,我觉得这样很好。”
“这就是为什么我向Steve建议,KG不适合参与基诺森并购的原因。Mondi是基诺森的灵魂人物,虽然他傲慢,与基诺森高层关系不好,但他人脉广泛,当基诺森出现危机的时候,富有艺术家心的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基诺森。所以,遭遇困境的基诺森一定会遇到白衣骑士(注:公司为阻碍恶意收购公司接管的发生,去寻找一家"友好"公司进行合并,通常“友好”公司被称为“白衣骑士”)。当然,在Steve的眼中,你一直都是狼子野心。”
“你知道我并不care(译:关心)他怎么想。”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微落下眼睑,低声道:“Sorry,我无意冒犯。”
“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前男友,我不想做评价。不过,谁都不会想到当初锋芒毕露、盛气凌人的霍凡,如今会成为一个不知踪迹的‘隐居’富豪。”姜芷昕笑着,拿起佣人刚端上的红茶喝了小口后,继续道:“这几年,你在国际市场上做空了不少公司,闹得满城风雨。”
“过去的霍凡是为了生活得更好,现在的我,不过是习惯这行而已。说到‘隐居’,我并不是艾克·皮尔穆特,只是不愿意过多地暴露在媒体面前罢了。我做空的企业,多是一些以圈钱为目的上市公司,他们本身就存在着违规、违法行为。”霍凡从茶几上拿起一叠文件,递给姜芷昕,“这是你让我查的资料。”
姜芷昕笑着接过文件。
霍凡坐直了身子,看着姜芷昕一页页翻阅文件:“这是我能查到的所有资料,至于,你让我查的那张马来西亚太空卡,我查不到购买人是谁。”
“没关系。”姜芷昕继续翻着手上的资料,突然发现了熟悉的校名,忍不住说道,“沃顿商学院?”
“你说黎恩?”霍凡目指了下姜芷昕手上的资料,继续道,“我的学弟,你的学长,我们的校友。他是申鼎集团创始人申宏明的外孙,他母亲生下他后离家出走,所以,他从小就跟着申宏明。申宏明疼这外孙比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多,生前就把名下祖宅给了外孙,这也导致了申宏明的儿子,也就是申鼎现任董事长申博文的不满。在申宏明去世之后没多久,黎恩被他的舅舅申博文发起的临时股东会罢免了董事席位,解除了执行总裁和运营总监的职位,现在,他是申鼎的行政工程部总监。”
“你认识他吗?”
姜芷昕的目光落在黎恩的照片上,她并不认识照片上这位英俊的学长,但听得出霍凡认识黎恩。
霍凡微眯了下眼睛,答道:“认识,不熟。”
“申博文一心要把黎恩踢开是因为黎恩反对KG并购吧?”
“申宏明和黎恩都反对KG的这次并购,希望引入KG资本的是申博文。”霍凡看着仍旧低头看文件的姜芷昕,分手已近三年,他眼中的这个女人没有半点的改变,依旧那么美丽动人,做项目时的那番洞悉力也非一般人所能企及。只是简单的介绍,她就已经猜出黎恩被罢免董事席位并非只因申博文的妒忌,而是因为黎恩反对并购。罢免黎恩的董事席位,有利于申博文进行并购计划,而KG资金注入申鼎之后,黎恩的股份自然被稀释,想要还手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被稀释股份后,黎恩还有8%的股权,虽然在一个无关紧要的部门,但总让人不放心哪。”姜芷昕抿唇吐了口气。对于目标公司内部控制权抢夺,KG往往会“无偿”为主张并购的管理者做方案以助并购项目完成,申博文罢免黎恩应该也是得到了KG在这方面的建议。黎恩在被罢免前做的是执行总裁和运营总监,常年管理申鼎的运营,无疑在申鼎内部有根深蒂固的势力。对于即将接手申鼎运营的她而言,未来,到底是“用”这位素未谋面的学长,还是彻底地将他“逐出”申鼎是她必须考虑的问题。
“这难不倒你。”
“看高你的学妹,还是看低你的学弟?”
“说真的,我愿意‘做多’我学妹这边。”
“那我祝你押注成功。”姜芷昕刚说完,忽而发现文件上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她不禁脱口出:“KG做过三次尽职调查?”
KG选择审计与法务机构向来严谨,是什么原因令KG在申鼎这样一个并非Mega(译:巨型)项目的并购中做了三次不同机构做尽职调查?这太不合乎常理。
“涉及公司内部交易信息,你知道我这个外人不方便做过多了解。”
“我会调查。”姜芷昕看过三次尽职调查,其中第一次是在师父宋燮明做申鼎项目的时候,另外两次是在赵凯诚接手之后进行的。这背后是否与宋燮明的死有关呢?
“Elisa。”霍凡说着,指了下姜芷昕手中的其他文件说道,“下面的文件是租房合同,地址在合同里都有,房子靠近申鼎总部,二十五楼,符合你的要求,三室户,其中一间是书房,密码是你的生日。一万五人民币一个月,付三押一,签完字给我。”
“看样子房东先生是急着收钱了。”
霍凡递过一支笔,姜芷昕签上了名后,拿起笔在修长的手指间转了一圈,说道:“Graf Von Faber-Castell(译:辉柏嘉),伯爵2017年度维京时代钢笔,全球限量收藏版。”
“全球230支,维京时代是野蛮人的时代,符合你的身份,送你了。”
“呣,‘门口的野蛮人’(注:常泛指华尔街等私募、金融收购者)嘛。不过,虽然符合我的身份,但不符合我们的关系。朋友之间,送这笔太贵重了,抵得上四个月房租,我不能收。”姜芷昕递还了手中的笔,他们曾经约定分手之后依旧是朋友,虽说如此,彼此已经近三年未见,平时也不过是偶尔用电话和邮件联系,但“信任”依旧存在。
“就知道不会收。”霍凡拿过姜芷昕递回的笔与签字的合同,“最后一张纸是Dr.贺的资料,贺医生是国际权威的心理咨询师,这两年回国开了诊所。”
“谢谢你,都帮我考虑好了。”
“申鼎是中餐企业,你要真正运营好这家集团,就必须摆脱心理上的障碍。”霍凡站起身,走到姜芷昕身旁,轻拍了下她的后背。方才那个忙着看申鼎管理层资料的她,因为霍凡的这一安排,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容易,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霍凡说到这儿,转身示意远处站着的佣人准备晚餐,“不过,在你面对中餐前,尝下你最喜欢的塔塔牛肉吧。”
*
夜晚,姜芷昕看着车窗外,斑斓的霓虹灯浮光掠影地扫过她微眯的双眼。晚餐的时候,霍凡告诉她,她四岁那会儿与爷爷在苏州住的应该是房卡房,由于她儿时记忆给出的范围很模糊,苏州又经历过古城改造,极有可能被拆迁了。这意味着她没法给爷爷再看看老宅的照片,更找不到接送自己幼儿园一年,时常给她下各种面条吃的邻家小哥哥。爷爷的老年痴呆愈加的严重,只有往事才能让爷爷笑。小时候,她的父母忙于工作,把他们爷孙丢在中国,独自在美国发展。有了爷爷,还有面条小哥哥,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孤独。可现在,她长大了,爷爷老了,孤独地没有依靠。原来,她和父母并没有区别。
“这只药盒拿着。”汽车停在了酒店后门的地方,霍凡交给姜芷昕一只银色的盒子,“里面有你常吃的布洛芬和安眠药,我不送你进去了。GoodNight(译:晚安)。”
“GoodNight。”
姜芷昕下了车,拿起了手机:“我马上到。”
开车驶离酒店的霍凡也接起了电话:“我马上到。”
*
另一边,赵凯诚挂断了电话,从餐厅包厢阳台回到餐桌前,左筱丽脸色难堪,手里拿着勃艮第杯连喝了几口。
“Fabrice和Alan都是餐饮行业的职业经理人,我相信你能很容易地查到两人过去的业绩,但犯错误就是犯错误。KG不会给任何人犯错误的机会,这就是他们离开的原因。”
“有Ken你这样富有经验的总裁,很难想象他们会犯错。我在KG也有八年了,我相信,比起那些外聘的职业经理人,我更能胜任现在的工作。”
“Fine,我的目标就是每个职业经理人的目标。在申鼎集团,我们应该是同坐在一条船,任何有阻挠船前行的人,都会被丢出这艘船。我相信,Zoe,你这样的财务精英应该很明白我说的话。”赵凯诚戴着一副碳灰色眼镜,表情波澜不惊,姿态儒雅却言语尖锐。
左筱丽点头,说道:“Cooper委任我过来,也说明总部都很看重申鼎……”
“No,No,Zoe,我们谈的是申鼎,不是KG。”赵凯诚打断了左筱丽的话,在骤冷的空气中,左筱丽不得不收起了话,那张才活络了不过半分钟的脸孔再度僵硬起来。赵凯诚站了起来,走到左筱丽的身旁弯下身,“我们在申鼎,中国。”
左筱丽吞咽下了口水。
“不必这么紧张,太紧张容易抑郁,像我们的同事Steve那样就危险了。所以,不要紧张,放松点,正常做好财务工作。”赵凯诚低眉看着这个说话间时不时透出与总部关系亲近的女人,试图以这层关系来装成自己的一块盾牌,防御他人的攻击。这样的方式低级而幼稚。
赵凯诚唇角微扬,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