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姜芷昕来到办公室，隔壁黎恩的办公室依旧如前几天一样没有他的影子。昨天晚上，他还信誓旦旦地要向她汇报工作，今天竟然再一次蓄意旷工。

“一澜，黎恩什么过来？”

姜芷昕问沈一澜，沈一澜摇摇头，回道：“我打过黎经理的电话，他一直没接。”

“怎么？他的肠胃这么弱吗？”

姜芷昕拿起手机正要打黎恩的电话，申昊然信步走来，两手插在裤兜里，得意地说道：“芷昕姐，刚看过我们的后台，自肉月饼上市以来，短短一周不到，已经有了一万三千多的会员。”

“Good Job（译：干得好）。”

“可不是啊，这得多亏了黎恩哥哪。”

“多亏了他？他这几天可都是肠胃炎病人。”

“芷昕姐，其实，黎恩哥这几天一直在苏州。”申昊然凑近姜芷昕跟前说道，“他一边在调查张明昌师傅的事，一边主持申氏面馆的生意，不想太多人知道……”

“郑哲才是苏州地区的店管部经理？不想太多人知道，包括我，他的上司？”

“嗐，郑哲主持的门店运营，但这核心的汤料还得有经验的人看着啊。黎恩哥镇场，申氏面馆就不会乱。”申昊然说着，突然噤声瞅着走进大办公室门的黎恩，一副打小报告被当事人逮住的样子，低头说道，“黎恩哥……”

“八点五十九分，我已经打过卡了。”

黎恩抬手向姜芷昕展示手表上的时间，姜芷昕指着自己的办公室说道：“十分钟后来我办公室开会。”

“我呢？”申昊然在旁问道，“今天该是这周的巡店小结了吧？”

“可能得一个小时，我会让一澜通知你的。”

姜芷昕丢下几人直奔了财务部门，当她走进财务大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里的布置有了调整，虽然没有认全财务部的人，但里面有几个生面孔。

“Zoe呢？”

姜芷昕一把推开左筱丽办公室的门，里面并没有左筱丽的身影。她刚问门口的财务同事，只见左筱丽与蔡卓珺两人说笑了几句后朝办公室走来。姜芷昕心想什么时候左筱丽与蔡卓珺之间有了可以说笑的关系？看样子，与办公室里换人有关。

“一大早就来找我吗？”

“是，我有事要问你。”

姜芷昕推开了左筱丽的办公室门，左筱丽虽然厌恶姜芷昕的举动，但也看得出姜芷昕有重要的事要谈。

“什么事？”

“之前你说Ken有让你估算过申氏面馆，是真的吗？”

“呵，怎么不直接问Ken？”

“申鼎发展的好，成功上市，我们个人才能在这个项目中获取最大的收益，作为财务总监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

“Sure（译：当然）。”左筱丽挂好自己的橙色BV—Cassette手袋，回到了座位上。

“新包很好看。”姜芷昕笑着继续道，“就像新人一样好用，我看你的部门里换了几个新人。”

左筱丽面容一僵，但很快又调整回了自己一如以往的清高样子，说道：“你不会连我部门的事都要插手吧。”

“目前，我还没有这打算。”姜芷昕靠着椅背，问道，“其实，不管你愿不愿意说，Ken都会让我参与到各个并购项目中。你不如送我一个人情，将来我也好还你一个人情。”

“没想到你会和我谈人情的事。”

“怎么样？”

“好，成交了。”左筱丽微笑着点点头，说道，“不过，我想申鼎应该不会出售申氏面馆。”

姜芷昕点头，起身说道：“谢了。噢，我建议你任用新人的时候最好查查有没有混进蔡卓珺的人，一个小小的忠告而已。”

姜芷昕看得出像左筱丽这样的财务高级管理人员完全不会把申氏面馆作为售卖对象。那么剥离出售申氏面馆的事与赵凯诚脱不了干系。Kerry答应她在今天晚些时候，会给到部分赵凯诚在FR时的工作情况。姜芷昕心想也许能从赵凯诚过往的经历更深地了解这个人。

姜芷昕走回办公室的时候，黎恩已经坐在了房间里，她从门外看到他的背影，怪不得申鼎的女人们总是偷偷议论他，这么看来不管是脸，还是背影，都是很性感的样子。姜芷昕花痴微笑的小表情被沈一澜看在眼里，虽然已经被叶莎“收买”了人心，但她仍旧对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有种天生的敌意。

“看样子，今天很自觉哪。”姜芷昕推开门揶揄道。

黎恩坐在位置上，微眯起眼睛，唇角勾起道好看的弧度：“我向来很自觉。”

“在我们开启工作上的谈话前，我必须申明一件事。”姜芷昕坐上椅子，手指灵活地勾起一支笔，说道，“我只和我爱的男人上床，其他人，连One Night Stand（译：一夜情）都不行。所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随意闯入我的公寓。”

“呵，改密码了？”

黎恩见她脸颊泛红，心生了更多的喜爱，却也不忘恶作剧地再“关心”一番密码，也好确认自己昨夜的擅闯举动是否也终结了再度闯入的可能性。

“没有。”姜芷昕察觉到自己脸颊发热，见黎恩端睨着自己，赶紧修正了话题，“这件事本就是你的错，没有必要因为你的错，我做出修改密码这样的让步行为。好了，回到正题。你这几天究竟在苏州做了些什么事？”

“申氏面馆对于申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和郑哲进一步地了解了最近张明昌师傅的情况，我认为张明昌师傅的车祸极有可能和刷评的黑产有关。”

说起正经事来，两人都不含糊，很快就从不经意的暧昧中跳脱出来。黎恩的这番话，对一个月前的姜芷昕而言，可能摸不着头脑，毕竟没有一个国家餐饮行业的互联网发展程度能和中国相提并论，现在，经过申昊然和黎恩的培训，她已经能轻松听懂。

“刷评论的黑产已经要疯狂到做杀人放火的事了吗？”

“如果张明昌师父只是拒绝和黑产合作，并不会引火上身，恐怕是因为两周前，他在行业会上主持建立联盟抵制黑产刷评的事。我查过，他儿子张苏全的苏悦记之所以在短时间内成为网红店，一方面的确是面做的好，有口碑，另一方面用了上海一家营销公司新品客。新品客表面上是新媒体推广，实际上是经营刷评黑产的公司。”

黎恩说着把手边的资料推到了姜芷昕的跟前：“这是新品客的公司资料。”

姜芷昕仔细地翻阅起资料，黑产公司大多只是以赚钱为目的，餐饮企业即便遇上黑产，大多花钱了事，毕竟在中国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申鼎在餐饮行业中是老品牌，口碑早已树立起来，流量、销量、评论多维度的考评已非一两家黑产故意刷能影响的，尽管如此，申鼎仍旧一直在监控每天的评论情况，对于一些故意黑评的情况，各门店会速度在线上申诉。对于短期频繁出现的情况，禹辰会采取措施解决问题。同时，为了避免公共平台的影响，姜芷昕和黎恩督促申昊然建立自己的私域流平台。

“这公司还搞加盟连锁？看样子手伸得够长。”

“我怀疑是张苏全把这家公司引到了申氏面馆。当然，他绝不会想到他的父亲不仅拒绝，而且还发动了行业抵制黑产，以至于遭到了对方的人身报复。我想张明昌师傅恐怕也猜到了，所以，当我问他的时候，他对张苏全的信息保护得很好。”

黎恩说完，姜芷昕陷入了深思，对于这样的黑产，作为餐饮企业来说，他们究竟有什么办法才能彻底地打趴对方呢？

“你在想的事恐怕很难实现。”黎恩默契地猜出姜芷昕在想什么，虽然也有相同的想法，但几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虽然我们无法端掉整个产业链，但我们不能就此放过加害过申鼎的人，要知道野蛮人可是不讲道理的。”姜芷昕扬起下巴，郑重其事道，“既然已经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们不会就此罢休，我们也不会就此罢休。令我们失去一个顶级厨师，那我们就让他们失去整个公司。”

果然是KG培养的野蛮人，那个小时候什么都要喊一声“哥哥帮忙”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成了胆大成熟的女人。黎恩刚露出笑容，就收到了郑哲的电话：“黎总，张师傅出事的信息还是上了本地的新闻，还有，昨晚几家美食平台都收到了大量长字差评，说什么总厨有事，汤都出问题了。”

“我和Elisa在一起，稍等下。”黎恩打开了手机公放，与姜芷昕一起听郑哲的电话。郑哲将手头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长字差评必然是准备好的稿子。”

“看样子对方有备而来。”姜芷昕皱了下眉头，问郑哲道，“面馆的汤到底会有问题吗？”

“当然不会有问题。”黎恩抢话道。

“我问的是郑哲。”

“没，绝对没有问题。苏州人有句老话‘吃面要吃汤，听戏要听腔’，苏州人很讲究吃头汤面的，如果说申氏面馆是申鼎的灵魂，那么申氏面馆的灵魂就是汤。每天凌晨一点多起，中央厨房里就会文火炖汤，大约用时五个小时，炖好后，再从中央厨房配送到各个门店，从而保证各门店的汤品质量。”郑哲在电话那头回答道。

姜芷昕一听炖个汤要五个小时，惊愕道：“五个小时烧汤？”

“嗯，这点儿，黎经理最在行，我可不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姜芷昕以为郑哲是在借势夸黎恩，嫌弃地瞥了眼黎恩，黎恩挑挑眉，想掰过她的脸，好好地和她说面汤的事，但姜芷昕已经把话题继续了下去，使得他不得不把到嘴的话生生地给吞了回去。

“郑哲，我会让禹辰律所的何宾律师联系你。首先，我们和以往一样，通过申诉的方式来解决，你和小申总联系下，他有软件端口，可以汇总所有平台的数据。其次，因为目前没有实质性证据表明这件事与新品客公司有关，所以必须得拿到实质性证据。这一点，我们办不到，禹辰未必办不到，我会给何宾律师施压。还有，我们得做些促销活动，快速地用优评覆盖无法删除的差评。”

“姜总，我想如果申氏面馆能蝉联‘姑苏第一面’，会对我们非常有利的。”

张明昌不在，申氏面馆该怎么在高手云集的苏式面企业中拔得头筹呢？姜芷昕想起在Dr.贺那儿吃的三虾面，再联想起在苏州那间豆浆馆里尝的那碗阳春面，一下子就有种竞争激烈的压力，她问道：“我们究竟有多少胜算？”

郑哲在电话那里“呃”了一声，黎恩同郑哲说道：“这个问题，我稍后会回答Elisa的，没什么别的事，就按照既定的目标去操作。”

短暂紧急的电话挂断后，姜芷昕给禹辰律所的何宾律师去了一通电话，话语客气中带了些压力，希望何宾律师尽全力配合郑哲解决这件事。

见姜芷昕安排完毕，黎恩说道：“对了，中央厨房改造立项批下来后，我关照过行政工程部要盯住项目，目前进程正常，调往上海第二中央厨房的员工都已经同意签署协议，这一点，你和昊然巡店的时候应该也了解到了。新公司的证照拿下来需要点日子，罗旭委托我转告你，因为他在这件事上的反复，造成了你在工作上的不便，他会做好中央厨房，来证明他的价值。同时，他近期会把一些新菜式想法汇总给我们。”

“我向来对事不对人，只要是有利于申鼎发展的，我必然支持。”

姜芷昕的确做事公平，虽然罗旭之前出尔反尔，但像他这样性格的人并不少见，姜芷昕遇到过不少，想要通过事情来扭转一个人性格，这种几率等同于零。倒不如让罗旭怀有愧对的心思为申鼎做些事更为有效。

黎恩与罗家关系密切，替罗旭说话，就是为先前的事画个句号，大家都有台阶下，何乐而不为。

“芷昕姐，黎恩哥，出大事了。”申昊然不请自来，钻进姜芷昕办公室后赶紧关上了门，神秘地说道，“我听说公司要卖了申氏面馆。”

“卖申氏面馆？”黎恩挑眉问道。

“我只是听说啊。”申昊然捡了椅子坐下来，继续道，“我本想找我哥去探个口风，毕竟这是件大事，但是，我哥和赵总一起去香港了。”

“去香港了？”黎恩眉头一紧。

姜芷昕立刻想到香港华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华烨与赵凯诚之间有所关联。申昊然并不知道姜芷昕与黎恩在想什么，只是问两人有没有听到这条重要的消息。

姜芷昕与黎恩不约而同地摇摇头，虽然如此，两人竟都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对方，好确认对方究竟是不是在撒谎。

“希望是个假消息，我也是听米兰达说的。”

“米兰达？”姜芷昕问道。

“嗯，她刚和我吐槽昨晚被黎恩哥放鸽子的事儿。”申昊然冲黎恩吐吐舌头，耸耸肩，继续道，“随后就问我公司是不是要卖申氏面馆，我当然说不会卖。”

姜芷昕瞥眼看黎恩，米兰达对黎恩真是喜欢得死心塌地的，不仅追得紧，连同黎恩身边的人都不放过，而且还把所有关于申鼎的消息网罗起来。先前真是有些小看了米兰达，得到消息的速度竟然和她差不多。这男人的魅力就有这么大吗？

黎恩则心里暗骂申昊然不知场合，把自己和米兰达之间的私事放到公事上说。想起申昊然与姜芷昕在肯德基吃饭时两人开心欢笑的样子，他真是恨不得把申昊然放砧板上剁两回。

两人沉默的时候，蔡卓珺这位“常年”不速之客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明知自己最不受大家欢迎，却还能厚着脸皮飞扬跋扈。姜芷昕虽然厌恶蔡卓珺，倒是有些佩服她这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

“申氏面馆乱成这样，你们竟然还在这里闲聊？”蔡卓珺一如以往地咄咄逼人。

姜芷昕摊手，淡然自若地问道：“不知道蔡总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们消息这么差吗？啊，真是，你看看现在苏州那儿的新闻，张明昌受伤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门店被投诉面条味道变了。你们倒好，之前开会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巡店，现在都窝办公室里吹空调吧。噢，对了，还有人开着开着会，人都跑了，还旷工。”蔡卓珺不屑地瞟了眼黎恩，说话时不忘挖苦下丈夫的表弟就仿佛显不出自己人事部总监的地位。

姜芷昕微微一笑，说道：“蔡总，我建议了好几回人事部筹建公关部门，一直都没有得到你的回复，这责任要追究起来，是不是还得你来担责？黎恩是按照公司的规定请了病假，人事部的系统上应该有记录。如果超了带薪病假的日期，那就按公司规定扣他的工资。”

说到“扣工资”，姜芷昕特意朝黎恩递了个眼色，潋滟的目光简直就是一把温柔的利刀。黎恩愤愤不已，却被吃定了不得还手反击。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会蹦出个念头他究竟是欠了这丫头几辈子的情，被她这么折磨。

蔡卓珺见自己捞不到好，又挑起事儿来：“那我们申氏面馆的口碑呢？张明昌受伤了，申氏面馆就没人了吗？要是丢了‘姑苏第一面’的招牌，你们谁担这责任？”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申氏面馆的口碑了？张明昌师傅受伤的事交给了你们人事部来跟进，这些天，你们除了两通电话外，连人都没有去过。所以，姑苏第一面，这事儿不需要你来操心。”黎恩抬起修长的右腿搁在了左腿上，摊手道，“我会代表申氏面馆参加‘姑苏第一面’。”

申昊然听到这句话，赶紧扭头朝他说道：“黎恩哥，真的吗？”

姜芷昕一头雾水，完全没从黎恩的话中理解意思，好似黎恩一出场，这事儿就解决了。难道说这比赛背后有黑幕，他可以覆手翻云？要不然，就凭他能参加什么比赛？姑苏第一面？怕是姑苏第一泡面吧。

“我记得你可是发誓绝不会再为申鼎下厨的。”

“我不是为你们，是为了外公。”黎恩说着站了起来，走到蔡卓珺跟前，“申鼎上不上市，我都可以拿到股东分红，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么糟践招牌。是，我是发过誓，那又怎么样？”

“你不怕报应？”

“我为什么要怕？”黎恩勾唇冷笑，“出卖申鼎的人是你们，如果你们申家还想分到钱，最好老老实实地经营好公司，少动些低级愚蠢的念头。”

“黎恩，今非昔比，你已经影响不了申鼎了。”

“蔡总，你好像记忆力不好，忘了我和你说的话，对我的人，说话客气点。他影响不了，我可以做到。记住他的话，我就不重复了。”姜芷昕明白黎恩回击蔡卓珺绰绰有余，但作为黎恩的上司，便不会袖手旁观容一个外人当着她的面来羞辱她的下属。

“大嫂，其实，我们正在开会……”申昊然是申家的人，被黎恩一并骂了，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也明白所指非他。好不容易憋出句打圆场的话，被蔡卓珺当成了“驴肝肺”，骂他“吃里扒外”。

申昊然被骂惯了，他就是家里最多余的，每次回到家就觉得满是压抑，从严肃的亲生父亲申博文，再到同父异母的哥哥和这位跋扈的嫂子，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偏袒父亲前妻所生的哥哥申昊威。他常感慨自己能够从这样的关系中茁壮成长简直就是个奇迹。

“行了，今晚睡我那儿。”黎恩拍了下申昊然的背说道。申昊然在家的地位，他比谁都清楚。申昊然的母亲韩瑜曾是申博文所在科室的文员，两人是在申博文离婚后一年结的婚，至于是申博文离婚前出的轨，还是之后才找的韩瑜无人知晓，就和大部分的原生家庭孩子一样，申昊威非常厌恶韩瑜与申昊然。韩瑜为了在申家立足，一向偏袒申昊威，又对申宏明百般讨好，虽看着娇弱，却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女人。当然，这改变不了申昊威内心对韩瑜的厌恶。申昊然作为韩瑜的亲生儿子，没有得到父母的爱，常年就是只受气包。现在，在申博文的授意下，申昊威把同父异母的弟弟扔他们身边，就是看准了弟弟的单纯。

“你代表申氏面馆去参赛？是打算怎么赢呢？有内幕？”姜芷昕问道。

“芷昕姐，黎恩哥代表申氏面馆参赛，当然是凭真本事赢啊！”申昊然被黎恩收留，又听姜芷昕好奇，就赶紧作答，“黎恩哥是我们申鼎最出色的天才厨师啊。”

“厨师？”姜芷昕脸上写满了“不信”二字，就他这样的人会是厨师？上下打量，他哪一点像厨师的样子？

黎恩见姜芷昕一脸怀疑，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你查了我那么多的底，没有查过这件事吗？你就算不信昊然，也应该相信蔡卓珺的话。”

“你是厨师？”

姜芷昕皱着眉头，再度问道。黎恩抛了个邪魅的眼神，玩味地“嗯”了声。他本想向姜芷昕解释，方天明打来了电话，他不得不离开姜芷昕的会议室去接听。

“哇，黎恩哥真是要出手了。”申昊然仿佛粉丝见了偶像一样叨叨着。

姜芷昕抬起笔杆瞧瞧太阳穴，自己收集信息的时候的确没有一条是关于黎恩是厨师的信息。他是厨师，而且是申鼎顶级的厨师。

“芷昕姐，你一定看不出来吧，黎恩哥在厨艺上是天才，他从小就跟着爷爷进出厨房，加上长得好，哪个大师傅不喜欢他，到处跟着学，从来没人不教的。苏州几家老字号餐饮企业的名厨可都是他的师傅。名厨们讲究的是缘分，并不在意什么竞争，能教的都教给黎恩哥。黎恩哥天资聪颖，学厨艺学的好，读书也读的好，真是有能力的人什么都能干好。”申昊然再度流露出自己的仰慕。

黎恩是申鼎最出色的天才厨师，各种菜式都十分精通，这才是他真正能够掌控申鼎全局的原因。论资排辈、厨艺高低是厨师界的普遍评判标准，而厨师又是一个餐饮店里除却管理层面最有发言权的人，因此，是黎恩的这个身份奠定了他的地位。

姜芷昕终于理解为什么大家会听黎恩的话。从小就开始进厨房了，这该是多小呢？姜芷昕突然想起面条哥哥。他也是个特别好看的人，她很喜欢面条哥哥的样子，小时候偶尔还会趁其不备地去捏他的脸，他会用两根手指轻弹她的额头说“不要随便捏男孩子的脸”这类的话。虽然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但确实是件很有趣的事。姜芷昕的脑海里短暂地闪过一个念头，黎恩会不会是面条哥哥？这念头就像流星般地一闪而过。如果黎恩是的话，早就该认出她了，毕竟一年级的面条哥哥知道她的名字，虽说她的名字并不特殊，但至少也会为此调查一番的吧？

“芷昕姐，芷昕姐？你在想什么？”

*

“我说过，景辉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我都知道美股市场，掌握公司百分之五的时候就需要向证监会披露，所以，他们应该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情况，而对方要求增加董事席位也是正常行为。”黎恩离开姜芷昕办公室后，接听起方天明的电话，见沈一澜听到自己说“景辉”二字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就转而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隔着透明的办公室玻璃与方天明说着话，看着姜芷昕与申昊然在玻璃墙的另一头继续开会。

“行了行了，某人就是这样，表面坚强，内心不知道有多彷徨。邻家小妹妹就是最好的例子，要是不想和她有联系，为何那么快就答应她回到让你厌恶至极的地方呢？昨天，应酬也不去，就匆匆地赶往校友会，不就是为了见人家吗？噢，对了，十一点还让我打电话，你的理智呢？被爱情吞得一干二净了吧？”方天明揶揄起黎恩，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黎恩，“后来呢，结局说说。”

每回提到姜芷昕，黎恩就会自动地开启反驳模式，这一次却忍不住勾唇微笑，因为就在今天的早晨，她亲口说只会和爱的人上床，就意味着她并没有重新爱上霍凡。黎恩不免有些得意，方天明在电话那头喊了两声“黎恩”，他才回过神来。

“赵凯诚和申昊威一起去了香港，我怕赵凯诚这次的香港行不是想剥离小鼎鲜这么简单。昊然早上说米兰达收到消息申鼎要出售申氏面馆，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什么？申氏面馆。这操作也太违反常规了，KG还想不想让申鼎上市了？申氏面馆可是申鼎的灵魂招牌。”

“KG内部的矛盾日趋白热化，一旦赵凯诚可以独立决策申鼎，那么剥离出售申氏面馆也就不足为奇了。”

“也不知道你舅舅是怎么想的，究竟是想上市，还是被赵凯诚洗脑地分不清状况。”

“不管他怎么想，如果赵凯诚的目标真的是申氏面馆，那么，我必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黎恩紧紧地拽起拳头，他绝不会让申氏面馆落入赵凯诚之手，“盯着华烨有没有新动静。对了，张明昌的事，我担心禹辰处理不了。有必要的话，我想见裘思伟。”

裘思伟是新品客的老板，早年曾经因为诈骗、非法集资等多项罪名被捕入狱，刑满释放后，开了新品客。黎恩担心裘思伟针对张明昌的行为会与赵凯诚意欲出售申氏面馆有关。

香港华烨在多宗企业并购案中以大幅度低于市值的价格购买目标公司，随后通过复杂设计的交易结构及避税国注册的公司，高溢价出售给其他跨国公司。黎恩与方天明怀疑，华烨正是操纵黑钱漂白的中间人。虽然两人并没有找到赵凯诚与华烨勾结的证据，但赵凯诚曾经向华烨股东的控股公司售卖过一家企业，该企业不久之后，就被买家高额溢价出售。这背后与赵凯诚有无关联不得而知。华烨另一个股东的控股公司就是收购博华化学的买家之一，因而，方天明在调查的事上格外卖力。

“裘思伟是个危险人物，见面的话，也得务必小心。”方天明沉吟了小会儿后，说道，“你当务之急是参加‘姑苏第一面’的比赛，虽然你的味觉和嗅觉恢复了一些，但总叫人担心哪。”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应该怎么做好一碗面。”黎恩说着，微眯起双眼，看着玻璃墙那头的姜芷昕——他最在意的那个“吃货”。

与方天明打完电话后，黎恩重新加入了会议中，只是一到午后，他就一声不吭地向姜芷昕发了“去苏州”的微信，再度失踪了。姜芷昕忙于联系赵凯诚问询出售申氏面馆的事，她以为赵凯诚会避开这个话题，没想到赵凯诚的答案却是“是的，正在考虑捆绑出售申氏面馆和小鼎鲜”。

“为什么要出售申氏面馆？它是申鼎的核心业务，不管是从战略，还是财务角度，都不该出售申氏面馆。”

“Elisa，我们先前贷款质押了部分股权给B&D银行，申氏面馆是申鼎的优质资产，用优带次可以卖个好价钱，偿还贷款拿回股权。”赵凯诚说到这里，停顿了半秒，继续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会亲自去谈，申昊威也会同我一起会见意向买家。目前来说，这件事暂时保密。不管你从哪个渠道知道的，就当作不知情，继续执行目前运营上的项目。”

“Ken，我有权反对这项剥离售卖决定。”

“你可以，但是没有用。我已经得到了总部的批准，在这件事上，你不必再费口舌了。”

“总部的批准？”

“Elisa，你在质疑我？”

赵凯诚的口气突然强硬了起来，姜芷昕并不想与他起正面冲突，毕竟赵凯诚是她的直接上司——申鼎集团的总裁。在与赵凯诚缓和了对话后，姜芷昕向Cooper打去了电话，但接连被按掉了两次。Cooper发来一条“稍后回复”的短信就此了事。

姜芷昕总觉得这件事颇是蹊跷，申鼎现在要做的是增加营收，并不是偿还质押股权。她正想着赵凯诚的真实目的，Kerry把对赵凯诚的调查资料发到了她的私人信箱。

姜芷昕在平板上看起赵凯诚在FR工作时期的资料，尤其是在亚太区活动时，曾经参与发起的并购项目。早年，他专注于化工、医药、电池甚至快消这类目标企业，离开FR之前，赵凯诚的精力主要集中在互联网电商和影视上。

在这些FR项目之后，还有大量的内容需要她去甄别，在末尾的地方Kerry标注了华烨食品公司的一个股东控股公司曾经购买过赵凯诚出售的企业。Kerry在邮件中写道，由于华烨食品的股权架构繁复，虽然先前已经把股东资料给了姜芷昕，但各股东在免税岛建立的公司以及这些避税公司的关联公司还有许许多多，要查清所有资料需要其他国家的调查公司配合，一方面牵扯了费用，一方面还有人脉资源的关系。

姜芷昕当然明白Kerry所提的两件事有一定的困难，但牵涉到师父宋燮明的死因，她必须得查个彻底，付出再多的钱和时间都是值得的。华烨在香港，又是做食品的，赵凯诚此去香港会不会与华烨有关？因为这些事，姜芷昕心里堵得慌。夜晚，她按约到贺轸的诊所进行治疗，贺轸安排了糖醋排骨的试菜。糖醋排骨是江浙沪菜系中极为经典的一道菜，贺轸在考虑菜式之前与黎恩交流过，根据姜芷昕对松鼠鳜鱼的接受程度，选择了这道甜酸的菜。糖醋排骨送上桌的时候，整个房间弥漫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然而，姜芷昕却吐了，吐得毫无征兆且非常厉害。黎恩在隔壁的厨房准备鳝糊面，贺轸的助手跑来告诉他诊疗的客人吐得厉害，希望能把苏式面调整得清淡些，黎恩正在批姜丝的手一滑，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手指，鲜血快速地流了出来。对于一个经验如他这么丰富的厨师而言，这是完全不可被原谅的错误。

黎恩无法透露自己知晓这位诊疗客人身份，他只能按下自己所有的焦急，做好一碗清淡的阳春面，好让姜芷昕因为吐了东西而饿到肠胃空乏。他急切地想要抱住那个自己在意关心的人，然而，此刻隔着墙壁，他能做的却只是等待。

姜芷昕在墙壁这一边，从第一次吃中国菜成功到这一次陡然回到了原点，她有些沮丧，低垂的睫毛挂着洗脸时沾上的清水，她跟着贺轸在旁演示的呼吸调解法调节自己紊乱的呼吸，终于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你是不是有心事？”贺轸温柔地问道。

姜芷昕轻叹了一声：“可能是工作上的事影响了。”

“欲速则不达。”

“这是……”

姜芷昕疑惑地看看贺轸，贺轸见她没听懂，便耐心地解释道：“欲速则不达呢，出自《论语·子路》，原文是说，‘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意思是说性急图快，反而不能达到目的。”

“啊，中国的文化真的很厉害。我爷爷教了我很多，最近，我也看了不少书，但感觉自己还是像个文盲。你说的对，欲速则不达。我得调整好自己，应对各种困难。”姜芷昕慢慢地体会着贺轸的话，或许自己真的太过心急了，反而招致了今晚试菜的失败，幸而，贺轸请的厨师专业，考虑到她先前吐了，特意单做了一碗阳春面，取消了搭配的浇头，同时，送上一只可爱的兔子。姜芷昕见造型别致有趣，竟有些不忍心下口。

“看样子，今天的诊疗进程还不算太差。”末了的时候，姜芷昕笑着向贺轸说道。

贺轸点头称“是”，并再次抚慰姜芷昕一定不要钻牛角尖，许多事情，可能是拨开云雾见天明。姜芷昕这一回听懂了意思，向贺轸道谢后，离开了诊室。

夜晚的天空月朗星疏，姜芷昕来到诊所前的那片绿地上，因为气温不高，一些家长带着孩子在草地上玩耍，玩着泡泡的机的孩子奔跑着，无数泡泡伴着清脆的童谣漫天飞舞起来。姜芷昕看着那些泡泡，想起小时候，她也和面条哥哥一起吹过泡泡，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可爱的泡泡机。她记得面条哥哥用纱窗片来吹泡泡，两人一个站在纱窗的这头，一个站在纱窗这头的藤椅上等着泡泡从纱窗里吹出来。她最喜欢抓拍泡泡，每次面条哥哥吹的，她都能抓到一些。

姜芷昕在前面走着，黎恩跟在后面，为了防止被她看到，他只能保持着一段较远的距离，看着她的背影，还有漫天飞舞的泡泡机，想起儿时，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总是伸着手去抓他吹出的泡泡，他隔着纱窗都能看到她明亮的眼睛与灿烂的笑容。

忽而，姜芷昕低下了头。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黎恩的手机上跳出星标朋友Elisa的微信。

“你真的是厨师吗？”

“你小时候在苏州生活吗？”

黎恩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被她猜出了身份，正犹豫着怎么回复，忽而，姜芷昕又撤回了这两条消息。黎恩抬头追寻起她的背影，她已然消失在人群中，而自己的手机上留着两条撤回的痕迹。 FzjZ4hXLQbJimKRfYSel5AfwPP6WB1SGOty62hE4qYskXEjKNHheCOMyFHOnzv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