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师傅，这周末，我能去医院拆线了。”

叶莎安排的地方是距离公司三公里左右的一间咖啡吧，因为是早晨，咖啡吧刚开不久，并没有什么人。姜芷昕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看着面前略显紧张的罗旭抬手露出受伤的地方说道。

罗旭心里咯噔一下，猜不出姜芷昕的意思，赶紧拿起边上的柠檬水喝了两口。

“罗师傅在申鼎已经很多年了，是申鼎的核心厨师。这是我选择相信罗师傅的理由，但不是你隐瞒我的理由。”

罗旭愈加紧张起来，放在杯子上的手不自觉地反复搓动。

“请罗师傅告诉我，万鸿铭是不是找过你？”姜芷昕放下卷起的衣袖，继续说道，“其实并不是因为Fabrice说要裁员才闹出的矛盾吧？”

“姜总，我知道是我不对，我没把所有的情况说出来，我有苦衷的，因为……”

“因为牵涉到了申鼎的核心厨师团队。”

“不，并不是所有的。”罗旭双手放在水杯上，盛放着冰柠檬水的杯子一滴滴地攒满了水滴，“我告诉过黎总了。”

“那就把告诉他的再告诉我，毕竟，我才是直接的受害者，罗师傅，我说的对吗？”

“大概是两个月前，我和其他一些厨师都接到了赵媛的单独邀请，赵媛与蔡总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也都接受了。可我见面时才发现，并不是赵媛，而是另一个女人，她自称姓陈，介绍说是做猎头的，在给一家要做高端江浙菜的企业挖厨师。我也不傻，业内就这么几家大的企业，能猜出来是谁。”罗旭低头眨着眼睛，这并非因为紧张，而是宣泄紧张的一种方式。

“鸿铭给你的价格不低吧？为什么拒绝了呢？”

“是不低。按说，我们接到邀请的人都能拿到至少1.5倍的薪资，谁会不心动呢？特别是那个法国佬的确说过KG会裁员。”

“为什么不去呢？”

面对姜芷昕的问题，罗旭显得更为难堪，他连喝了几口柠檬水，手背擦了下嘴角，说道，“没法回答。”

“不是没法回答，是羞愧于答案吧。我想罗师傅一定是非常想去鸿铭，但你的父亲老罗师傅不同意。”姜芷昕说完，喊了服务生为罗旭添了柠檬水，“所以，向来被人尊重的罗旭师傅陷入了两难境地。这就是真正的矛盾起因吧？”

“我对申鼎也是有感情的，申老先生在的时候，黎总负责公司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我真的是死心塌地的，可，可申老先生一走，黎总也不再管我们了，我们就像是刀板上的鱼，表面上说是招牌厨师礼遇有加，但申家的人各处给我们使绊子。”

罗旭说话的声音颤抖起来，他紧紧抓住手中的杯子。

“赵媛把你们挖给鸿铭，她既可以拿鸿铭的好处，又能把自己招来的杨忠全放到核心位置上，而且还不会引起蔡卓珺的猜疑。你是她交易中的绊脚石。”

因为黎恩透露了罗旭事件的背后牵扯了鸿铭餐饮，所以，姜芷昕就沿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她在资料中发现，上半年开始，鸿铭就计划设立高端私房菜，而鸿铭看家厨师王雷与杨忠全一样是淮扬菜系老名厨白瑞丰的徒弟。因此，鸿铭急需其他类型的专家级厨师。叶莎查到赵媛最近联系密切的对象中有家小规模的猎头公司，其负责人正是罗旭口中的“陈姓女人”——陈家敏。姜芷昕大胆假设了赵媛一脚踏两船的事，因此，她要单独约罗旭见面求证。

果然，事情与她设想的八九不离十。

“其他的事都是真的，我并不是故意要砍伤你。”罗旭抬头看姜芷昕，这是他第一次正视姜芷昕，手依旧紧紧地握住杯子。

姜芷昕微微一笑，说道：“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那……姜总到底准备怎么处理我？”

“这是我的方案，请仔细考虑后回复我。”姜芷昕留下了一份文件，离开座位的时候，关照罗旭道，“这份文件的内容，请暂时向黎恩保密。”

姜芷昕离开咖啡店准备回申鼎前，看到街对面有家模型店，门口放着大比例高达模型，她快步走了进去，视线牢牢地被一只画了红色独角兽高达的包装盒吸引住了。

“这是PG1/60独角兽高达+武装战甲DE中国红限定版。”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孩儿，长得高大挺拔，姜芷昕抬头细看，发现男孩儿的左眼是义眼，话到嘴边，慢了半秒：“多少钱呢？”

那男孩儿微笑道：“日本万代原装进口的，1750元送支架。不过，得预定才行，这只是老板自留在店里出样用的。”

“预定得多久？”

“得看，快的两周，慢的得一个月以上了，不能确定。这只高达模型很漂亮的，老板最近忙得没时间做，要不然出实样就更漂亮了。”

“我加200块买这款现货？”姜芷昕眨眨眼睛，像是一个向大人讨糖吃的孩子似的盯着面前的男孩儿。

男孩儿头回见到像姜芷昕这样穿着西装对高达感兴趣的女人，他反复打量了下姜芷昕，摇摇头说道：“不行。”

“加300？”

男孩儿继续摇摇头。

“500？”

男孩儿想了想：“要不加一个微信，老板同意的话，我告诉你？”

“没问题。”

姜芷昕加了男孩儿的微信，又在店里看了一圈各种模型，临出店门的时候，再次关照男孩儿务必请他的老板出让这只高达现货，男孩儿笑着说一定会的。

姜芷昕回到车上，递了一沓钱给司机小刘，说道：“小刘，我会在你每个月的工资外再私人多加两千。”

“姜总，这，这怎么行呢？”

“你放心，这两千并不是要求你加班多跑，而是希望我所有的行程都是保密的。”

“我明白，我绝对不会透露姜总的行程。”

小刘是个明白人，也不再推辞，接了姜芷昕递给他的两千现金。

*

“你确定都用现金吗？”

距离申鼎集团约两公里处的辛瑞信托公司会议室内，方天明按住黎恩面前的那份文件，当着辛瑞信托公司信托经理刘航的面再一次问道。

黎恩点点头：“万鸿铭现在的情况是缺钱，现金比例越大，付款速度会快，拿下鸿铭集团的可能性越高。我要的是拆分后的福记糕点，如果我们全现金出资，那么，整个报价的现金比例会提高。”

“我明白，这大半年来，你已经收了三家老字号店铺。”

“这一次是最艰难的，价格也是最高昂的。”

“如果KG没有并购申鼎，你还是申鼎的掌舵人，收老字号对你来说要容易得多。”

“所谓的如果，都是伪命题。作为投资人，我不应该去买这些企业，但我从小看着爷爷起早贪黑地运营申氏面馆，想要恢复百年前申氏面馆，挽救一些陷于困境的老字号也算是替这个行业做些小事。更何况，福记糕点有它的绝对优势，评估也高于之前收购的三家老字号。”

鸿铭集团几年前做粤菜时收购了福记糕点，福记糕点是家从清光绪时期就开始运营的糕点老字号，其制作的鸡仔饼、杏仁饼、盲公饼、老婆饼广受好评，每年的中秋月饼品质名列前茅，在海外多国销量都非常出色。然而，自从鸿铭集团改做了江浙本帮菜后，就卖了先前在广州的粤菜馆，福记糕点也成了弃儿，发展渐入困境。现在，鸿铭集团即将被出售，福记糕点更岌岌可危。

黎恩必须联合他人一同拿下鸿铭集团，而他的最终目标就是拆分鸿铭后的福记糕点，为此，他必须提供大量的现金用于提高报价吸引度，同时给联合收购方更好的回报。

“你一旦签字就意味着用完了申老先生留给你的家族信托基金前百分之四十。”方天明在感慨了一番后，再次提醒黎恩道，“剩下的百分之六十，按照申老先生生前的条件是……”

“打住，我已经不止一次听过刘经理向我宣读家族信托基金提取条件的内容了，不用你再提醒我。”黎恩打断了方天明的话。

方天明加快语速道：“那你还不抓紧，是不是得我去人民广场拿块牌子替你相亲啊？”

“方天明，闭嘴。”

黎恩瞪了他一眼，快速地在文件上签完字，交给刘航后与方天明两人离开了辛瑞信托公司，坐电梯到地库取车。

“喂喂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替申老先生在监督你。”方天明特意做了两眼监视的手势，打量起身边的男人：“不管从上到下，还是从下到上，你都是……”

“都是什么？”

“都是……精品啊，啊，虽然现在是穷了点儿，但并不影响你找老婆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瞪我，我说的不是你曾经有过的那些个女朋友。瞧瞧你外公啊，真是有眼力见儿，能在家族信托基金里提那样的支取条件。”方天明叨叨着，见黎恩绿了脸，便侧身，拍拍黎恩胸口的地方，“我说，要不就沈一澜，漂亮性感，对你又百般体贴？噢，米兰达也可以，年轻有活力？再想想……漏了一个，那个邻家小妹妹，不不不，人家现在是你的上司了。”

“你还没说完……”

“没，我这是为你着想。亏你现在落魄得很，只是一个小经理，不是申鼎集团的总裁。要不然媒体爆料人家集团总裁是出轨，爆料你的时候就是出柜。”方天明说完，电梯门打开，他赶紧往前迈了两步，“哎呀”了一声。

黎恩的手机响了，“Alan，什么事？”

“有个小姐姐想加五百买你放店里的PG1/60独角兽高达+武装战甲DE中国红限定版，我第一次看到有穿着西装的小姐姐来买高达，她好像还挺懂行的。你要卖的话，我让她晚上来拿。”

“卖了吧。我这阶段都很忙，没时间玩模型。”黎恩说完，手机那头的Alan正应声要挂电话，他想到什么似的喊住了Alan，“等等，穿西装的小姐姐？”

“对啊，珠光白西装的漂亮小姐姐，我要了她的微信。”Alan在电话那头描述起来小姐姐的模样。

黎恩听着Alan的描述，似乎像极了姜芷昕，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一想法，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他离开申鼎的时候，姜芷昕还在办公室里，又怎么会去逛一家离申鼎有三公里距离且不起眼的小玩具店？

真是，怎么会想到她呢？

“卖了吧。”黎恩挂了电话，走到车边，抬手看了下表，与方天明说道，“你自己打车回律所。”

“你不是吧，把我丢这儿？咱俩顺路的呀。”

“时间不够了。”

“啊，我懂了，我全懂了。”方天明见黎恩上了车，赶紧拉住车门，顺势摸了把黎恩的胸口，“有人启动150心跳模式了。”

“让开。”黎恩一把拉回车门，方天明敏捷地往后一跳，只见黎恩已经一脚油门开出了停车位。

“你小子，嘴上说不，身体诚实得很！”

黎恩回到申鼎总部后，从地库坐电梯上楼，电梯停在了大堂层，进来的正是姜芷昕。姜芷昕见是黎恩，抬手看了眼手表，说道：“卡着点回公司。”

电梯门关上。

“你不也出门了吗？”

黎恩再次想到Alan提的那个西装小姐姐，难道真的是姜芷昕？记得小时候，她离开之前就抱走了他最喜欢的高达模型。他那时候就知道姜芷昕要去美国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他很伤心，但姜芷昕却不知道这么复杂的事，她只知道抱走哥哥最喜欢的玩具以后还能见到哥哥。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五年。

现在，她又干起抢他玩具的事了。

“我出门不用向你交代。还有，以后你要是再遇上今天的事，那就在办公室里换，我不介意你不拉百叶窗。”

“我没习惯被人看着换衣服。”

“你会习惯的。”

姜芷昕的回答一下子把黎恩的话堵了回去，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姜芷昕对黎恩交代道：“和各地区经理好好决定名单。”

“你们一起回来了？”叶莎见姜芷昕与黎恩一起回来便迎了上来，“一澜的位置已经准备好了。”

“啊，对了，一澜今天起就会在上面办公。”姜芷昕说话的时候，沈一澜刚好从茶水间拿了杯子出来。姜芷昕见到后，便与黎恩说道，“你先和一澜说下我们未来的工作安排。”

黎恩朝沈一澜递了个眼色，沈一澜便与他一起回了办公室。姜芷昕见两人都走了，朝叶莎问道：“禹辰那儿有消息了吗？”

“禹辰回复已经把所有的视频信息都下线了。”

“那就好，帮我盯着点赵媛那儿的情况。”姜芷昕想了想，又关照道，“还有安华那儿。”

“你放心，我会盯着的。小区保安给了影像拷贝，问我们要不要报案。”

“这种小事报案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除了被你嘲笑酸臭外，我并没有什么损失。”姜芷昕自嘲地笑笑，“噢，对了，差点忘记了，我要和Zoe开会，你帮我和她的助理约下时间。”

下午的时候，姜芷昕与左筱丽在财务会议室开会商讨小鼎鲜的情况，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六点，姜芷昕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和疲倦的左筱丽，敲了下桌子：“嗐，来点精神。”

“我脑缺氧，让我休息会儿。真受不了你，和男人那样精力充沛。”

“要不喝点酒，吃点东西？”

姜芷昕并不想和左筱丽拉近距离，但是，她总觉得赵凯诚售卖小鼎鲜的背后似乎还有别的打算。剥离不良资产是并购后要做的一个重要步骤，但从各方面来看，小鼎鲜都不足以达到2亿的售价。赵凯诚要在申鼎做些事，不可能脱离左筱丽，因此，她想看看左筱丽究竟还知道什么。

“喝酒？”

左筱丽惊讶地看着姜芷昕，她与姜芷昕之间似乎并没有到可以坐在一起喝酒的关系。然而，左筱丽又不愿意错失和姜芷昕坐在一起喝酒的机会。赵凯诚给她的压力与恐惧，令她急于找一个能在险境中捞她一把的人。姜芷昕就是她的目标，因而，她选择在适当的时候向姜芷昕这个同样来自KG的人做些必要的让步与亲近。

“去我办公室？”

“你办公室有酒？”

“当然，还有你喜欢的Camus布特妮，我没有记错吧？”

*

第二天，姜芷昕接到了罗旭接受她提议的回复，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而这一步只是实施计划的第一步。姜芷昕想起昨夜与左筱丽喝酒时，左筱丽无意间透露了赵凯诚还曾让她测算过申氏面馆的事。

出售集团中利润最差的小鼎鲜容易理解，但出售申鼎的招牌申氏面馆就不符合逻辑了。除非赵凯诚是想捆绑式出售谋取高报价，可就目前申鼎的财务情况，并没有这个必要，毕竟申鼎是要上市的。

姜芷昕咬着笔尖，寻思着这背后的目的，突然手机跳出一条收款码信息：350元，来自黎恩。

姜芷昕侧过脸看隔壁办公室，一天都在开会的黎恩已经回到了办公室，正指着酒架上的一个空位。

姜芷昕这才想起昨天晚上请左筱丽喝的酒，正是从黎恩的酒架上拿的，顺手发了黎恩一千的转账。姜芷昕只记得送走左筱丽后，接到KG同事的电话，说宋燮明的妻子因为伤心过度，突发心脏病住进了医院。姜芷昕回想宋燮明葬礼上，宋夫人紧紧拽着她的手，泣声说着“他不可能是抑郁症”的话，又坐回沙发，喝了不少酒，之后接到玩具店男孩儿的微信语音电话后，晃悠悠地就去了玩具店，随后发生什么就不记得了，总之，她半夜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床上，独角兽高达的盒子则放在了床头柜上。姜芷昕抓了抓松散的头发，走到黎恩的办公室里，当着他的面付了350元。

“付了。没什么事，我要出门了。”

“这是我的私人藏酒。”

“你收了钱，就代表默认了交易。比起你擅自抢走我的生巧，我的行为合理合法。”

“你晚上……”黎恩欲言又止。

“我晚上和谁在一起喝酒不需要向你交代。”姜芷昕眨眨眼，勾唇一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黎恩话到嘴边，想起昨晚那番场景，心中不禁一阵心疼，坚强的外衣下，她仍旧是那个会哭成泪人的小妹妹。

“黎恩哥，店里的模具总算都整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哎，也不知道小姐姐发生什么事:(。”

Alan发来了微信。

是啊，这些年她究竟是怎么在重压下度过的？昨夜，他站在马路对面，看到她晃悠悠地出现在玩具店里，踉跄地撞上了进门处的大高达模型上摔倒在地；他快速地穿过马路，她抱起翻落在地的一只高达模型；他走进玩具模型店，她不停地抱起不同的高达，哭得和孩子一样，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Alan不知所措，他走过去，就像小时候那样抱住她，她在他怀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他打横抱着她，拿了红色独角兽盒离开了玩具店，朦胧的月光与道路两旁的路灯打在她满是泪痕的脸庞上，他的心就像碎落在马路旁的斑驳树影。

黎恩走到办公室门口，看着走廊那头的姜芷昕。

姜芷昕拿上了霍凡差人送来的邀请函，朝叶莎说道，“帮我买盒布洛芬。”

“你就不该喝那么多。”叶莎嗔怪道。

姜芷昕瞥见叶莎不在座位上，低声道：“虽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我至少平安地回来了，还带回了独角兽高达。”

“今天无论如何，小刘必须接送你回公寓。”

“放心。”姜芷昕安抚了即将开启管家婆模式的叶莎，“今天晚上，我一定早点回来。”

叶莎可不管，起身又向走出大办公室的姜芷昕关照了两句，回座位前，她看到走廊尽头的黎恩，朝他点了下头。

姜芷昕拿着包下楼，不想在电梯间见到了刚从人事部出来的赵媛。有时候越是不想见的人往往越容易见到。姜芷昕并不想见到赵媛，可偏偏落魄的赵媛就在她的面前，还得了妄想症似的与她说道：“怎么？特意来看我滚蛋的？”

“对不起，我没这嗜好。”

“是没看到我哭哭啼啼觉得失望了吧？”

赵媛说话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两人同时走了进去。

姜芷昕待到电梯门合上，说道：“你应该谢谢我放你一条路走，要不然，你可真得哭哭啼啼了。”

“姜芷昕，你太高看自己了吧？”

“看来适当提醒下不知趣的人还是有必要的。”姜芷昕叹了口气，“如果蔡卓珺知道，你拿了两头的好处，为万鸿铭挖走核心厨师，还让她背了锅，她会怎么对付你？”

“你可真会编故事。”

“是不是故事，听众自己能理解。”

姜芷昕在大堂下了电梯，赵媛在电梯里愤恨的谩骂声消失在她的身后。姜芷昕并不关心一个天生的落败者，只在乎鸿铭集团的这场买卖中，赵凯诚究竟有什么意图。

浦东香格里拉落座在陆家嘴金融中心，参加这场投资宴会的人并不少，姜芷昕换上了深蓝色的晚礼服，低调而不失优雅。投资晚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知名投资人的分享讲话，另一部分是冷餐晚宴。

姜芷昕在众人中找到了万鸿铭。万鸿铭比照片上看上去要年纪更大一些，鞋拔子一样的长脸，并不讨喜，反而有些刻薄。万鸿铭如大多数男人一样，对身材曼妙，主动靠近自己的女人没有抵抗力。当他发现姜芷昕朝他走来的时候，他就放松了警惕。

“万总，你好。”姜芷昕微笑着，伸出了手。

万鸿铭完全不在意对方是谁，立刻伸手去握，鞋拔子脸上的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姜芷昕。姜芷昕仍旧端着迷人的笑容，根据叶莎打听来的消息，万鸿铭有个特点：话多。

“我姓姜，是一家外资投资公司的基金经理，听我的朋友说，万总想转让鸿铭集团的股份。”姜芷昕特意朝人多的地方指了下。在这样的宴会中，各种“总”和各种“经理”游走在席间，随便指个方向，万鸿铭都不会怀疑。更何况，面对漂亮的姜芷昕，万鸿铭多少有些轻飘飘。

“啊，姜经理。”

“你可以叫我Elisa。”姜芷昕趁着这会儿，与万鸿铭说道，“万总方便到边上聊聊吗？”

“可以可以。”女人温柔如水，万鸿铭自然却之不恭。

姜芷昕与万鸿铭到了角落的地方，好避开走动的人群。见周围无人，姜芷昕开门见山道：“现在应该有公司已经向万总报价了吧？”

“当然，我们鸿铭餐饮在业界是响当当的江浙本帮菜企业啊，别看我是矿业出身，在这餐饮行里也不少年头了。早年在广东做点生意，因此就做了粤菜，后来觉得这江浙地区也不错，我就过来了。我呢，年纪也上去了，想要去国外养个老，所以，只能忍痛割爱了。”

万鸿铭的鞋拔子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姜芷昕心笑这样的谎话，万鸿铭估计是说了很多次，因而自然得和真的一样。

姜芷昕低声道：“好像和我听到的有些不同。”

“噢？”万鸿铭一愣。

姜芷昕立刻赔笑道：“其实什么原因都不重要，我想知道如果我们公司也参与报价的话，应该从哪方面报更合适呢？”

“嗐，鸿铭现在至少这个数。”万鸿铭伸出了一双手。

姜芷昕摇摇头，说道：“我不信。”

“怎么？觉得我们鸿铭不值吗？”万鸿铭挺了挺胸膛，仿佛姜芷昕瞧不起他，令他堂堂一个集团老板丢了面子。

姜芷昕扑哧一笑，说道：“倒不是不值，就是觉得7、8亿差不多了。今年餐饮业最有名的并购案就是KG并购申鼎集团，KG用了2.8亿美金得到了申鼎60%的股权，申鼎集团名下品牌多，而且跨省市运营门店也比鸿铭的多。”

“谁都爱拿申鼎来说事儿。”

姜芷昕见万鸿铭有些生气，便喊服务生拿来两杯酒，说道：“万总不要生气啊，估算的时候，如果把鸿铭拆分售卖的溢价算上，超过10亿也很正常。”

“是吗？”

“我说的7、8亿那是买过来经营，但如果直接拆分售卖，变卖门店商业房产，这价格当然就高许多了。”

“这才像是业内的人该说的话。”万鸿铭喝了两口酒，清嗓道，“往后别用申鼎来说事儿，我可不是申博文，非要贴上赵凯诚，该有的底线还是要有的。申老爷子怎么能有这么个逆子，老爷子平时身体健朗得很，那拿起铲子炒个菜，能鲜得我所有的厨师甘拜下风。我看申老爷子多半是被他儿子气死的。”

万鸿铭说到这里，突然探过头：“听说最早和申鼎谈并购的叫宋什么的也死了，还是自杀的。这并购案一年就死两人，也太巧合了点。”

说完，万鸿铭又恢复到原来的站姿，说道：“所以啊，别把我们鸿铭和申鼎扯上，看见他们就不爽。”

“怪不得有人说申鼎总裁来找过万总，结果被万总拒绝了。”

“可不是，前两天赵凯诚还来找我。”万鸿铭说到这儿突然打住了，咂了下舌头，问道，“不知道姜经理是哪家公司的？”

“怕说出来万总生气。”姜芷昕笑了笑，从一旁的手拿包里取了名片，放在万鸿铭的面前，“KG的Elisa Jiang，姜芷昕。”

“你！”

万鸿铭一拳头砸在小桌上，远处几人不禁瞥眼。姜芷昕微笑着摇摇头，提醒万鸿铭眼下的场合，她拿起酒杯碰了下万鸿铭手中的杯子，“万总，我希望鸿铭能够卖好个价钱。”

姜芷昕离开浦东香格里拉，坐在车上，她想起师父宋燮明。万鸿铭也怀疑宋燮明的死与申鼎的并购有关，不仅如此，申宏明的猝然去世是否也与申鼎并购有关呢？姜芷昕拿起手机，盯着“2”号快捷键，是不是该问问黎恩？调查师父的事是她自己的事，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套黎恩的话。

叶莎突然打来了电话：“Elisa，怎么样了？见到万鸿铭了吗？”

“噢，我见到他了。”

“Jonathan和我说，欧洲有些媒体想要挖Steve去世的新闻，特别是F报，说是Steve的姐夫对外说Steve是被KG害死的。”

“他们在查什么？”

“就怕他们查不到什么，到时候乱说。我刚和总部的人聊过，现在全面封锁任何关于Steve的情况，只说是抑郁症自杀。”

姜芷昕以为会有什么线索，反而是些让人心烦的事，她把下巴枕在搁放车窗上的手，默默地看着车窗外。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那个发给自己短信的人究竟是谁？他是不是知道所有的事？ mDvCNtgaNuNxJ8Mx8MCpGPTSptzu+WA4kSNBO71fV0ej7CE7I/jW2LXbFjAmvFx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