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记忆总是那般刻骨，即使活生生把剜心削骨，也还能感受到一股股阵痛。

六年前。

乔希一直在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黑暗的房间内只有一丝光亮，母亲满脸满身全是血，只有眼里有一丝光彩，她的手微微抬起，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嘴巴轻动，幽幽地叫着乔希的名字：“希希，希希……”

乔希过去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放在自己的脸上，不管不顾地哭着喊道：“妈妈，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母亲的手轻柔地抚着她的脸侧：“对不起，希希，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妈妈没用……”

“不，妈妈，是我的错，妈妈，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还有欣欣，你走了，我和欣欣要怎么办？”乔希抱着母亲的手臂嚎啕大哭。

乔希是哭着醒来的，她伸手一摸脸，满手的潮湿，竟然又哭了一夜。

她坐了起来，伸手捂着脸，平复着心情，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寝室里的其余三人已经去上课，她和她们的专业不同，排课也不同，今天早上她没课，可以思考一下要怎样度过。

正想爬下床，却听到手机响了起来，乔希一把抓过手机，接通了放在耳边，道：“吴老师，有什么事吗？”

吴维是心理学的专家老师，和乔希有一定的交情，只听她道：“之前和你说过的宁医生，你还记得吗？”

“宁医生？”乔希将手机夹在脖子和肩膀中间，边叠被子边说，“您是说之前提起的那个全才心理医生，宁暮生吗？”

“嗯，就是他。”吴维温柔却成熟的声音在电话里缓缓说道，“他已经回国了，听我说起你的事情，说想见见你。”

“我……”乔希有些犹豫。

吴维柔声道：“乔希，我希望你能见见他，他说过不会收你一分钱的，你也不必为钱担忧，有这么一个好机会，难道你要放弃吗？”

乔希考虑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咬着牙答应道：“好，吴老师，您帮我安排时间吧。”

吴维叹了口气：“行，我是希望你走出来的，所以，你不要让我失望。”

乔希挂了电话，有些疲累，又躺回了床上，透过白色蚊帐的细孔看着有些斑驳泛黄的房顶，脑袋有些许的晕眩。

和吴维的认识，起源于之前暑假的实践活动。乔希是学播音主持的，暑假实践的时候去了电视台，那档电视节目的嘉宾正好是吴维。乔希在来回沟通和节目录制的过程中开始和吴维熟识，因为对她的见解极为感兴趣，闲时便聊了开去，更是问了她很多专业方面的问题。

吴维很亲和，对她极好，后来，乔希便开始讲起自己曾经经历的一些事情，这让吴维很感兴趣，更是很想帮助她，一来一回，就熟了。

但吴维的专业主攻犯罪心理学，对其它方面不太专业，无法真正帮助到乔希，便刚巧说到了宁暮生。

宁暮生出生在医学世家，在父母长辈都希望他去当一个外科医生的时候，他不顾反对毅然选了心理学，主要研究临床心理学，还有情感心理学。

但当时宁暮生去了国外，此时他回来，吴维便自然而然地要介绍他们认识。

乔希其实一直不愿意对人说起她的过往，到现在，让她真正毫无保留的说出来的，只有吴维一人，乔希将她当作老师，当作长辈，对她充满信任，所以连带着对她介绍的宁暮生也充满了信任，不然，她刚刚就不会答应见他。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无法否认她有着轻微的抑郁症，而如果她想在播音主持方面有真正的突破，最先走出的，就该是自己的心门。

下午的时候，乔希有四节课，等回寝室的时候，已经累成了一滩泥，趴在桌上起不来了。

这个时候吴维又打了电话过来，她急忙振作了精神，接了电话。

“乔希，我已经和宁暮生联系好了，这个周末有空吧？周六早上十点，去他的私人诊所，在嘉宇写字楼十二层。你可以自己去吗？”

乔希应声道：“嗯，可以的，我记着了，一定会去的。”

挂了电话，乔希把玩着手机，记着刚刚吴维说的地址，宁暮生的私人诊所居然在嘉宇写字楼，那幢写字楼安静高雅，位于CBD的中心区。

正想着，电话却又响了起来，乔希看了一眼屏幕，皱起了眉头，她有些厌烦，任由铃声响了许久，可最后却还是不得不接起来：“喂？”

“乔希，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那头年轻的男声有些不悦，乔希甚至能想象出他皱着眉头的样子。

她拼命地让自己笑出来：“刚刚没有听见，有什么事吗？”

“今晚我去接你。”

“好，我知道了。”说罢，等对方先挂断，自己才收线，苦笑了一下，随手将手机扔在了桌上，又趴了下去。

电话那头的人就是众口相传中的金主，传说中把乔希给包了的男人，秦少安。其实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复杂，她需要钱，而他想要一个长期的女伴，于是，双方便达成了协议，只不过还是乔希欠他的多一些，毕竟他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出现的，甚至答应了两人的协议不涉及肉体关系，所以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她总是能装得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对于秦少安的邀约，乔希是不会拒绝的，不敢，也是不能。秦少安一向注重她的外表，所以每次和他见面，乔希是必定要打扮一下自己的。

洗澡，洗头，化妆，换衣服，等一切做完，已经六点半。

此时寝室里只有她的室友秦曼一人，笑着问她：“又要出去？”

“嗯。”乔希整了整自己的裙角，将同色系的包挎上，对着秦曼道。

“这么凉的天，穿这么点，也不怕冻着。”秦曼皱着眉头，说道。

乔希愣了愣，才知道她在说谁，她低头笑了笑，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其它：“我不冷，真的，曼，我不冷。”

秦曼看着她这样子，叹了口气，对她摆摆手：“走吧，等下别去晚了，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乔希应着，心里有些暖意。

走出寝室楼的时候，风猛地灌进她的衣裙，乔希不觉哆嗦了一下，抱紧自己的手臂，笑了笑，果然还是有些冷的。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天上云层很厚，没有月亮，连稀稀疏疏的星星也隐去了踪迹，乔希抬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往学校门口走去。

学校门口停着不少车，不时有一些漂亮的女学生从学校出来，便走上了一辆。艺术学校大抵都这样，已经成了一种风气，从前乔希或许还会看不起她们，可是，当她也成了其中的一员之后，才懂得，也其实不过是个人个愿而已。

秦少安的车照旧停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地等着。

乔希见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往那里走去。

开了车门坐进去，乔希便先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又来晚了？”说着还眨着眼睛，有些撒娇的样子。

秦少安最喜欢看她这幅样子，他轻笑：“的确有点，下不为例。”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今天，你很漂亮。”

乔希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裙摆到膝盖，收腰露锁骨，又配上她那张艳丽的脸，显得更加美艳，她原本就是适合这种鲜艳的红色，只是她却很少穿，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梦中母亲殷红的血染满了全身。

“谢谢。”乔希道。

“以后多穿穿红色吧，很适合你。”秦少安说完，便踩下油门，驱车前行。

乔希看了一眼身侧的秦少安，却是低头苦笑着，手猛地握紧，指甲插入手心也不觉得疼。

她并不喜欢红色，可是为了讨好秦少安，她却不得不穿上红色，她很讨厌现在的这种状况，可是，她根本无力改变。

地点依旧是乔希和他认识的FK酒吧。

乔希被秦少安领着进了一个包间，里面还有几个年纪和秦少安差不多男人，每个人怀里都搂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她对这种现象已经司空见惯，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些人和秦少安一样全是些高干子弟，虽是顶着光环，私下里的生活却是混乱不堪。

乔希依旧坐在他身边，被他半搂着，靠在他怀里。他身上的味道其实很好闻，是淡淡的古龙香水味，也没什么她讨厌的烟味，从这方面来说，她不讨厌他的接近。

置身于这种场所，不喝酒是不可能的，虽然有秦少安挡着，乔希还是喝了好几杯，她本来酒量就不好，喝了之后头便有些晕。

乔希伸手揉着脑袋，侧身在他耳边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秦少安脸上露出了状似担心的神色，摸了摸她的脸：“你没事吗？”

“嗯，没事，我去透透气就好了。”乔希扯着笑容道。

话音刚落，坐在他们身边的一个男人就调笑道：“秦少可真是疼人啊。”

乔希勉力冲他笑了笑，站了起来，出了包间还没关上门，便听到刚刚那人的声音继续说道：“秦少，这个女人在你身边可够久了，以前好像没一个超过一个月的，看来有点手段，嗯？”最后的话说得语焉不详，带着浓浓的情欲色彩。

秦少安笑了笑，没说话。

乔希已经习惯他们这样的说话方式，苦笑了一声之后靠在旁边的墙上大口地喘息。

通道里的灯光极暗，昏昏黄黄地让人看了有些不舒服，乔希扶着墙壁往卫生间走去，想去洗把脸，醒醒神。

往脸上喷了一层冰凉的水后，她才觉得清醒了不少，伸手撑在洗手池上，低头眯着眼调整自己的状态。

等好了许多，她才抬起头来，从挎包里拿出化妆盒补妆。

乔希厌倦这样的生活，更不喜欢喝酒，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缺钱，他能给她，而他们的结束只能由他开口，若他不说结束，他们的关系便永远如此，这是在乔希提出不发生具体关系之后，秦少安附加的条件。

准确来说，当初秦少安是轻抚着她的脸颊，轻笑着说：乔希，既然你这么倔，那看我们谁能坚持到最后？

补好妆，看着一如既往的艳丽面容，乔希不觉伸手抚了抚，化妆品就是这样有用的东西，能将一切的伤疤都掩盖，就算粉底之下的她面容憔悴，可是上了妆，她依旧是那个靓丽的乔希。她想，她还得庆幸自己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不然，她想她永远都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筹到那么多钱。

乔希踩着高跟鞋走出卫生间，虽然还是有些头晕，可又怕包间里的秦少安等太久，就急忙往回走，空荡的走廊里，只余踏踏踏的响声。

由于走得太快，她一个不小心就崴了脚，她轻叫一声坐了下去。咬咬唇，她脱下高跟鞋，看了看脚腕，见没有红肿，便又将鞋子穿了上去，扶着墙壁要站起来。

脚腕又是一阵酸疼，她差点站不住，再度往地上倒去。

此时，却有一双温热的手猛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稳稳地扶了起来，温文好听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有些灼热的气息甚至喷在她的脖颈：“你没事吧？”

乔希愣了愣，直觉就是遇到了色狼，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就把他给推了开去，自己单脚扶墙站稳，叱道：“你干什么？”

说完这句话，乔希才真正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有一头清爽的短发，浓密的眉毛，细长的双眸，因为被她推开有些惊愕而微张的唇，总体来说，是一个极其温文尔雅的男人，让人看了就觉得舒心。

乔希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可她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只有咬着下唇微垂着头不说话。

男人刚想说话，解释他并没有恶意，却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个寻觅的声音，“乔希？你在那里？”

乔希听见，急忙回过神应道：“嗯，我在这里。”

男人在听到乔希名字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眼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秦少安迅速走上前来，有些不悦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不小心扭了脚，走不动了。”乔希指着自己的脚腕，有些委屈地说道。

秦少安低头看了一眼，扶住她的手臂：“算了，我扶你，这样能走吗？”

乔希连忙点头：“嗯，可以。”说着，便在秦少安的帮助下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包间。

走了几步，她微微转头，看了眼隐在黑暗中的男子，垂了眼睛，又回过头，对着秦少安笑了笑：“谢谢你。”

因为乔希受伤的缘故，秦少安便得以带着她先行离开，她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用再喝酒了。

秦少安扶着她去停车场的时候，又遇见了刚刚见到的男人，他从她身侧走过，她看着他走到了一辆同是奔驰的车边，打开车门，他却没有立刻坐进去，反而朝着她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乔希立刻敛了眉眼，直到听到车子启动声才敢抬起头，趁着秦少安不注意，她转头看了那车一眼，比秦少安的车稍微差了一点，不过也着实不便宜了。

等坐进车里，秦少安转头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乔希急忙摇头：“没这么严重，我去寝室敷一下就没事了。”

“你确定？”秦少安微微皱了眉，“你倒是从来没有在意过你的身体。”

车子启动，往她的学校开去，乔希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

其实秦少安并不是待她不好，相反的，他很关心她，乔希感激他，但是她更怕不小心惹他生气，只因他还未成熟，也有着男人的劣根性，所以在他面前，她总是不敢放开。毕竟他那样高高在上，她实在是无法猜测他的心思。

昏黄的路灯之下，这辆黑的发亮的奔驰逐渐停在了一幢有些年代的宿舍楼前。

乔希轻轻舒出了一口气，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走了。”然后转身开门下车，关上车门，背对着车子，她扯了扯嘴角，这才转过头，对着车里的男人摆摆手。

看着奔驰在眼前逐渐消失，她脸上的笑容簌的消失，她揉了揉自己有些疼的脖子，转身就朝宿舍楼里走去。

等到周末，乔希早早地就起来了，对着镜子化了个淡妆，又穿上了一件得体的衣服。

她怕迟到，八点多的时候就准备着出去，秦曼在被子里卷了一下，迷迷糊糊地问：“你这么早去哪里呀？”

乔希仰头看着床上的她一头乱发，不觉笑出了声音：“我有事儿，你睡吧，先走了。”说罢，她转身走出了寝室楼，才关上门，手机却响了起来，电话是秦少安打来的。

只要是秦少安打来电话，那就是他要见她，今天应该也不例外，可是乔希并不想爽约，直接将手机拔了电板，扔回了包里，然后下楼。

她在校门口打了车，前往市中心的嘉宇写字楼。

坐在车里，乔希微微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自己将会遇到怎样一个人，那人又会如何看待自己的幼时，虽然她知道心理医生都会有他的素养，可她就是没来由的紧张。

等下了车，乔希抬头看着面前极高的写字楼，不由得呼出一口气，面对如此高的建筑，她忽然觉得很有压迫感，更是让她有些想落荒而逃。

可是，她转念想到电话里吴维的话，便握紧了拳头，咬咬牙，往写字楼里走了进去。

乔希进了电梯，直接按了十二楼，随着电梯上显示的数字越来越大，她的心情，也就越发紧张。

终于听到“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

同一楼层还有一个SPA会馆和律师事务所。乔希找到宁暮生的私人诊所，站定在门口看了看时间，离十点还缺二十分钟。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敲了敲门。

不多时，一个好听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进来。”

乔希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走了进去。

诊所是隔开的，内外两间，干净明亮，窗边还有一个躺椅，风格不是很像诊所，倒有几分宜家，这让她紧张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下来。

而宁暮生此时正在内间，乔希甚至能听到他翻动资料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甚是悦耳。

乔希不知道自己是该走到内间，还是在外间等，犹豫了一下，她终于走到了那扇门旁，刚想敲门，门却已经被打开，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乔希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睛就瞪大了，连嘴巴也合不拢，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微微有些尴尬地低声问道：“宁医生？”

“我是。”宁暮生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略垂着脑袋的女孩子，柔声道，“你就是乔希？”

宁暮生，就是乔希前几天晚上在酒吧里遇见的那个男人，他好心扶她，却被她当成色狼猛地推开，如今在这种情况下遇上，不得不说，这世界真的很小，也不得不说，乔希是真的很尴尬。

她咬着下唇，纠结了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点了点头。

乔希知道自己该为那天她的鲁莽道歉的，，可是张嘴后，那些道歉的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宁暮生自然看出了她的尴尬，便笑了笑，对她说道：“去沙发坐着吧，要喝点什么？”

乔希讷讷地走到了沙发旁，也不坐下，只是低声道：“白开水就行。”

听言，宁暮生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递给她：“拿着，坐下吧。”

乔希也不敢抬头看他，木木地坐了下去，手中的玻璃杯有些温热，她就着喝了一口，那温润的感觉从喉间下去，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宁暮生看着她拘谨的样子，不由得说道：“你不必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感到尴尬，我只是你的心理医生而已，面对我，你不该有任何压力，明白吗？”

乔希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在看到他眼中那些柔和笑意之后，终于觉得自己能放心下来，对着他轻轻笑了笑：“嗯，我知道了。”说着，她又停顿了一下，“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还是要对您说声对不起。”

“没关系。”宁暮生生摆摆手，“你一个女孩子，有点防人之心是正常的，不必再记在心上。”他看着乔希点了点头，便又道，“之前我还在国外的时候，就听吴老师说过你了，她很关心你，我们都希望能把你的心结打开，你能明白吗？”

“嗯，我知道，我会配合您的，宁医生。”乔希点着头回答。

宁暮生笑：“叫我名字就好，不用叫我医生，我们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你看，这样行吗？”

乔希听着他柔和的话语，不觉抬着头看他的眼睛，他的眼里闪着平和的光，能给人一种信任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她，“我明白了。”

“好，那我们先来交换一下个人信息，你看怎么样？”宁暮生笑着说道，“我叫宁暮生，你该知道了吧？今年三十岁，我是学心理的，有这个私人诊所，也在医院挂牌，偶尔也会去学校教课，我比较喜欢看书，研究一些病例，其它，好像还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你呢？”

“我叫乔希，今年大二，在Z大播音主持专业学习，我也喜欢看书，但是我更喜欢看电影。”

“电影？”宁暮生笑道，“我也看过不少，有时间我们可以交流交流。吴老师说过你对这种治疗有点排斥，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听说你睡眠质量不好？”

乔希的确没想到宁暮生会这样说，还剩余一星一点的担忧也随风而去了。她轻轻点了点头。

“我还有点事，你先去躺椅睡一会儿，怎么样？”宁暮生一眼就看出了乔希眼中的颤抖和不安，所以他知晓自己需要一点点安抚她。

乔希躺到了躺椅上眯眼，上午太阳不错，密密麻麻地洒在她的脸上，温暖和顺，没多久她便慢慢沉入了睡眠。

宁暮生回到了隔间工作，偶尔出来看一眼，他原本是想看看她有没有醒，可见她脸上微微含了笑意，便忍不住走近了。她脸上不再是刚来的忐忑不安，此时她娇俏的脸上满是平静，仿佛世间的一切都离她远去了，任何光怪陆离都不再属于她。

宁暮生低头看她，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通透细腻，他好像能看到她皮肤下面泂泂流淌着血液的血管，脸上细微的绒毛柔软，他不禁轻轻一笑，想起了前些天在酒吧看到她的那一幕。

那天的她和今天的她可以说是两个人。那天她红色小礼服，再加上一脸精致的妆容，着实吸引人眼球，可今天她简单衣着，脂粉未施，却更让人眼前一亮，清纯可人，丝毫不能让人想象她也会有那天晚上的装扮。

宁暮生脸上浮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弯身替她将滑下的毛毯拉上了一下，而后转身离开。

乔希再次醒来已经近十二点了，睁眼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宁暮生，她赶紧起身站好，有些怯怯地低头问：“我是不是睡得太久了？”

宁暮生低头看了看手表，抬眼笑：“还好，饿了吗？”

对于他如此关切的询问，乔希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还好，不，不饿。”

“不饿？”宁暮生叹了口气，“可是我饿了，如果你没什么事，能陪我一起吃顿饭吗？”

乔希低头，眨了眨眼睛，她有些不大习惯宁暮生如此的热络，许久才点点头：“嗯。”

宁暮生起身，对她道：“我去换件衣服，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说罢，走进内间，将白大褂脱下，换上了深蓝色的休闲装，看起来依旧温润如水。

乔希站着等他，在见到他出来的那一刻眼睛微微亮了亮，其实宁暮生真的长得很好看，五官精致，皮肤又好，全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觉得舒服的感觉，或许这也和他心理医生的职业有关。

“好了，走吧。”宁暮生走到门边，为她开门。

乔希急忙跑过去，轻轻从他身边走了出去，然后转过身看着他关门，他的背影给人一种想要依靠的感觉，也极其舒心，她想着，微微扬唇一笑。

宁暮生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乔希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不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在想什么？”

乔希一惊，急忙收回眼神，尴尬地摇摇头：“没什么。”

“那走吧。”宁暮生在前面带路，乔希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你喜欢吃什么？还是你有喜欢的餐厅？”

乔希听言，急忙道：“您做主就好了。”

宁暮生了然地点头：“也好，我带你去吃美味。”说着，电梯门正好打开，两人齐齐走了进去。

电梯不大，四周还全都是镜子，乔希的眼神不管往哪个方向，都能看到宁暮生正脸，侧脸，背影，有种避无可避的感觉，她起初还低着头，后来却抬起了眼睛，往身侧的镜中看去，细细盯着他的侧脸看着。

这个方向看去，显得他的鼻子尤其挺拔，唇是紧抿着的，却微微上扬了一个角度，应该说他的唇角无时无刻都是上扬的，乔希无端地觉得心情安定了下来，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后来和秦少安在一起，她哪次不是小心翼翼，她了解了太多人性方面的丑恶，也从来不敢轻易的相信任何人，可是，她现在却很想去相信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宁暮生。

宁暮生带着乔希走到了地下停车场，找到了他的那辆奔驰，很绅士地打开车门让乔希进去。

其实秦少安也一向绅士，不过她却觉得宁暮生的姿势更加优雅一些，道了谢后她矮身坐了进去。

宁暮生将车启动，转头对乔希说道：“想听音乐的话，自己找张碟子吧。”

乔希应声，找了找，翻出一张马克西姆的碟片，惊讶道：“你也喜欢他的钢琴曲吗？”

“嗯，钢琴圣手，我挺喜欢的。”

乔希笑着将碟片放了进去，第一首就是克罗地亚狂想曲，听着那熟悉的乐声想起，她缓缓靠在了椅背上，眯着眼道：“马克西姆是天才的古典钢琴演奏者，要是光看他的外表，大概没人会相信这是一个古典钢琴演奏者，他有着典型东欧男人魅力的俊秀脸庞，邪魅而又有点玩世不恭的微笑，染发，一身休闲劲装，加上耳环、项链，看上去倒像个偶像流行男歌手。他弹钢琴前要冥想很长时间，然后才坐在钢琴前如行云流水般敲击琴键，直到这时，人们才能把对他的外观印象抛诸脑后——钢琴前的马克西姆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演奏家。”

这是搜索引擎上关于马克西姆的一段话，乔希都已经背了下来。

“你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外表好看，又恰好弹得一手好琴？”

乔希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宁暮生，许久才摇摇头：“因为他弹得一手好琴，恰好有一张好看的脸。”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许久她才问道：“你有没有看过海上钢琴师？”

“嗯，看过。”

“我不会弹钢琴，但却单纯的喜欢演员斗琴的那一场戏，男主演不算特别好看，因为他弹琴时的认真才让我彻底喜欢上了这个角色，他轻皱着眉头用尽全身力气和灵魂弹琴的样子，已经刻印在我脑海了，你不觉得，认真的人，才最好看吗？”

宁暮生挑着眉眼，笑了一下：“的确，你说得没错。”

克罗地亚狂想曲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却是一首比较舒缓的曲子，乔希问他：“那你呢？为什么喜欢这个演奏家？”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理由的。不管是一个人，还有一首歌，或者只是一件东西，有很多时候，你会只是因为他在一瞬间打中了你的内心，然后就毫不后悔地喜欢上了。”宁暮生淡淡地说道，“你喜欢海上钢琴师的男主演，不就是因为他在那一瞬间打中了你的心吗？”

乔希敛眉想了一会，才笑着点了点头，“嗯，对，是这个理儿。”

正说着，宁暮生却将车子停在了一个有些年代的胡同外头，有些无奈地对乔希道：“为了吃到好吃的东西，接下来，要劳你走一段路了，车子开不进去了。”

乔希急忙点头下车，看着面前的胡同，再看看宁暮生，有些疑惑不解。

宁暮生锁了车，走到她身边，道：“你应该不介意我带你来这里吧？”

“不介意，不介意。”

“那就好，”宁暮生笑着在前面引路：“跟着我走吧，这里的胡同很窄，小心地上的石块。”

“嗯。”乔希应声道，一步一步地跟在他的身后走着，不时看一下地上，她怕死亡，怕流血，所以她怕摔倒，也怕挨打，就算是走一条小小的胡同，她也可以走得胆战心惊。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扇圆木门前，宁暮生停了下来，敲了敲门，等人来看门的时候，他转身对乔希笑了笑。

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应声，然后出来看了门，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看到宁暮生显然有些欣喜，笑着将他迎了进去：“宁先生回国了吗？”

“嗯。”宁暮生点头，“一回国就想到了你家的菜，这不，带人来吃了。”

如此，中年男子才看见他身后站着的乔希，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小姑娘没来过我们这里吧。”

“嗯。”

宁暮生笑着将她拉到了前面，和他并排站着：“别看这里小，等下的饭菜保证好吃得会让你把舌头也咬下来。”

男子呵呵笑了起来：“哪有宁先生说的这样夸张，先进去坐着吧，还是以往的菜色吗？”

“嗯，记得分量大点。”说完，宁暮生便拉着乔希走进了小屋，找了一个包间坐下。

这里虽然偏僻，但的确有不少人是慕名而来的，一间屋子也由此隔成了许多小包间，这个时候，也只剩下了两三个空的，要是他们再来晚一点，恐怕是会没地方坐了。

乔希看着周围简朴的屋子，笑：“来这里的人还真不少。”

“所以说，有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大多数人无法能理解这种地方的好处，也就只能错失了。”

“你就是那小部分的人。”乔希笑了笑，“今天谢谢你。”

宁暮生笑着摆手：“我本来也就饿了，还得感谢你肯来这里陪我吃饭呢，平时，我都是一个人来的。”

乔希看着宁暮生的笑颜，心中顿了顿，不知道脑中哪根筋搭错，一句话不自觉地就问了出来：“您，还没有女朋友吗？”

宁暮生愣了一下，才又笑开：“你觉得我像是有女朋友的样子吗？”

“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没人会不喜欢你的。”

“这你可猜错了，我现在可就是单身一人。”

乔希叹了口气：“如果您有女朋友，她肯定会非常幸福的。”话里有些惋惜的意味。

宁暮生看着眼前的女人，想起前几天晚上在酒吧里看到她醉酒的样子，不觉心头一顿。

起初他肯义务接下她的案子，就是因为他对她的好奇，虽然吴维不过和他说了没多少，他却已经对乔希产生了兴趣，他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例，他迫切地想要了解她，想要治愈她，这是一个医生对于未知病例的狂热心情。

不多时，饭菜便由方才接待他们的中年男子端了上来，四菜一汤，菜色很普通，却带着家里的温馨感觉，让人很有食欲。

宁暮生率先拿起了筷子，挾了一筷子的青菜放到嘴里，眯着眼睛嚼了一会，咽了下去，满足地直叹气：“在美国呆了一个月，不知有惦念这里的饭菜。”说着，转头见乔希还没拿起筷子，又道，“乔希，吃吧。”

乔希点头，这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味道着实不错，虽然是极其普通的菜色，可入口却和平常能尝到的感觉不同，就连白米饭也觉得更加香一些，一向吃的不多的乔希也破例将那一大碗白米饭全都塞进了肚子里。

等两人全都吃完，桌上的菜已经寥寥无几，想起方才进屋前宁暮生说这里的菜好吃得能让人把舌头也咬下来的论断，乔希不觉偷笑了一下。

很不巧，她一笑，就被宁暮生看见了：“笑什么？”

乔希怔了一下，答：“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的菜的确是好吃。”

宁暮生点头，“如果喜欢，可以常常陪我来吃，我一般有空都会来这里解决的，虽然路程有些远，还是值得的。”

乔希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有默默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宁暮生说因为治疗才刚刚开始，不宜太过急进，便商量着准备下个周末再开始，车上，宁暮生便问了她学校的名称，想送她回去。

虽然乔希觉得没有必要，但宁暮生却坚持，她也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

宁暮生将车子停在了校门口，然后转头，笑着对乔希道：“下周末，同样的时间，记得过来。”

乔希连连点头：“我记得了，今天，谢谢你。”

“谢谢这两个字，你已经说了不少了，就不用再说了。”宁暮生坦然地笑。

“那，再见。”乔希想了想，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再见，宁暮生。”

“再见。”

乔希转身开了车门，走下车之后还对着他摇了摇手。

宁暮生示意她先回去，乔希转身往学校里走去，没走几步，她就听到身后车子启动的声音，转头看去，那辆黑色的奔驰缓缓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

以往秦少安送她回来，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的车开走的，可是，那时候的她，从来没有半点留恋之情，甚至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为什么今天，她竟会觉得有些不舍？

乔希叹了口气，转身往学校里走去，却在下一刻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乔希。”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可暗含了不悦。

乔希愣了愣，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许久才缓过来，换上了一张笑脸，转过身去：“秦少安，你怎么在这里？”

秦少安的脸色不大好，眉头轻轻皱着，有些不悦：“你怎么不接电话？”

乔希轻叫了一声，在包里摸了好一会儿，摸出电板和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笑了笑：“好像不小心掉下来了。”说着，她走到秦少安面前，撒娇一般地揽住他的胳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仰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少安。

秦少安低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将手机和电板拿了过去，装好，开机，然后又重新递给她：“以后记得接我电话。”

“嗯。”乔希连忙点头。

秦少安却忽然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他，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扬唇一笑，而后说：“不要忘了我们的协议，如果你先破坏的话，我也有破坏的权利。”说着，他抬起大拇指，在她已经微泛惨白的唇上轻轻揉了揉。

乔希知道他是在威胁自己，如果她和别的男人有关系，那他也不会再遵守之前的君子协议，她咬了咬唇，笑：“秦少，你是误会了吧。他是我的医生，正好经过这里就送我回来。”

“医生？”秦少安皱着眉头，不信，“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乔希轻声道，“你也知道，我有在看心理医生，他……”

秦少安终于松开了对她下巴的钳制，不再盯着她，“我知道了，以后去哪里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不喜欢这种脱离控制的感觉。”说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吃过饭了吗？”

“嗯。”乔希轻轻点头。

“我还没吃，陪我去吧。”说完，也不等乔希答应，他伸手就半搂着她走到车边。

秦少安和宁暮生有个很大的区别，那就是秦少安习惯命令别人，喜欢强行控制别人，就像他觉得她穿红色的衣服好看，就会命令她以后多穿。而宁暮生，乔希虽然和他接触不过一天，却觉得他是那种会充分尊重别人的男人，如果对方不喜欢，他就不会强求，或者换个方式让人接受。

或许是乔希沉默的太久，秦少安不禁出声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嗯？”乔希怔了一下，“什么？”

“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秦少安不悦。

乔希扬起了一个笑脸：“没什么，你要去哪里吃饭？”

“去我那里吧，我想吃你做的饭菜了。”秦少安拍板定下。

乔希微微一怔，甜甜地笑了笑：“好，你冰箱里肯定又没东西了，先去超市。”

两人去超市采购了一些食物之后便前往秦少安在林园的公寓。

秦少安的家并不在林园，林园里的公寓是他认识了乔希之后才买的，连房产证上填的名字也是乔希，所以，明确地来说，林园的公寓是乔希的。

房子已经买了半年有余，但因为离学校有些远的缘故，乔希并没有住过多久。而且她从一开始就反对他买房子给她，房子代表着什么，她心里很清楚。可秦少安却说他喜欢吃她做的饭菜，希望她把这处房子当作一个可以做饭的地方，她没法反驳才由着他去了。

乔希其实很怕这个地方，她很怕秦少安忽然破坏约定，就在这里强要了她，所以每次他提起这个地方，她总会有些心惊胆战，但又没法拒绝。

这房子虽然不常住，却有人定时打扫，所以屋里很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不过也因为这样，屋子里没有一丝人气，空空荡荡地让人觉得有些胆寒。

乔希会做菜，虽然做的不是很好，但秦少安却很喜欢吃，几乎每次都会把她做的东西全都吃完才算。

饭后，乔希对秦少安说想回学校，可没想到却被他一把拉到沙发上坐好：“急着回去干什么？”

乔希的呼吸瞬时停住，秦少安的手就搭在她的腰上，虽然隔着衣服，可她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子灼热的感觉，她心里头砰砰的，不着痕迹地想离他远些，可没想到他的手臂一收，倒是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秦少安忽然侧头看她，语气有些森冷：“你就这么怕我碰你？”

乔希心想她的确是害怕，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扯了一个笑。

“我有时候在想，”秦少安忽然将头靠近，两人呼吸相闻，“我是不是太仁慈了一点？乔希你说，我对你，是不是很仁慈？”

“我……”乔希不敢抬头看他，但是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逡巡，他仁慈吗？对她来说，的确是算的。他们在一起时间已经不短，一开始他也会故意闹她，可后来发现她实在是无趣之后闹她的次数倒是少了，所以他忽然如此，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她甚至在想如果他要硬来的话她该怎么办，是抵抗还是顺从？

“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秦少安抬手覆在她的胸口，察觉到她的身体猛然僵硬，轻笑出声，“就这么怕我？”

乔希紧紧地咬唇，不敢随便出声。

秦少安忽然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苍白双唇，甫一碰上，他就察觉了她想要挣脱的心思，他哪里能让她逃开，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捧住她的脸，吻得越发用力，直到察觉到唇边有些湿润的咸味才退开了些。

乔希已经满脸是泪，眼眶红红的，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原本就苍白的唇此时已经变成了惨白，甚至还在不停地颤抖。她抿着唇不说话，脸上都是防备的神色。

“养只猫还比你会逗人开心一点。”秦少安嗤了一声，“别哭了，不碰你就是了！”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起身走了。

防盗门被关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声，可乔希却恍若未觉，她又躲过了一次，可下一次呢？她还能躲过去吗？

乔希想站起身来，可没想到居然会腿软，她抖了几下，最后无力地坐回了沙发，反正已经不早，她可以在这边过一夜再回学校。

夜晚。孤寂的夜晚。

乔希一个人躺在床上，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天气已经转冷，此时她窝在被褥里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睡去，却又梦到了那不堪回首的少年时期，等她满头冷汗尖叫着醒来时，时针才不过刚刚过四点，外间还是一片漆黑。

她靠在床上静静地坐着，窗帘没拉上，于是她一直盯着窗外看，她所在公寓的楼层不高，还能看到已经干枯的树枝顶端，偶尔一只鸟儿停下，而后又会马上飞走。

窗外逐渐亮堂起来，乔希便没在床上继续靠下去，因为早上三四节才有课，她便去厨房为自己熬了锅粥，准备吃好早餐再打车回学校。

熬粥的时候，乔希手握着勺子搅拌着，有些出神，竟然想到了昨天和宁暮生去吃的那碗白米饭。

等她回过神来，米汤已经泛滥了出来，她急忙将火开小了一些，拿了抹布将流理台擦干净，米汤浓稠泛香，好不容易才擦干净。她心中陡然泛酸，眼泪便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流理台上，逐渐晕开了一片，她抹了抹脸，轻轻扯出了一个笑容，可自觉难看至极，便又隐了下去。

喝完粥，也不过早上八点多，不过乔希并不想呆在这间没有人气的房子里，便早早地拿着包就离开了，打了车回学校。

傍晚的时候，室友童安平盯着电脑，忽然说道：“对了，要选课了吧？”

“对对对，”秦曼激动起来，“我差点就忘了，是今天晚上开始吧，我们快点，苹果，快进教务处的网站去看看，开始了没有”。

乔希有些疑惑地看她：“曼，你什么时候这么热衷选修课了？你不是能逃则逃的吗？”

“这次不一样，你知道吗？我得到了消息，据说今年会新开一门选修课，心理学，是一个大帅哥上课。”秦曼闪着星星眼说着。

童安平嗤了她一声：“曼子，你有男朋友了吧？”

“有男朋友也无法阻挡我看帅哥老师的欲望，哎，你进去了没有？能选课了吗？”

在秦曼的诱哄兼强迫之下，寝室里的四人全都选了心理学。

乔希不由得想到宁暮生曾经说过他会去学校讲课，难道会这么巧，教她们心理学的就是他？她笑着摇头，对自己的猜测感到好笑。

秦曼却凑了上去，笑道：“希子，你忽然笑什么？”

“嗯？”乔希愣了一下，“我哪里有笑？”

秦曼嗤了一声：“你当我眼睛瞎的么？还看不出来你刚刚笑了一下？”

乔希无奈：“对了，你知道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么？”

“不知道。”秦曼叹气，“他隐藏太好。”

“那你是怎么确定他是帅哥的？就不怕情报是错误的？”

“大家不都在说么，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而且，反正不过就是一节选修课，要不是帅哥，那就逃课呗，反正考试也容易过。”秦曼无所谓地说道。

听言，大家一阵哗然。

过了几天，选课结果就公布了。

虽然寝室里四个人都选了心理学，可只有秦曼可乔希选上了，而其他两人却被分到了视觉艺术欣赏，好在她们对秦曼口中的帅哥老师兴趣并不大，所以也就不觉得如何失落。

选修课是下个星期开始的，秦曼却已经有些等不及了，想早点看到传说中的大帅哥。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照例是体育课，乔希在课上打完羽毛球回到寝室，洗了个澡之后拿起手机一看，三个未接电话，全是秦少安的。

乔希急忙打回去，秦少安就是这样，他打电话如果没人接，只会打三次，而如此第三次还没人接，证明他的心情会不好，而这时，她就需要小心谨慎了。

电话一通，乔希就急忙道，“对不起，刚刚去上课忘记带手机了，没接到电话。”

那头安静了一下，才响起他的声音：“嗯。”简单的一个字，听不出来是喜是怒。

乔希犹豫着问道：“有什么事吗？”

“你周末有没有空。”

“额……我要去医院……”乔希道。

“那就算了，下次吧。”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也没什么，我还有事，先挂了。”

乔希听到那头已经成了嘟嘟声，便挂断了手机，自从那天两人不欢而散之后，这是他打给她的第一个电话，其实有时候，她宁愿他已经厌倦这样无聊的约定，她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如果可以脱离他的话，那……乔希不得不承认，秦少安不过是她的利用工具，可她没办法，在当初那样艰难的坏境之下，跟着秦少安，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曾经幻想过如果没有当初的约定会怎样，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后悔这种词，她也没有资格拥有，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来，她会不甘，可她不会后悔，一旦后悔，那她所有坚持的理由便全都没有了。

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她要活着，她必须坚持下去，不管如何艰难也是，她必须好好地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而这是她死去的母亲所希望的。

周末，她如约来到了宁暮生的私人诊所。

乔希以为他这次总会问自己过去的事情，可没想到他却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一个母亲丢失了自己的孩子，而后花了后半生的时间去寻找，其间，有人落井下石，有人雪中送炭。

他在故事最精彩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定定地看着已经入迷了的乔希。

乔希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没了？”

“下次再讲。”宁暮生笑。

“这个故事，是真的吗？”乔希犹豫了一下后问道。

宁暮生笑着：“你愿意相信的话。”

乔希愣了愣，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心理学的选修课排在周三的晚上。

等到了星期三的晚上，秦曼早早地就将自己给打扮好了，五点多的时候就拖着乔希要去教室。

乔希指着手表给她看时间：“我说，曼，这课是要六点半才开始的吧？我们去那么早干嘛？”

秦曼不以为意，还一个劲地撺掇着她快点走：“你怎么这么不了解行情，据说这个老师是帅到惨绝人寰，大家可都是慕名而去，要是我们去晚了，可就只能坐教室后面了，还看得清楚什么？”

“教室后面就教室后面了呗，平常那不都还是选修课的宝座吗？”乔希嘟嘟囔囔地说道。

秦曼伸手在乔希脑袋上戳戳：“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你不知道我们是去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不是上课吗？”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秦曼极为失望地摇头叹息，“我们是去看帅老师的，你知道吗？帅老师！据说那老师还没结婚啊，你想想，我们学校男老师多不多？不多。帅哥老师呢？更加不多，仅有的几个吧，要不就结婚，要不就有女朋友，咱总不好挖人墙角吧？好不容易来个好的，哪能不早点去围观呢？”

乔希朝天翻了翻白眼：“曼，你也太夸张了吧，咱这可是艺术学校，男生的质量也还不错了吧？用得着这样么？而且，你的男朋友怎么办？好像是大三的学长吧？”

秦曼叹了口气：“提起他我就来气，合不来就是合不来，迟早得分了，好啦，希子，我们去吧，嗯？就当是去观摩帅哥？”

乔希无奈，只有应下：“可我刚回寝室，还没吃饭呢。”

“没事，去买面包牛奶，我先陪去你面包房。”

于是，才五点四十五，乔希就被秦曼给拖着去了教室，手里还拿着一个肉松面包和一包牛奶。

教室里的人果然还不多，秦曼带着乔希坐在了教室最靠前，最中间的两个位置，还沾沾自喜地说道：“看我多明智，等下就可以近距离欣赏了，说不定他还会走下讲台，那就爽翻了！”

乔希无可奈何地瞥了兴奋地说着传闻的秦曼一眼，自顾自的啃起了面包，她都快饿死了，才没有秦曼那么好的兴致。

她刚抬手把最后一丁点放进嘴里，却看到了教室门口走进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影，她不由得呼吸一滞，喉间一痒，猛地就咳嗽了出来。

由于嘴巴里还塞满了面包屑，她只能紧紧的用手捂着嘴巴，然后大力的咳嗽着，这可真是要命，丢脸也没丢成她那副样子的。

秦曼吓了一跳，也不看进来的老师了，急忙伸手拿起桌上的牛奶递给她：“来，喝点东西，怎么就呛着了。”

乔希敛着眼睛，一手拿过牛奶往嘴边送，一手对她比了个没关系的手势，转过身子喝了一大口，总算是将口中的东西给咽了下去。

这下，乔希抬头看去，老师已经走到了讲台上，此刻，正在对着满面通红的她浅浅地笑着。

乔希实在是没想到，宁暮生还真能屈尊到她们学校来当个选修课的老师，看来，他之前他偶尔会去学校教书，还真不是骗人的。

宁暮生在见到乔希的那瞬间有些不敢置信，他虽然知道这是乔希所在的学校，却没想到她会选这门课，原本来之前他就想告诉她，可是又怕自己多此一举就没提。没想到，两人倒是还算有缘分。

此时秦曼已经是红光满面，她戳了戳乔希的胳膊，轻声叹道：“我这还真没想到心理学的老师能这么帅，简直超出我预想了，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啊，太绅士了。”

的确，乔希想，宁暮生身上就是有这么一种温文的气质，再加上他的唇角天生就往上翘，轻轻一抿就显得像是在微笑一样，让人觉得他更加有亲和力。看着一身黑色休闲装的宁暮生，乔希不自觉地想到了前两天在童安平的威逼下看的一部动漫《吸血鬼骑士》。

乔希觉得，宁暮生和玖兰枢在某方面有种气质很像，不过宁暮生更偏暖一些。

宁暮生只在最初的时候朝乔希笑了笑，对她示意了一下，可就这一笑偏偏就让秦曼给发现了。

秦曼猥琐地推着乔希，笑：“刚刚你咳嗽的时候，帅老师还朝你笑了一下，你可真有福气！”

“那你自己也可以作出一副吃东西噎到的样子，他肯定也会朝你笑的。”乔希恨声道。

秦曼嘻嘻地笑了几声，没回答，只是拿手拖着下巴，细细地看着宁暮生去了，然后开始历数他身上的闪光点：“你看，他的眼睛细细长长的，眼尾那里还向上扬，真是勾人，还是鼻子，高高挺挺的，要是架双眼睛就更加有气质了，还有那张嘴巴，连抿着的时候都像笑一样，怎么就那么勾人呢？瞧瞧，就穿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啊，怎么就能帅成那样啊！”

乔希听着她的话也抬眼看去，其实秦曼说得还真不错，宁暮生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在一瞬间就将人俘获。

乔希正朝他盯着看，宁暮生却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正在注视他，抬眼，就和乔希的目光对上了，他的眼神柔和而温暖，倒是乔希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她懊恼地想，今天她到底要丢多少次脸呢？

大概是宁暮生的影响，也可能是第一次课的缘故，能容纳一百多号人的教室几乎全都坐满了，还有别班的学生在门口张望着，惋惜之情溢于言表，秦曼兴奋地说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就冲着这老师，这个学期我一定不翘课！”

“有这种决心，实在是太好了！”乔希懒懒地说道。

“你别看不起我好不好？”

正此时，铃声却正式打响，宁暮生的第一堂课也开始了。

上课铃声打响之后，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要是平时，可连专业课的老师也没这种待遇。

乔希转头看了看，大部分都是女学生，偶尔有几个男生，还大多被挤到了教室最后，看来真不能小看女生们想要看帅哥的意志力。

宁暮生显然对这种状况很满意，笑着点点头，探身往前捻了一只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上了三个字，“宁暮生”。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不算太刚强凛冽，却别有一股温柔缱绻的味道，乔希很喜欢这种字体，甚至低头拿着笔将他的字临摹在了心理学课本的扉页，写好了心头猛然一跳，仿佛怕人瞧见一样，急忙拿笔划掉，可还是隐约能看得出来字形，她懊恼地咬咬唇，低垂了眼帘。

宁暮生道：“这个学期心理学的选修课，由我来上，大家也都看到了，我的名字叫宁暮生，你们可以选择叫我宁老师，当然也可以叫我老宁，小宁，我没有什么忌讳，只要能让我知道你们叫的是我就行，当然，绰号除外。”

说到这里，宁暮生停顿了一下，然后底下有一个豪放派的女学生喊出声来：“那我们能叫你暮生吗？”

这句话一说完，教室里哄堂大笑，连宁暮生也抿着唇轻笑起来，唇边有个浅浅的酒窝，不是很明显，他笑着说道：“如果你私下里想要这样叫我的话，也可以。”

“哦！”底下的女生全都尖叫了起来，有几个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好了，”宁暮生见场景有些控制不住了，赶紧打断，“我们继续。我的本职是心理医生，并不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不过有时候会来上些课，这次是我第一次给一个班级上选修课，据我了解，大家对这种课程似乎没多大兴趣，不过……”

宁暮生话还没说完呢，下面又有一个女生叫道：“不会的，老师，我们对心理学很有兴趣！”

“真的？”宁暮生疑道。

“真的！”底下的女生异口同声地叫出声，这豪迈的程度，都可以去参加诗歌朗诵了。

“嗯，那就行，不过我上课还是有些规矩的。你们要是不喜欢这堂课，可以不来，但是只要来了，就得认真听课，不许在底下闲言碎语，打扰课堂，迟到早退，这点能做到吗？”

“能！”

“很好，我也不是难相处的人，也不会故意给大家制造困难，所以，只要可以，我都会让你们拿到这门课的学分。”

大家欢腾了起来，直说宁暮生委实是个再好不过的老师了，长得好，人品好，真乃极品一只。

接下来等宁暮生真正开始上课的时候，底下一众学生的纪律也实在是好到不行，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这居然是在一堂选修课的课堂上，大概无数上过选修课的老师都会扼腕叹息，怎么他们就没有如此的号召力呢？

宁暮生上课并不如乔希所想的那样深奥，他深入浅出，将一些复杂的东西讲解的很浅薄，让人一下就听懂了，所以三节课下来，几乎没有人不喜欢这个老师了。

等到快下课的时候，宁暮生终于停了下来，然后拿起点名册看了几眼。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也不能免俗地要点名之时，宁暮生却忽然冒出了一句话：“我们这个班好像只有七八十个人吧，怎么我觉得教室里都已经坐满了，这该有一百多个了吧？”

“谢谢大家的支持。”宁暮生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我们这个课还没有课代表吧？能让我选个吗？以后也好替我传传话。”

下面的女生简直疯了，一个一个都高举了双手。

“老师，我可以。”

“老师，我来当课代表。”

“老师，选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

宁暮生看着底下全都举着的双手，不觉有些为难，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我随便报一个数字，看点名册上对应的是哪个学生，她就是课代表，怎么样？”

大家纵然有些失望，但到底还算是公平，所以都点头同意了。

宁暮生想了想，报了个数字：“22。”

教室里安静了一下，有人嘟囔了一句：“不知道该说这人是二过头，还是幸运爆了！”

底下的人都屏着呼吸看宁暮生在点名册上点人数。他微微低头，眉头轻皱，嘴唇轻启，一会儿之后，眼睛骤然一亮，道：“乔希，来，课代表，站起来给大家看看，以后大家有事记得就找她。”

乔希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秦曼在身边戳了好几下，她才恍然大悟，站起身来，尴尬地对着大家都笑了笑，顺带着还摆摆手：“大家好，我是乔希。”乔希有些郁闷，那个二过头的人，居然就是她？

女生们自然都不大待见这个被宁暮生抽到的幸运儿，脸色一个比一个更差，倒是宁暮生一直保持着笑容，还示意她坐下，笑道：“好了，大家也都认识了，以后有事就通知课代表，课代表记得告诉我。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说着，整理了一下课本之后又加了一句：“课代表同学记得留一下。”

乔希看着女生们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离开，心里越发忐忑起来，难道这事儿还真那么巧？他随便抽一个人，就抽到她了？正抑郁着呢，就看见秦曼也收拾了一下站起身，眉毛扬了扬，然后笑着走出了教室。

等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乔希终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讲台上宁暮生那饶有兴致的眼神，收拾好了，她才站起身，走到了讲台前，道：“宁老师。”

“怎么这么生疏？”宁暮生笑了笑，“我说过，你可以叫我名字的。”

乔希张了张嘴，实在是没法将那三个字叫出口，只有愣愣地站在旁边，垂下脑袋，好一会儿，她才鼓起了勇气问道：“你是怎么抽到我的？”

宁暮生眯着眼睛笑了笑，却很坦然地回答：“缘分。”

“真那么巧？”

“不然，你以为呢？”

乔希讷讷地道：“没什么。”难道她要说，是她自作多情了，以为是宁暮生故意选的她？

“嗯，那就好。”宁暮生道，“把手机给我。”

乔希有点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地将手机交了出去。

宁暮生拿过手机，边按着键，边说：“前两次都忘记给你号码了，现在把我号码给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以打我电话，知道了么？”说完，他已经把手机递还给乔希，“好了，给你。”

乔希接过，手机上还残余着宁暮生手心的温度，她怔了一下，将手机小心地放回了包里，点点头：“我知道了。”

“好了，也没什么事了，回去吧，小心点。”宁暮生温温地笑着，道。

乔希呼出了一口气，急忙说了句再见就往门外冲了出去。

她出了门才发现，天空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竟然飘起了细雨，不算大，但要是这样回去寝室，衣服、头发肯定会半湿，身上湿答答的感觉并不好受。

正犹豫着，宁暮生已经走了出来，见她依旧在教室外，不由问道：“乔希，怎么还不回去？”

乔希回过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像，下雨了。”

宁暮生伸手出去探了探，“果然是下了。”他低喃道，忽然低头在他的文件包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把伞来，“好在我随身带着，你用吧。”

乔希急忙摇头摆手：“不用不用，那怎么行。”而后，见宁暮生坚持要给她，她想了想，挣扎着说出一个想法：“要不，你先送我回寝室？”说完她就想咬了自己的舌头，真过分！

宁暮生却立马同意了，他撑开伞，往乔希那边移了移，道：“走过来点。”

乔希小心翼翼地往宁暮生那边走了走，却也不敢碰到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似和谐地走着。

宁暮生将伞的大半部分都遮在了乔希头顶，自己的右肩膀却已经被雨水浸湿，他一步步缓缓地走着，那种不紧不慢的步调让人感觉很悠闲，仿佛两人是在雨中漫步一般。

乔希实在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不觉伸手抓住了伞柄，往宁暮生那边移动了下，见他低头看自己，她急忙垂下了头，道：“你肩膀都湿了。”

“没关系。”宁暮生笑了笑，重新将伞面往乔希那头移了一下。

乔希这才发现宁暮生有时候其实也很固执，就比如说现在，只要他认定的，不管别人再怎么反对，他都会继续做下去。

乔希也没有办法，只有默默地接受了，心里还思忖着，要是班里那些女生知道她是被宁暮生给送回寝室的，她是不是就会尸骨无存，活不到明天了？想着，居然轻笑了一下。

“笑什么？”

“嗯？”乔希抬头，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宁暮生，因为有些黑，她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她只能看到他那双闪亮的眼睛里似乎也洋溢着笑意，她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急忙别过头，看向另外一边，“没，没什么。”

细碎的小雨飘着，在路灯的映照之下有些晶莹剔透的感觉，虽然有些凉风夹带着细雨不时吹到乔希的面颊上，她却还是觉得脸庞有些发烫，不由拿起自己有些冰冷的手捂住了脸。

一时间，两人默默无语，有些难言的尴尬气氛在周围浮动着。

“这个周末还去的吧？”宁暮生率先开口。

乔希急忙接上：“嗯。”

说完这句，两人都开始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寝室楼已经在眼前，乔希急忙道：“我先回去了。”说着，朝他摆摆手，冲了出去，跑到了寝室楼下，又回身朝着依旧站在原地的宁暮生摆摆手，“再见。”她说。

宁暮生柔柔地笑了笑，带着阵阵暖意，而后，转身往夜幕深处走去。

乔希定定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走得很慢，就跟刚刚来时一样，伞终于全都罩在了他头顶，可他的右肩处却已经湿透了，她的心微微一暖，终于转身走进了寝室楼。

回到寝室，自然免不了要被秦曼给追问一番。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发生什么了？”秦曼笑嘻嘻地凑近了，问。

乔希将手里的包放在桌上，道：“能发生什么呀？不过是交待了一些事情。”

“外面好像下雨了，希子，你身上怎么没湿？”秦曼眨着眼睛看她，“莫不成，宁老师送你回来的？雨中漫步？”

乔希伸手推开了她越凑越近的脑袋：“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一点，什么雨中漫步？不过是他把我送了过来。”

“他有没有绅士地把伞全都遮在你头顶？”秦曼问。

“嗯。”

秦曼长叹了一声：“为什么我不是那个被他送回来的人！为什么我排在第二十三！”

“你这人可真无聊啊！”乔希道。

秦曼问了问童安平和另外一个室友吕紫那边的情况，知道她们的老师是无比变态的更年期妇女，还会每天点名之后很不低调地大笑出声，炫耀道：“比起你们，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童安平跑过去一把捏住她的喉咙，威胁道：“不要把你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寝室里一下子热闹非凡。

夜里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些，乔希躺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雨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噼噼啪啪的清脆，她很喜欢这样的雨夜，在这样的夜晚，她也更能入睡。

乔希以为自己还会梦见母亲乔雨，没想到，这次入她梦的，却不是她，而是那个撑着伞送她回寝室的男人。

那个梦那样真实，就跟她经历过的一样，她似乎都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清爽气息，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她笑了笑，唇边是一个浅浅的酒窝，乔希很想伸手去触碰，却还是忍住了，她怕他觉得她唐突。

醒来的时候，她的唇边都是扬着的。

又到周末，一条短信提醒乔希，又该去宁暮生的私人诊所了。

这次乔希听到了那个故事的后半段，母亲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孩子，可却收养了另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两人相依为命。

乔希轻叹了一声，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宁暮生笑了笑：“那个母亲觉得，自己若是好好待这孤儿，那么说不定，自己的孩子也被人好好的养着，以己度人。”

“说不定，那个孩子并没有得到别人的善待呢？那母亲也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乔希抿着唇说。

宁暮生只是笑着看她，没有说话。

乔希忽然抬头说：“如果我有想说的话，我可以对你说，是吗？”

“当然。你想说吗？”

是的。她很想说。那些事情已经憋闷在她心里太多年，而又根本没人和她分享，独独一个她告诉的人，如今也不在人世了。那无休无止的回忆会在任何时候窜上她的脑袋，让她心惊胆颤，瑟瑟发抖。

无法忘记的那十二年，她曾与天斗，与人斗，却最终一败涂地。 Ji4rCNdazx96nxlpFggf7gsYfzhr7Ob+VQp6faUVa3LRVi4i8V6Zm3B1Ec3PBm8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