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消渴。消渴,即西医所谓糖尿病,忌食甜物。
生山药 一两 生黄芪 五钱 知母 六钱 生鸡内金 捣细,二钱 葛根 钱半 五味子 三钱 天花粉 三钱
消渴之证,多由于元气不升。此方乃升元气以止渴者也。
方中以黄芪为主,得葛根能升元气。而又佐以山药、知母、花粉以大滋真阴。使之阳升而阴应,自有云行雨施之妙也。用鸡内金者,因此证尿中皆含有糖质,用之以助脾胃强健,化饮食中糖质为津液也。用五味者,取其酸收之性,大能封固肾关,不使水饮急于下趋也。
邑人某,年二十余。贸易津门,得消渴证。求津门医者,调治三阅月,更医十余人不效。归家就医于愚。诊其脉,甚微细。旋饮水旋即小便,须臾数次。
投以此汤,加野台参四钱。
数剂渴见止,而小便仍数。
又加萸肉五钱,连服十剂而愈。
方书消证,分上消、中消、下消。谓 上消 口干舌燥,饮水不能解渴,系心移热于肺,或肺金本体自热,不能生水,当用人参白虎汤; 中消 多食犹饥,系脾胃蕴有实热,当用调胃承气汤下之; 下消 谓饮一斗溲亦一斗,系相火虚衰,肾关不固,宜用八味肾气丸。
按: 白虎加人参汤,乃《伤寒论》治外感之热传入阳明胃腑,以致作渴之方。方书谓 上消 者宜用之,此借用也。愚曾试验多次,然必胃腑兼有实热者,用之方的。 中消 用调胃承气汤,此须细为斟酌,若其右部之脉滑而且实,用之犹可。若其人饮食甚勤,一时不食即心中怔忡,且脉象微弱者,系胸中大气下陷,中气亦随之下陷,宜用升补气分之药,而佐以收涩之品与健补脾胃之品。拙拟升陷汤 (在第四卷) 后有治验之案可参观。若误用承气下之,则危不旋踵。至 下消 用八味肾气丸,其方《金匮》治男子消渴,饮一斗溲亦一斗,而愚尝试验其方:不惟治男子甚效,即治女子亦甚效。
曾治一室女得此证,用八味丸变作汤剂,按后世法:地黄用熟地、桂用肉桂,丸中用几两者改用几钱,惟茯苓、泽泻各用一钱,两剂而愈。
后又治一少妇得此证,投以原方不效。改遵古法,地黄用干地黄 (即今生地) ,桂用桂枝,分量一如前方,四剂而愈。
此中有宜古宜今之不同者,因其证之凉热,与其资禀之虚实不同耳。
尝因化学悟出治消渴之理。今试以壶贮凉水置炉上,壶外即凝有水珠,恒至下滴。迨壶热则其水珠即无。盖炉心必有氢气上升,与空气中之氧气合,即能化水。着于凉水壶上,即可成珠下滴。迨壶热则所着之水旋着旋即涸去,故又不见水。人腹中之气化壮旺,清阳之气息息上升,其中必挟有氢气上升,与自肺吸进之氧气相合,亦能化水,着于肺胞之上,而为津液。津液充足,自能不渴。若其肺体有热,有如炉上壶热,所着之水旋即涸去,此渴之所由来也。
当治以清热润肺之品。若因心火热而铄肺者,更当用清心之药。若肺体非热,因腹中气化不升,氢气即不能上达于肺,与吸进之氧气相合而生水者,当用升补之药,补其气化,而导之上升,此拙拟玉液汤之义也。然氢气必随清阳上升,而清阳实生于人身之热力。犹炉心有火,而炉心始有氢气上升也。故消渴之证,恒有因脾胃湿寒、真火衰微者,此肾气丸所以用桂、附。而后世治消渴,亦有用干姜、白术者。
尝治一少年,咽喉常常发干,饮水连连不能解渴,诊其脉微弱迟濡。
投以四君子汤,加干姜、桂枝尖,一剂而渴止矣。
又有湿热郁于中焦作渴者,苍柏二妙散、丹溪越鞠丸皆可酌用。
治同前证。
生箭芪 五钱 大生地 一两 生怀山药 一两 净萸肉 五钱 生猪胰子 切碎,三钱
上五味,将前四味煎汤,送服猪胰子一半。至煎渣时,再送服余一半。
若遇中、上二焦积有实热,脉象洪实者,可先服白虎加人参汤数剂,将实热消去强半,再服此汤,亦能奏效。
消渴一证,古有上、中、下之分。谓其证皆起于中焦而极于上、下。究之,无论上消、中消、下消,约皆渴而多饮、多尿,其尿有甜味。是以《圣济总录》论消渴谓:“渴而饮水多,小便中有脂,似麸而甘。”至谓其证起于中焦,是诚有理:因中焦膵病,而累及于脾也。盖膵为脾之副脏,在中医书中,名为“散膏”,即扁鹊《难经》所谓脾有“散膏”半斤也 (膵尾衔接于脾 门,其全体之动脉又自脾脉分支而来,故与脾有密切之关系) 。有时膵脏发酵,多酿甜味,由水道下陷,其人小便遂含有糖质。迨至膵病累及于脾,致脾气不能散精达肺 (《内经》谓脾气散精上达于肺) ,则津液少;不能通调水道 (《内经》谓肺通调水道下归膀胱) ,则小便无节。是以渴而多饮多溲也。
尝阅《申报》有胡适之者,因病消渴,求治于北平协和医院,久而无效,惧而旋里,亦以为无药可医矣。其友劝其延中医治疗,服药竟愈。
所用方中以黄芪为主药,为其能助脾气上升,还其散精达肺之旧也。
《金匮》有肾气丸善治消渴。其方以干地黄 (即生地黄) 为主,取其能助肾中之真阴上潮以润肺,又能协同山萸肉以封固肾关也。
又向因治消渴,曾拟有玉液汤 (方在前) 。方中以生怀山药为主,屡试有效。近阅医报且有单服山药以治消渴而愈者,以其能补脾固肾,以止小便频数;而所含之蛋白质又能滋补膵脏,使其“散膏”充足;且又色白入肺,能润肺生水,即以止渴也。
又,俗传治消渴方,单服生猪胰子可愈。盖猪胰子即猪之膵,是人之膵病,而可补以物之膵也。此亦犹鸡内金,诸家本草皆谓其能治消渴之理也。鸡内金与猪胰子,同为化食之物也。愚因集诸药合为一方,以治消渴屡次见效。因敢笔之于书,以公诸医界。
附记:
天津卢抑甫君评此方云:按糖尿病一证,在西医病理上之研究,由于膵脏之岛素组织萎缩,制造内分泌物之机能减却,故对于副肾之内分泌物亚笃列那林助肝脏造糖之过胜技能不能制止,因而血液内含糖量过多,以致尿内亦含有糖质。西医起初无适切之治法。自西历一千九百二十年,西医邦廷古氏由牛、马、豕等之膵脏抽出其内分泌物,名之曰依苏林,注射于皮下或静脉内,能使血内过量之糖立即减少。虽至病剧陷于昏睡时,亦有起死回生之望。
今先生治糖尿病之处方内,有猪胰一味,属于古来脏器疗法,与现今西医之内分泌疗法暗合。但古人只知以脏补脏,不知其有内分泌物之作用。又,内服之法不如注射。因经口入胃,其有效成分为酸性胃液所破坏,即难奏效;注射则成分直达于病所,其奏效必确也。如除去猪胰子之脂肪、结缔组织及蛋白酵素,制成水制流膏,使仅含有抗糖物质,再加碱性液以防制其胃液之酸性,则内服之缺点可以免去。病人不欲行注射者,当以此法为最良矣。
中国古方治糖尿病有黄芪汤与八味丸,以新学理释之,必有使糖量减少之作用。至于何种药味有此作用,尚待研究,此时难以指定也。日医博士上条秀介曾于中药何首乌抽出一种有效成分,名之曰巴利够宁。以治糖尿病,确有减少糖质作用。发表治验报告,东西医界甚为惊异。我国医家如能于黄芪汤、八味丸抽出某药成分,证明有减糖质作用,则上条秀介不能专美于前矣。然而未能抽出者,科学落后,其程度不如人也。以哲学的药性治哲学的病理,则终于哲学的范围而已。
而先生此方由黄芪汤与八味丸脱胎变体而来,有西医制方之精神,又加猪胰子之脏器疗法,暗合于科学之原理。此则为现今医界所未有,而为鄙人所钦佩无已者也。
又先生所著之《医学衷中参西录》中,各种处方类于此方之理想者甚多,鄙人临证采用多收良效。拟撰张氏医方新解,以西医之理发明之,俾西医界中亦可放胆试用,此诚沟通中西之资藉也。以后得暇,当按方循序披露,登于拙撰医学报 (即《医药卫生浅说报》) ,以便使中西医界之参考,庶于当今医学有小补云。
观卢君此段议论,诚当今医界之伟人也。卢君印 (谦) 先毕业于西医校,后又自精心研究中医。生平临证以西理断病,以中药治病,自命为新医学家。凡所用之中药,皆细心研究其成分,将其有用之成分提出,制成为流液,或制为结晶用之,较诸药片恒有捷效。且将其提出诸药之成分,恒披露于所撰医报中。卢君自命为新医学家,洵非虚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