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律历》云:“凡律度量衡用铜。为物至精,不为燥湿寒暑变其节,不为风雨暴露改其形,介然有常,有似于士君子之行。是以用铜。”《考工记》曰:“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链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贾疏曰:“金谓铜也。”然则铜之质,可由两方面观察之:一则对于外界傥来之境遇,不为所侵蚀也;二则应用于器物之制造,又能调和他金属之长,以自成为种种之品格也。所谓有似于士君子之行者,亦当合两方面而观之。孔子曰:“匹夫不可夺其志。”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非犹夫铜之不变而有常乎?是谓坚忍。孔子曰:“见贤思齐焉。”又曰:“多闻择善者而从之。”孟子曰:“乐取于人以为善。”荀子曰:“君子之学如蜕。”非犹夫铜之资锡以为齐乎?是谓不顽固。
坚忍者,有一定之宗旨以标准行为,而不为反对宗旨之外缘所憧扰,故遇有适合宗旨之新知识,必所欢迎。顽固者本无宗旨,徒对于不习惯之革新,而为无意识之反动;苟外力遇其堕性,则一转而不之返。是故坚忍者必不顽固,而顽固者转不坚忍也。
不观乎有清之季世乎?满洲政府,自慈禧太后以下,因仇视新法之故,而仇视外人,遂有“义和团”之役,可谓顽固矣。然一经庚子联军之压迫,则向之排外者,一转而反为媚外。凡为外人,不问贤否,悉崇拜之;凡为外俗,不问是非,悉仿效之。其不坚忍为何如耶?革命之士,慨政俗之不良,欲输入欧化以救之,可谓不顽固矣。经政府之反对,放逐囚杀,终不能夺其志。其坚忍为何如耶?坚忍与顽固之别,观夫此而益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