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被赫家找回去后,因为自卑,她总想着和过去划清界限。
所以她除了给余家一笔钱以外,就再也没来看过她了。
后来,余婆婆去世,而那个时候,她已经被赫婉音赶出了赫家。
当时很多人都在找她,她不敢去参加葬礼,只敢躲在巷子口远远地望上一眼,看着白色的仪仗渐行渐远,她的心里,也好像突然空了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段混乱的时间里到底丢失了什么……或者说在她意识到丢失时,就已经晚了。
如今看到活着的余婆婆站在自己面前,她心头饱胀,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其实看到她就足够了。
能跨过十几年的光阴再见到她,对她说一句感谢,就已经是上天的馈赠。
余婆婆不知道她这句“谢谢”里,包含了多少意味,她像以前一样,慈爱的摸了摸赫夕的头,一双拉拢的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跟婆婆还说什么客气话?婆婆都懂的……就算你不说,婆婆也知道,知道夕夕一直是个好孩子,人也好,心也好。”
一句话,说得赫夕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连忙低头喝糖水,再也没说一个字。
余婆婆人老眼花,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恰好这个时候有别的客人来,她擦擦手就去招呼了。
隐煜不知道赫夕的情绪起伏为什么这么大,还以为她是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所以才这样。
于是他迟疑片刻,将一张洁白的帕子递了过去,本想说些安慰的话,赫夕却抬起红红的眼睛,有些羞愤的瞪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不吃?”
隐煜还没回答,她就又说。
“先说好哦,这就是我请你吃的大餐,你不吃的话,我也不清第二次了。”
见她竭力调整着自己,不肯露出一丝怯态,隐煜不知怎的,就有点心疼。
他倾身上前,隔着小方桌,用帕子擦掉她欲掉未掉的眼泪,见她愣愣的看着自己,不觉莞尔一笑。
“我吃,赫大小姐的‘大餐’,我怎么能错过?”
他说完,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将帕子放回口袋里,然后望着面前的糖水,摸了摸鼻子。
“不过说真的,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简陋的大餐了。”
赫夕闻言,有些不服气的伸出手去,一副要将他那碗抢过来的模样,却被隐煜提前按住了。
他抓住她的手,墨玉般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不过我会把它吃完的。”
有他这么一打岔,赫夕的情绪也好了很多,她哼了一声,这才开始真正吃东西。
不过吃着吃着,她动作却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她开始纠结的看着隐煜。
隐煜没发现她在偷窥,仍在一勺一勺的吃东西。
他坐姿端正,却又不会给人僵硬的感觉,吃糖水的时候也只是微微颔首,勺子和瓷碗触碰,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乖乖,这里有人把糖水吃成了她喝不起的模样!
赫夕这才想起她也是个大小姐了,眼前这人是她的管家,她的仪态,怎么能比一个管家还差?
于是她也学着隐煜的样子去吃东西,但在人家做来很自然的事,她却模仿得很僵硬。
装了一会后,她背都僵了,看着这样的自己,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隐煜不知道她笑什么,用眼神询问她。
赫夕笑得更大声了,感觉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一样。
“没、没啥!我就是觉得,我们这样好装啊!别人看到我们,还以为我们在吃什么琼浆玉液,哈哈哈,我不行了,我太装了!”
隐煜其实不太理解她的笑点在哪,但看到赫夕笑,他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笑过之后,赫夕突然扶在桌案上,凑近了道。
“小伙子,我看你很投缘啊,要不我们结拜吧!”
隐煜被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念头弄得有些无语,而在码头那边,还真有几个小屁孩拿着三炷香,学着古人一样结拜!
这种中二的行为估计很多人都有过,但赫夕觉得,隐煜肯定没有中二过!
“就像他们一样,我们结拜!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绝对有你一口汤喝,隐煜弟弟,快叫姐姐!”
隐煜表情有些怪异,“为什么……我只有汤喝?”
“这……这是重点吗?快叫姐姐!”
赫夕盯着他不肯放,眼里满是期待的光。
隐煜无奈的看着她,“你才大我两岁而已……”
“大一岁都是大!快叫姐姐!”
隐煜被她逼得表情更无奈了,最后他神情一肃,站起身道。
“大小姐,时间不早,你该回去休息了。”
“可是……”
“没有可是。”
隐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声音却一本正经。
“你说过,接下来三年,衣食住行都听我的,眼下契约已经生效——大小姐,您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赫夕被噎住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明明和他签订契约,应该是自己比较占上风才对,他就是个小管家而已,还能压得过她?
可这会,听到对方慢悠悠的念出“大小姐”三个字,她却有种自己被吃得死死的感觉。
这……这是错觉吧?
*
回到赫家后,赫夕还在想这个问题,却怎么都想不出个头绪。
等隐煜帮她盖好被子,非常有礼貌的离开后,赫夕翻过身来,扒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大金砖,语气迷茫的问。
“小金啊小金,你说我是不是把自己坑了?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压不住自己的管家?”
金砖冰冷坚硬,高冷的不肯给她任何回应。
但赫夕却好像听懂了它的潜在语言,弯着眼睛说。
“你说我是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嘿嘿,也是,我只是让着他而已!”
这时,金砖反射了一下窗外的光,让赫夕又收到了信号。
“什么什么?你说管家先生其实挺好?”
“你说得对,他是挺用心的,那我们送他一个礼物怎么样?马上就要开学了,刷刷好感,他说不定就帮我作弊了,哈哈,我真聪明!”
金砖用沉默表达自己鄙视的意志,但赫夕已经抱着它,心满意足的睡觉了。
而在她门口,隐煜并没有立刻离开。
黑暗中,他手按着门把一动不动,仿佛在思考什么。
良久,他松开了领口的两粒扣子,有些压抑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