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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十三年秋,彭玉麟在衡阳石鼓书院开始了他艰苦的求学生涯。这年他虚岁十七。父亲的逝世,家道的中落,使他深切感受到人情的冷暖和世态的炎凉,也激起他奋发向上的勇气。弟弟为谋生计被迫远走他乡,母亲被逼从深闺女子成为一个农家妇,更深地刺激着他渴望通过求学来改变全家的命运。无论酷暑还是寒冬,他都坚持读书习字到深夜,年年考试都名列前茅。可是,学校发放的生活费用太少,家中不但无能补贴,彭玉麟还要尽量节余一点,逢年过节去看看母亲。就这样,他和母亲相互激励着、坚持着,熬着苦苦的时光,盼望着改变命运的时刻。

到书院读书几年后的一天假日,彭玉麟早早起床读了一个时辰书,又习了几页大楷,感觉有点疲倦,便想独自一人到江边走走。出得院门不到一里多路,只见协镇衙门围着几个人,盯着衙门右侧在看一则告示。他感觉好奇便信步来到衙门前,抬头一看,原是一则招协镇书识的公告。彭玉麟低头想想,这绿营虽然是武业但书识却是文职,算是投笔从戎也算是个小吏,平时空闲较多,还可兼着读书。饷银不多但与书院所发生活费加在一起,也有七八千钱,这样既可读书又可养活母亲,岂不是两全其美。如是,他便毫不犹豫地抬腿跨进协镇衙门。不想,这一步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

彭玉麟从小聪明好学,志存高远。在外祖父、父母亲的熏陶和精心培养教育下,加上在石鼓书院几年的系统学习,不但学识渊博,而且品德醇厚,干事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入营不久便熟悉了上下左右关系,协中办事环节,不几年将营中事务料理得妥妥帖帖,深得协镇赏识。同时,他为人耿直仗义,同情弱小又热心帮人,同营官兵凡涉及书信文字等事项都有求于他,他不分长幼强弱有求必应。还有重要的一点,在这个强悍的军营里,彭玉麟不是一个羸弱的书生,他健壮的体格、敏捷的身手和精湛的武艺,也使武夫们不敢小看。因此,绿营中固然腐败黑暗,欺凌弱小,但对无意争权夺利的彭玉麟来说,并无多少威胁,相反倒受到许多人的敬重,自己也感觉如鱼得水。

每每日子顺心时,人们都觉得时间流逝得很快。不知不觉彭玉麟避祸衡州转眼就是八九年。道光二十二年初冬的一天,昨夜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晚,终于停了下来。历来早起的他在院中雪地里打了一通拳,又习了十张字便来到院外。对面的山野和小路被厚厚的大雪覆盖着,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宁静世界,吸着冰凉清新的空气,使人格外神清气爽。想到书院不远那座小山上“怀远亭”旁的几树腊梅在雪野中绽放,景致一定极美。彭玉麟不由心中一动,便不顾滑溜过踝的冰雪,抬腿就向山路走去。

“怀远亭”旁的梅花果然开得正好。皑皑雪地里,数株梅树身姿虬曲,古拙苍劲,新枝横斜,卧于盘龙。枝间梅花吐蕊,星星点点,楚楚动人,在白雪的映衬下,既觉妩媚娇艳,又觉香清冷艳,最难得的是那一股凌霜傲雪的凛然之气唯其独有,令人肃然。母亲爱画梅,彭玉麟也爱画梅,他们都爱梅花,与母亲不同的是他心中还有一位超凡脱俗的知己,那就是两小无猜的梅仙。一晃近十年,皖南一别,山重水复千里迢迢,两人再无法相见。梅仙送别时偷偷递给他的丝绢上除一支寒梅外,她还用少女的青丝绣下“孤梅伴归棹,痴心盼平安”两句满怀深情的送别诗。每次拿起梅仙送的手帕,彭玉麟就忍不住想起和梅仙在怀宁外婆家快乐的少年时代,想起梅仙那张美丽的小脸。那天在安庆码头,她哭得那样伤心,好像预感到他们将永远不能在一起似的。男人的心思不比女人柔弱悲切,彭玉麟虽然也为突如其来的离别伤感,但他想他们不久就能在一起,他一定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娶她为妻。可十年就要过去了,家逢变故,老父冤屈而逝,一家骨肉分离,母子三餐难继,哪里能谈成家立业。看到梅花,想起梅仙,彭玉麟一腔雅兴顿时烟消云散,满怀惆怅拖着步子走下山来。回到院中,彭玉麟随意热了一点剩饭,就着几条母亲做的辣椒萝卜填饱肚子,便捧起的一本《归震川文集》读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外面有人叫唤。彭玉麟开门出来一看,是协镇手下叫刘三伢的亲兵。刘三伢在门外墩着脚,双手朝口中吹了口气搓了搓,道:“大人叫你到营里去一趟。”彭玉麟不知大雪天为何协镇要找他,便匆匆来到协镇衙门签押房。只见协镇和一位身着官服的人在里面说话,便立在门外拱手躬声道:“卑职参见大人!”

“来,来!”协镇闻声抬头见是彭玉麟,忙放下茶盅笑着招呼道:“快见过知府高大人!”

高人鉴抬头一望,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个头不高,初看也不显威武雄壮。但立姿沉稳,身材匀称,刚劲有力,额头光亮明净,脸庞清瘦,棱角分明,鼻梁端正。两道卧蚕眉下,双目炯炯有神,眉目间嘴角处流露出果决刚毅,心想:此人果然不凡。

今天,他来营中拜会协镇,正好协镇外出。接过亲兵奉上的茶水,他便在房中溜达等候。见协镇案头一叠公文,出于无聊他随意看了一眼。不料公文上那一行标题把他一双眼生生勾住了。知府大人是进士出身,翰墨自然不错,几十年来碑碑帖帖也临过不少,一般的书法也看不入眼。眼前这一行字虽是正楷,但既非颜亦非欧,而又笔力雄强,气势开阔,豪中含秀,秀里透豪,豪秀兼备,自成一体。他不由自主扯开案前椅子坐了下来,将那叠文件仔细阅读起来。

那是一件绿营上月初五应常宁知县要求出兵剿匪的咨文,文章叙述条理清晰,简单扼要。战例剖析,头头是道。尤其是对匪乱的成因和剿抚结合的处置方法,极有见地。文字看似简朴,实则功底深厚,俗中见雅。

“刘大人。”高人鉴读完咨文爱才惜才之心使他十分兴奋,见协镇进来忍不住将那叠公文高高举起大声道:“你营中藏龙卧虎啊!此人将来必大贵,而且定会有功名。快快请来与本府一见。”

刘协镇也是个武举,本就赏识彭玉麟。见知府如此看重自己的手下,自然十分高兴,忙叫亲兵去唤他速速来见。又恭维道:“此人也算是官家子弟,高大人在衡州素有伯乐之誉,你老是不会看走眼的。”

彭玉麟进门给协镇行过礼,听协镇叫他见过知府,忙又拱手深深鞠了一躬道:“小民见过高大人。”

高人鉴见彭玉麟谦恭有礼,说话声调不高但吐字圆润,中气颇足。自己与他双眼对视时,见其目光坦诚柔和,而且并无一丝畏怯游移,知道他小小年纪遇到知府就能如此,必是志存高远,非人下之人,心里更加喜欢。即与协镇一道招呼他坐下,细细询问起彭玉麟家事和进学情形来。

彭玉麟见知府对自己显得关心体贴,心中很受感动,便将父亲求学、任职及回家受骗郁闷而亡,以及在家乡受人欺凌,遵母命避祸衡州读书、任职绿营的境况一一向高人鉴和协镇讲了一遍。说到动情处,难免哽咽不语。知府和协镇见状也深表同情。

“雪琴。”彭玉麟的遭遇更激起了高人鉴的惜才之心,当即问道:“你可愿意闲暇时来府衙读书?本府愿亲自为你讲学,你年纪还轻,理应参加科考谋一条晋升之道。”

“好,好,好!”协镇见知府主动提出要彭玉麟进署读书也十分高兴,拍着巴掌笑道:“快给先生磕头,行个大礼!”

彭玉麟没想到知府与自己非亲非故,一面之交却愿意让他进府衙读书并亲自授业,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协镇的话提醒了他,便撩起棉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朝高人鉴扣了三个头:“学生拜见先生,大人的恩德没齿难忘!”拜谢过知府,彭玉麟又朝协镇磕了个头诚心道:“卑职谢谢大人栽培。”协镇见彭玉麟也向自己行大礼,忙伸手扶起他哈哈大笑:“知府是伯乐,你是千里马,我不过是个见证而已。他日飞黄腾达莫忘记了老夫就是!”

在高人鉴的指导和点拨下,彭玉麟的进步很快,两年后参加衡州县试他名列第一,可是偏偏有人告到主考那里,说他不是湖南考生。幸好高知府了解他的家世,向主考做了说明,最后还是将他以第三名录取。湖南学政陈耘来衡州考察县试,知彭玉麟在府衙读书是知府亲授,便将他试卷调来亲自审阅。这一看,不由得拍案叫绝,众随员也争相传阅,一致认为彭玉麟是国家不可多得的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县试一波三折,反倒让彭玉麟被学政誉为国士,在整个衡州成了名人。

彭玉麟中了秀才,本是一件喜事,偏偏福祸相依乐极生悲。当他回到家中时,见母亲一脸愁容。才知道自外公前年过世之后,舅舅今年又一病不起,熬了几个月也去世了。外婆和梅仙失去依靠,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王夫人知道两个儿子都争气,但收入有限,要增加养活两口人也不容易。因此心里很觉为难。彭玉麟一听忙说:“姆妈莫急,天大的事自有做儿子的来承担,明日我就写信托人将外婆、梅姨送到湖南来,由我和弟弟供养,你老不要操心。”

一个月后,外婆带着梅仙来到渣江彭家老宅。自安庆一别,整整十二年了,从外表看,外婆身体还算硬朗。梅仙虽然说是“女子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但感觉有点清瘦,圆圆的小脸成了一颗瓜仁,倒是那双妩媚的眼睛显的更大也更清澈明亮。彭玉麟嘴上叫着“小姨”,眼神却在她眉眼、脸颊、嘴唇上不停地抚摸,把泪眼盈盈的梅仙羞得只好把头低下来,取出手绢装作擦泪。在梅仙眼里,当年的琴哥哥已是一个有点陌生的男子汉了,那一双迷人的大眼睛和那一张红扑扑的脸庞都变得刚毅和沉着,那一脸天真而又得意的坏笑,也变得冷静温和起来。可是对于一个曾将自己少女的一切秘密揭开的男人,她死也不会忘记的,那刻骨铭心的爱,十二年来她想起来就忍不住要流泪。每到夏天,只要有空闲,她都会一个人到湖边来坐坐,回忆那幸福的时刻,幻想着雪儿哥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她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细细一看,他又好像一点儿也没有改变。她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待外婆和母亲睡下,彭玉麟来到梅仙房中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嘴上亲得喘不过气来。梅仙倒在他怀中轻轻地啜泣,战栗着,任他在身上随意地抚摸。

像多年没有见到亲人一样,他们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十几年的相思使他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彭玉麟拿出一沓梅花对梅仙道:“梅丫头,你看琴哥哥的梅花都是为你画的,每想你我就画一张梅花,也不晓得画了多少张了。”

“我是天天想你,你却只画了这几十张梅花,还说想我,那莫不是想别人去了?”梅仙一张一张欣赏着梅花,又看一眼彭玉麟,心里感到很高兴,忍不住打趣道。

梅仙一笑,彭玉麟好像又见到了十多年前那个粉面含羞的“小姨”,忍不住伸手在梅仙脸上轻轻揪了一把:“你这小丫头,讨打啊?一生知己是梅花,琴哥哥今生有你还会想别人!衡州城里我还藏了好多,改日都拿回来给你。”

梅仙转身扑到彭玉麟怀中柔声道:“琴哥哥,我要是不在了你还要给我画梅花啊,画一万株,不,画十万株!”

“你这个不知足的死丫头,”彭玉麟抱着梅仙在她腮上吻了一下笑着责怪道:“净讲蠢话,我活一百岁,天天想你也画不了十万株啊!”

“我就要十万株!”梅仙还是不饶,“我要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娘子莫忧,”彭玉麟缠不过梅仙,便学着许仙的腔调朝梅仙拱手道,“若得佳人终伴我,许你梅花十万株。”

这一晚,他们开着玩笑,也憧憬着未来。彭玉麟知道外婆最疼他,梅仙毕竟只是她的养女,只要他将和梅仙的感情告诉她老人家,她会同意他娶梅仙为妻的。彭玉麟的想法也许没有错,可是世间的姻缘偏偏又不是人定得了的。梅仙那晚不经意一句玩笑,竟一语成谶。

腊月初八,彭玉麟买了两盒外婆爱吃的点心,带着一卷梅花乘船回到渣江。才过了一个月,他就感觉好久一样。所谓“一日三秋”,恐怕就是如此吧?他一抿嘴角偷偷笑自己。真的,自从梅仙来到身边,他回营里就有点坐卧不安,老想着找个借口溜回家一趟,站在船头才望见码头上的柳树影,想到梅仙那欢喜得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的心就一阵乱跳。可是,当他兴冲冲地推开院门时,梅仙却没有应声出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一片阴影扑面而来。

“麟儿,你回得正好!”母亲端着一只小碗从厨房出来,抬头看是儿子进屋慌忙道:“你走后外婆、小姨都病倒了。郎中说是水土不服,吃了几剂方子,外婆很快就没事了,梅仙却不见好转,反倒咳起血来。我正熬了郎中新开的方子给要她喝。”

彭玉麟一听,忙放下东西,接过母亲手中的药急急来到后厢房。见外婆守在床边,他刚叫一个“梅”字,又立即改口道:“梅姨,你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啊!”话未落音,一滴泪就掉在药碗中。

梅仙见状眼泪马上湧到框里,她涨红了脸,忙捂着胸口掩饰地咳了几声后,擦干泪水,故作轻松地笑笑:“我不争气,没帮姐姐一点忙,尽给你们添麻烦。”

彭玉麟心知在外婆、母亲眼前失了态,忙将药碗递给梅仙:“小姨,你少说话快把药喝了,慢慢会好起来的。”

梅仙很听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显然,她渴望着吃了这药能快点好,等了十几年,不就盼着麟哥哥娶自己的那一天吗?

可是,她等不到了。外婆心里清楚,梅仙曾告诉过她,八九岁时,她那教私塾的父亲就是患咳血症死的,从发病到去世不到半年。而梅仙早在去年就开始有点喘,后来又咳上了,吃了药时好时坏。要不是玉麟写信要接她娘俩来湖南,恐怕她早撑不住了。这一路二十多天风风雨雨,她一定是苦苦熬过来的,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今生今世见不到麟哥哥,她不会走的。现在,她等到了,还亲耳听到琴哥哥答应为她画十万株梅花,她可以快乐安心地走了。

又拖了两个月,梅仙终于满足地躺在琴哥哥怀里静静地离世,给彭玉麟留下了一生的眷念、一生的遗憾、一生的孤独。但他为梅仙而作的万副墨梅却与郑板桥的墨竹一起,成为大清画坛两绝流传于世!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梅仙的早逝无论带给彭玉麟多大的悲痛,他还得活下去,去勇敢地承受生活给予他的痛苦,承担历史赋予他的重任。

道光二十九年夏,湘南一带大雨如注,山洪暴发,夫夷水河水猛涨。地处湖南边境的新宁县沿河大部分地区成为一片泽国,田地绝收,粮价陡涨。平民百姓没有吃的人心慌乱。此地有一个叫李沅发的,平日行侠仗义,在江湖上有一帮朋友也有些名气。他见官府迟迟不赈济灾民,那些有粮的地主土豪也不肯施舍,心中极为不平。因此与几个兄弟成立一个“把子会”,打着“劫富济贫”的口号四乡活动,号召贫苦农民入会,准备伺机起事。他们的活动自然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于是派人侦察打听。一天,身着便服的衙役逮着个形迹可疑的人,一顿乱棍之下,那人供出是“把子会”来县城中联络的线人。代理知县万鼎恩闻讯叫人好生抚慰,又许他十两银子,要他将“把子会”头目诱进城来。幸好李沅发到莨山一带吸收会众没有回来,另两个头目听说城中兄弟约他们商量事情,便乘日落混入城内。万鼎恩拿下二人,第二天就将他们三人一并砍了,将人头挂在城门口。李沅发回到家中知道两个头目被知县诱骗杀害,怒不可遏。随即发动四乡和外地兄弟四百余人攻打新宁县城,沿途灾民眼见无活路,也纷纷加入进来。不几天,新宁县城被攻克,万鼎恩成了“把子会”刀下之鬼。

县城被占、县令被杀的消息报到京城,朝廷即下令地方派兵镇压。湖南巡抚冯德馨尚未到任,布政使万竹诊代行巡抚一职,随即调集长沙、衡州、永州等地协标营兵、镇筸镇兵及辰沅道标练勇一千多人的前往新宁围剿,并令地方团练予以配合。衡州协派二百人参加此次战斗,由副将谷韫璨充当管带。他十分欣赏彭玉麟的才干,因此,向协镇要求充当书识的彭玉麟随队出征。

此时,王夫人已随儿子来到衡州居住,彭玉麟也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原来,梅仙的死使彭玉麟万念俱灰。除应付营中差事,便是在家画梅花或提笔写诗,抒发自己满腹情怀。那些科举应试的书,是一丁点兴趣也没有了。眼见他日见消瘦,脸色凝重心思沉沉,外婆和母亲心里十分焦急,四下为他物色姑娘,想为他成亲。离镇子不远有个做手艺的裁缝,姓邹。王夫人去他家缝衣与他家一家也渐渐熟了。表面上见他一家四口和和睦睦,小日子过得勤勤俭俭,吃穿不愁,私下里也十分羡慕。她只有两个儿子,虽说也很孝顺,但怎么也不如女儿可以伴着说几句贴心的话,为自己操持一下家务。邹家儿女双全,大的是个女儿,小的是个儿子,两人相差十来岁。邹家姑娘是个小户人家出身,没有读过书,不识一字,琴祺书画当然是三个青蛙跳塘——不通,不通,又不通。从小帮家中做家务、干农活、带弟弟,看上去能干得不得了。模样不说如花似玉,也还端端正正。家里来了主顾,端茶倒水,迎进送出礼节都十分周全,嘴上也不多话。王夫人借缝衣之际,带外婆一起去看了,两人都满意。又搭腔了解到这姑娘还未曾许配人家,更是高兴得不行,第二天就买下彩礼,请媒人上门提亲。邹家知道男方是个秀才,知书达理,又在营里当书识,自然没有可挑剔的,当场就应了这门婚事。

彭玉麟也不是嫌弃这个姑娘,只是心里只有梅仙,脑子里那里容得了别人。无论是死是活这一辈子梅仙就是他的妻子,他根本就没有再娶亲的意思。与两位老人顶了一阵,见外婆已是风烛残年,母亲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还苦苦哀求自己,便顺了母亲的心意答应了娶邹姑娘为妻。没想到小户出身又没读过书的邹家姑娘根本不识大体,自认嫁了个秀才是来当娘子的,居然在家五体不勤、四手不伸。丈夫不在家,她将老人当丫头使唤。生了个孩子后,更俨然成了彭家大功臣,稍不如意就骂骂咧咧。外婆气得说不出话又不便与孙儿说,王夫人更是说不出的苦楚。媳妇是自己挑的,又是自己逼着儿子娶的,只好朝儿孙看,忍气吞声背着人流泪。外婆心疼女儿,总觉老了连累晚辈心里不安,不久就撒手而去。临终将实情告诉孙儿,把个彭玉麟气得七窍生烟。在母亲的恳求下,他没有惩处妻子,只是带着母亲来到衡州奉养,除抚养邹氏和儿子外,他发誓不再与妻子同居一室。接到出征的命令,彭玉麟在营里支了些银两,将母亲安顿好,又委托人给邹氏送去一些养家银子,为孩子买了些点心,便打点行装告别母亲出发了。 2tbdQ4zvnTgMviDRrXtYQI9r+rKJr8vdaQhrZIqQqCgU9Ti9MXY+tHd/T88EuLx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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