溽热的夏天不留一点儿尾巴,口外的风沙还没有动静。天高高的,云淡淡的,微凉的风儿轻轻地抹过树梢,带下几片黄叶,又像个顽皮的孩子将他们托在掌上,在空中上下舞动一阵,最后漫不经心扔到地上。四合院里的枣儿、梨儿、海棠果像少女羞红了脸,惹得院子外的半大小子时不时就往墙头上爬。九月,这是京城最爽快的日子。得点儿闲,谁还不出来遛遛。
琉璃厂大街上,一个身着浅蓝布长衫的中年人左腋下夹着一卷生宣,从墨韵斋走出来,正准备往荣宝斋去看看字画。后面一人跟上前抬手一拍他肩道:“鸣九兄哪里去?”
中年汉子回头一看,立马惊喜道:“原来是寿世兄,你也来逛场子?”
那人笑道:“我是特意寻你道喜的,还不请我去喝一杯?”
“举人哥哥莫拿我取笑,彭某正愁无隔宿之粮,那里来的喜事?”自称彭某的汉子听那人要他做东,以为是开玩笑。便也装出一副愁容调侃道。
那人知他不信,也不再笑闹,扯起他的袖子往一家小酒馆就走。原来彭某唤作寿世兄的人,是他在京结识的一位任姓举子。两人一同在《四库全书》实录馆共事,年纪相差不大,意气相投,便成了朋友。此人在吏部有个远亲。今天,他从那里得知彭鸣九被选任安徽省怀宁县三桥镇巡检的消息,心里替他十分高兴。听说彭鸣九来琉璃厂,便匆匆寻到这里来了。
京城的小酒馆里,彭鸣九一连敬了任寿世三杯。想起十八年前背井离乡,苦苦挣扎,历经艰辛,今日终于从几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作田伢崽,成为朝廷官员,一时酸甜苦辣咸五味杂呈,两行热泪禁不住滚滚而下。
离京城三千多里的湖南省衡州有个渣江镇,彭鸣九就出生在这里。小镇位于湖南省第一条大河——湘江支流蒸水河畔,离衡州城有百十来里。虽说渣江镇不见经传,因蒸水源自广袤的湘西地区,南可入湘江下洞庭,自古也是地方上一个兴旺的水陆码头。
彭鸣九家世代务农,生活十分贫困。但他自幼聪明好学,心气很高,一心想读书做官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家中无钱供他读书,他只好一边去私塾偷偷听老先生讲课,一边在家中苦苦自学。多年下来四书五经也被他读得倒背如流,那些孩子们启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增广贤文更是不在话下。同时他悟性极好,无人专门教授书法,一笔行楷十里八乡的秀才举人都啧啧称奇,自叹不如。
二十出头时彭鸣九父亲病故。处理完丧事,族人纷纷劝他莫再读那些无用的书,好好在家作田奉养母亲,娶妻生子。彭鸣九哪里甘心像父亲一样,为人当牛做马,默默无闻度过此生。他决定要走出渣江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母亲虽说大字不识,却理解儿子的心思。她毫不犹豫地帮儿子打点好行囊,在秋收后的一个黎明,避开众人世俗的目光,送彭鸣九踏上江南游学之旅。
彭鸣九因心怀异志,年少时不但自觉读书习字,而且跟一帮族兄弟舞刀弄枪,练得一身拳脚功夫,两三个普通汉子不在话下。此次孤身一人走出家乡,他并无丝毫畏怯之感。凭着他的翰墨一路卖字为生,饮食起居也不为难。就这样一路游学到达自古文风鼎盛的江苏镇江,经朋友推荐,开始到北固书院读书,接受他向往的正规教育。
嘉庆四年,二十八岁的彭鸣九拜别师友踌躇满志地来到京城,他想来这里结交更多的士林朋友,寻求发展机会。天遂人愿,这机会也正好降临了。恰在此时,朝廷要对《四库全书》进行增补,实录馆需要读书人来做资料辑录工作。彭鸣九报名应聘,通过考试录为供事。此后寒暑十余年,他便勤勤恳恳在这里工作,直到《四库全书》付梓。嘉庆皇帝对此项工作十分满意,实录馆士子也论功行赏被分别授以官衔,彭鸣九得了个从九品衔,归部铨选。从九品虽然是最低的官阶,但对彭鸣九这样来自偏远省份蜗角之地的农家子弟来说,也算是成为朝廷官员,初步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吃上了皇粮。
嘉庆十九年仲秋,在得知任寿世通报的喜讯不久,彭鸣九在离开家乡十八年后,终于来到安徽省怀宁县三桥镇就任巡检一职,从此正式迈入仕途。
三桥镇地方不大但水陆交通便利,南来北往商旅不绝,闲杂人员不少,社会治安状况十分混乱。街面、河滩、茶楼、酒肆时有不良少年市井泼皮偷扒抢劫、坑蒙拐骗、打架斗殴。平日小事不断,逢集赶场出条命案也不稀奇。乡下村民老实巴交,被盗骗点东西,受点恐吓,甚至受点皮肉之苦,也不敢报官。那巡检衙门几个人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巡街一天没有敲诈勒索,小商小贩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哪里指望他们维护地方治安举持公道。彭鸣九到任后也不烧那三把火,一身便服只身走街串巷,不几日将镇上情况摸了过八九不离十。
初五逢场那天,他一人悄悄来到闹市区,找个卖茶水的摊子坐下喝茶,将哨棍靠在凳边,一双眼睛四处张望。看到零零散散几个少年趁人买卖时摸瓜拿枣也不吭声。擒贼先擒王,要解决镇上的乱象定要制服那个叫“赵大郎”的家伙。此人三十来岁,住在离镇两里的一个叫柳树坪的小村庄。他家在村中算是殷实人家,父母也是老实人。可对孩子过于娇宠,从小养成他好吃懒做横行霸道的德行。长到十五六岁在镇上书不读书还由自可,交结几个街痞子,整日游手好闲寻衅闹事。后来又迷上赌博,把家里田产输个精光,老两口气得一根绳子上了吊。这畜生还不思悔改,仗着有点拳脚功夫和几分蛮力,从此带着几个混混在街面上吃起了霸王餐。凡做生意的无论行商坐贾,还是肩挑蔬菜瓜果的村民、手提小虾活鱼的渔民,都成了他的衣食父母,稍有不从便拳脚相向。设局诈骗外地商户也是他的拿手好戏,常叫人血本无归哭诉无门。历届巡检衙役受他好处与他沆瀣一气,有的还利用他威慑地方。把个三桥镇搅得乌烟瘴气,不见天日。
这天彭鸣九存心要会会“赵大郎”,但也知道这家伙现在已不会自己出面打秋风了。他日上三竿到酒馆茶楼吃饱喝足,自会有人送银两来孝敬。出了事,当然也由他出面摆平。果然,当彭鸣九刚就着茶水吃下两个馒头,前面就传来吆喝叫骂声。他提起哨棍,将袍脚纳入腰间迅速来到围着的人墙外。只见一个穿长衫戴毡帽下江打扮的人倒在泥地上,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踢得勾着身子护着头求饶,脸上血糊血海,身边滚落一地碎磁片。
“碰瓷!”彭鸣九见状心中有了数,看周围无人敢说话便道:“兄弟,再打要出人命了!”见有人出头,早就看不过意的众人便纷纷指责起来:“莫要太欺负人了。”“不过是个花瓶,一两银子还不够!”
那高个打人者回过头瞪着一对牛眼恶声恶气吼道:“哪个裤裆破了,轮到你娘的出头?一两银子?老子祖传的元青花,卖了你老娘还顶不了一角。”围观的人应声退了几步,吓得没人再吭声。那人回身又是一脚,地下又是一声惨叫。随即哭诉道:“大爷,饶了我吧,出门在外哪有许多银两?待我……”话还未说全,旁边的帮凶又抬起脚来。
“住手!”彭鸣九拨开人群一个箭步冲上去,飞起一脚踹在那准备踢人者的膝关节处。那人哎呀一声跌倒在地。高个子一见,脸色大变,他可能没有想到在三桥镇还有人敢坏他的好事,一声怪叫,随手抄起地上一块砖头朝彭鸣九后脑勺拍去。彭鸣九多年习武早有戒备,低头一个左旋,顺势一脚踢在高个子腰间。瞬间两个气势汹汹的汉子就倒在地上哎哟不止,随来的几个喽啰目瞪口呆,架起二人落荒而逃。倒在泥地里的外乡人勉力爬起,跪在彭鸣九的脚下,扯着他的袍下摆连声道谢。围观的人出了口恶气,也叫好不绝。彭鸣九忙伸手搀起那外乡人,引他到客栈清洗干净。几个好事的年轻人跟着,一边兴高采烈称赞彭鸣九的行侠仗义,一边劝外乡人收拾东西快快离开,免得在这是非之地吃亏。
一行人正在议论,外面有人叫起来:“好汉快跑,赵大郎带人来了!”聚在客店门口的人回头一看慌了手脚,顿时作鸟兽散。外乡人浑身又发起抖来,客店老板和伙计急得将彭鸣九往外推,直说:“大爷,对不住,!小店惹他不起。”彭鸣九冷笑一声,回头对店老板道:“你莫害怕,我绝不连累大家,只劳烦将这位客人引到后面,收拾了赵大郎,我还要找他画押作个见证。”
说罢,提起哨棍转身跃到街面上。彭鸣九立在街中四下一看,沿街赶场的人早溜走了,胆小的铺面也关上了门,只有几个脑袋伸在门缝里躲闪张望。他心想今天不将这伙地痞恶霸一锅端了,自己是没法在此地吃这口皇粮了。于是从丹田处提起一口长气,运到双肩、肘、臂、掌中,左手握棍,右手握拳,蹲下个马步。浑身上下憋足了气力。街南那边人声嘈杂,脚步踏踏有声,瞬间十多个身着长袍短褂,辫子挽在脖子上的人,骂骂咧咧朝客栈而来。为首的是个一脸横肉的壮汉,左手捏着两大核桃,右手握成一团,俨然一个擂钵。那气势,一拳下去定要取人性命不可。这群人后几十步远,又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都是跟来看热闹的闲人。
“先下手为强!”彭鸣九来不及细看细想,也不等人开口,迎头上去,以棍作枪扎向黑大汉子心窝。赵大郎本想学江湖规矩问一声好汉姓名,再厉声呵斥几句,然后拳脚伺候,叫他认得爷爷。不料遇上个不懂规矩的,上来就是一家伙,痛得他大叫一声,手捂心口躬下身来,两颗核桃也掉到地上滚到街边。跟来的街痞子一时慌了神,有的忙着去扶赵大郎,有的哇哇叫着喊打。可惜为时已晚。彭鸣九收回哨棍,身子一蹲将棍横扫过去,顿时又有几人倒地,一片哭娘叫爷之声响起。几个未挨打的刚想溜之大吉,彭鸣九跨前一步腰身一展,那根哨棍又从左边横扫回来。刹那间有如大风吹过,十来个人像秋叶纷纷落地,围在彭鸣九四周揉腿摸腰,哎哟直唤。围着看热闹的除在戏台上,那里看这样过瘾的场面,惊讶之余立即高声叫好,赞叹不已。
果然不出彭鸣九所料,只身三棍撂倒赵大郎和一群街痞后,再无人敢在三桥镇称王称霸,为非作歹,街面上顿时清静了许多。除严惩恶棍强徒外,对那些贫困之家小偷小摸的不良子弟,彭鸣九即找到其父母、族人一同给予管教,并联络地方乡绅、商家店主帮其就业或解决一时之难,引其向善。这样地方安宁了,商家生意好做,逢年过节对巡检衙门少不了表示点心意,彭鸣九推托不过,都分给了衙门众兄弟,巡检衙门的弟兄佩服彭鸣九的手段和人品,也变得规矩起来。不出数月,一个混乱的三桥镇在彭鸣九的治理下,开始变得安定祥和秩序井然。恰巧,京城好友任寿世不久也来到安徽任怀宁知县,成了彭鸣九的上司。在得知老朋友治理三桥的德政后,任寿世十分高兴,忙将其事迹整理好上报安庆知府。知府脸上光彩,又报到巡抚手中。如此,彭鸣九的办事能力在安徽官场便流传开来。
虽说命运得以改变仕途还顺利,只可惜这时彭鸣九已年过四十岁。除了家乡老母,他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作为老朋友任寿世心下挂念此事,也常常留意周围是不是有合适的人家。一天午后,纷纷扬扬的大雪停了下来。他在家闷得慌,便一人走出家门到街上溜达。走过前街不远,有个人正开门伸出头向外张望。他一看,那不正是衙门里绍兴籍的王师爷吗?王师爷正好也看到知县大人,忙敞开大门急急迎了出来。
任寿世本来就是闲得无聊雪后出来走走,并无目的,见王师爷热情邀请便随他踏进屋来。王师爷是个小吏,居住地不十分宽敞,但小院也干净整洁。厅屋不大墙上有几幅字画,虽说就几件简单杂木家具,八仙桌上青花瓶里插着的数支寒梅,却使室内平添几分脱俗之趣。
“室雅何需大,花香不在多。”任寿世依八仙桌坐下,接过小童奉上的茶,环顾四周不禁想起板桥先生所撰之联,随口吟道。
“大人谬奖。卑职愚钝,哪里许多雅兴,全是小女顽劣,胡乱操持。”王师爷谦逊地说,那面带的笑容里分明含着几分得意。随手又指着壁上的一副墨梅道:“这也是她胡乱涂鸦。”
“哟!令爱真是不让须眉。”任寿世刚进屋时就盯在那簇梅花上,只是随眼扫了一遍墙上字画,未曾仔细品味。经王师爷指点,再细看那副墨梅不由得从心底赞叹道:“此梅确有古人神韵,了不得,了不得!”
“哪如大人所言,这丫头打小跟我读书习画,把个心思弄得比天都高。今年虚岁三十二岁还待字闺中,哪里是了不得,真真是个不得了啊!把我们两口子都愁死了,悔死了。”任寿世的夸奖触动了王师爷的心思,一脸的笑容随即换作愁容,连连摇头叹息。
“哦!”任寿世听王师爷一番话,又见他满是无奈,心想:世上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果然不假。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事也未必。
“莫非是天作之合?”突然他灵机一动,忍不住脱口笑道,“师爷莫急,眼下正有一人,文武双全,相貌堂堂,年龄相当,与令爱是天生一对啊!”
“真有这样的巧事,大人说的是那一个?”王师爷见知县喜形于色知道不是取笑,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任寿世心思还在老友身上,也不答王师爷的腔,抿着嘴、点着头、击着掌自顾自地说:“真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好事不宜迟。当王师爷知道任寿世要保的媒是三桥镇巡检彭鸣九时,心里万般高兴。去年报知府、巡抚有关三桥镇治安状况的文书就是自己拟的,人也见过两次,确是一表人才,只是当时并不知他尚未婚配。现在知道了,叫他不急那是假的。不出几天,彭鸣九在任世寿的陪同下来到王家送上聘礼,一桩婚事就这样成了。
嘉庆二十二年元月三十日,皖南罕见地下起一场大雨。三桥镇一时间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雨如瓢泼似的从天而降,从巳时到未时整整两个时辰不断。彭鸣九在厅堂里听着高空滚滚而过的雷声,看着天井外天上枯树状的闪电,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不安。夫人怀胎十月正挺着个大肚子在卧室待产,天显异相,不知是凶是吉。恍惚间,突然好像看到一束白光如蛟龙腾空而起,从东方朝家中直跃而来,随着一声炸雷响过,室内传来夫人“哎哟!”的大叫。彭鸣九闻声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稳婆推门跑出来咧开嘴笑道:“恭喜老爷,生了个胖小子,母子平安!”
喜讯传到怀宁,正值春雪临空。王师爷看着窗外碎玉般飞扬的雪花高兴地对操着琴的夫人道:“据史书记载,凡大人物降生天必有异象,我呢这小外孙长大后一定是个拜将封侯、光宗耀祖的麒麟般人物。我看就给他取名玉麟。”王夫人将指尖划过琴弦,抬头朝丈夫粲然一笑:“好呀,就叫他玉麟,字雪琴吧!”
转眼就是四年,彭玉麟长成个虎头虎脑的机灵小娃娃。这年妈妈又给他生下个弟弟,取名玉麒,一家人过得快快乐乐。年底,因彭鸣九为官清廉能干,受到巡抚李秉章赏识,将他调到合肥县梁园镇巡检司。梁园离怀宁三百多里,是合肥的一个大镇,相比三桥不是一个档次,地理位置更加重要,交通也十分便利发达。对彭鸣九而言虽说加了级,但还是任巡检。
过了一年,彭鸣九先在家中给彭玉麟开了蒙,然后送他去私塾读书。梁园镇周围河流环绕,湖泊点缀。因对儿子寄予厚望,每逢夏至直到凉秋,彭鸣九就会有意识带着孩子到河湖中洗澡,教他们游泳锻炼体魄。彭玉麟很小就学会了游泳,尤其在课余暑热时,他喜欢和小伙伴到湖中戏水,久而久之便成了同伴中的一条水中蛟龙。在父母潜移默化的影响和严格要求下,彭玉麟不但学业优秀,习得一笔好字,还跟父亲及其下属学得一手擒拿格斗的真功夫,跟母亲学画的梅花也别具一格。彭鸣九很喜欢长子,外出公干时经常带着他一道抓捕盗贼处理事务,借此培养他的胆识和处事能力。
文武兼修养成彭玉麟沉稳的性格,强壮的体魄。平日他行事低调,话不高声,俨然一个羞涩少年。但他儒雅中透着刚毅,温和里含着执拗,两道淡淡的眉毛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你,叫人难以忘怀。梅仙不知是哪一天,也不知哪一刻,突然迷上了这双眼睛,以至常常夜里裹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哪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和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她的心就甜得发痛,她好怕失去这双眼睛、这张脸、这个人。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她心里清楚无论他是如何爱她,无论他赌咒说将来就是死也要娶她为妻,现实中那都是不可能的。她只要能生活在他身边,看着他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怕看着她结婚、生子,慢慢变老,老得掉了牙,老得走不动路,只要能陪伴着他,她也心甘情愿。可是,这能做到吗?老天,你为什么这样作弄人?为什么要如此安排一个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