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1976年出生于湖北省钟祥市石牌镇横店村,因出生时倒产、缺氧而造成脑瘫,行动不便。高中毕业后,余秀华赋闲在家;2009年,余秀华正式开始写诗;2014年11月,《诗刊》责任编辑刘年于余秀华的博客里挑选一组诗,作为专栏发表她的诗作,并再度发表于《诗刊》的公众号上。因其诗作的自然、尖锐、丰富与其独特的身份和身体状况,以及那首在全网蹿红的题目惊人的诗《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余秀华旋即走红而被广泛地传播和消费,成为一个当代诗歌界现象级的人物。2015年1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为其出版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同年2月,湖南文艺出版社为其出版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这部诗集成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销量最惊人的出版奇迹,迅速达到十万册以上,不断再版,引起了广泛的阅读和关注。2016年5月15日,余秀华的第三本诗集《我们爱过又忘记》在北京单向空间首发。 2018年6月,出版散文集《无端欢喜》。2018年12月6日,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获第七届湖北文学奖。其中篇小说《且在人间》发表于《收获》杂志2018年第二期,2019年1月出版首部自传体小说集《且在人间》。
这些漫长的白日啊,再没有梦可以做
耕种的人和收获的人都隐匿了起来,我将长久地
孤独下去
皮肤表面,是触不到往年的热了
如果还有爱情经过,它一定是冷凉的
像温度计刚刚塞进腋窝的时候
哦,我已经无病可医了,但不妨碍我做一个病号
其实南风里我们无事可做。心情赎了回来
但是命运没有改变河道
也不容易涨一次潮了,也不会摸到
一条鱼的光滑
但是这些没有妨碍我们逸享以后的日子
我首先露出了纸质身体
足以写许多谎言,写到你信以为真
时间与季节,在一个乡村里是自然而然存在的,不是想象出来的。不同的季节和月份,人们有不同的劳动节奏:有时忙碌,有时悠闲。对于诗人来说,这种季节的节奏感,跟她身体的节奏感产生了特殊的共鸣。“皮肤表面,是触不到往年的热了”,首先是视觉的感受,接着是触觉的感受,然后是心里的感受。面对“耕种的人和收获的人都隐匿了起来”的情景,“我将长久地/孤独下去”。这是季节病还是心里的感受?相信是互通的,共同谐振的。只有这样的孤独,才能呈现七月乡村的那种寂寞。居住在鄂西乡村里的女诗人,行动不便,但思维无比活跃。她长久坐在风中,思绪如闪电般锐利。这是被封印的诗神的身体才能呈现出来的复杂感受。
仙人掌还在屋顶,一河星光还在
诗句里,你保持着微风里飘动的衣袖
我们长久地沉默,不过是疼痛不再
每天吃盐,有的身体病了,有的却胖了
那匹马一过河就看不见了
风还在吹,我不知道它多长了
一个坟头的草黄了三次,火车过去了
我记不清楚给过你些什么
想讨回,没有证据了
我们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想过你衰老的样子
但还是,出乎意料
九月到底有什么?在这个鄂西钟祥市石牌镇的横店村,在九月里有什么风景?“仙人掌还在屋顶,一河星光还在”,该在的和不该在的都在,九月表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一年走过了九个月,时间在身体上流逝了,在屋顶上流逝了,很多看得见、看不见的事物也在默默地变化中,“每天吃盐,有的身体病了,有的却胖了”。这些变化,包括衰老,只有诗人在细细地感知。
去往十月,在一个广阔的站台邂逅黎明
心怀酒意,和山川与河流赠予的祖国
祖国啊,就是方言散落在风里,有人听见落泪
就是拿着身份证去医院,有人匆忙向你跑来
就是就着菊花喝酒,有人提起陶渊明
就是十月临近,心里潮水涌来
就是满天星宿里,被认出的牛郎织女
故乡就这样在我们的身体里落地生根
天空里的阳光和鸽哨金黄,泪光盈盈
让人安身立命的月份
你要持酒敬奉困难,和一个人的往昔
你一定要从我门前的菊花边经过
与一种蓝,互为引诱
所以,我多么爱我这破损之身
被十月浸泡和温润
我多么满意我的灵魂贴近地面飞行
熟知每一朵花的来龙去脉
对每一种方言都充满热爱
如同十月,与生俱来
就这样保持语速,一颗果实挤在一堆果实里
怀揣小小星辰
风慢下来的时候,时光也慢下来
我有足够的时间在万事万物里停留
去触摸
它的冰肌玉骨
余秀华作为身体行动不便的人,对季节和时间的感觉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这部诗集里,她大多数时间都在眺望时间的流逝,看着风景的瞬息变幻,身体里产生着强烈的共鸣。十月不过是九月之后的一个月,秋天也是这样的,“就是就着菊花喝酒,有人提起陶渊明”,以及“天空里的阳光和鸽哨金黄”。那样的景致,到了一年的秋天,可感慨的很多。“悲秋”是古今诗人的大主题,人生到了秋天和季节到了秋天,都是一种衰败的时光。然而,换一种角度来看,也是丰收与丰盈的季节,终究要看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而在这里,诗人采取的是顺应与顺从,不悲不喜,有哀有乐,自然而然。认命顺命或者不认命不顺命,都是自然生发的,只有沉思与耐心,在身体里、在内心深处停驻:“我有足够的时间在万事万物里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