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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杜运燮·秋

作者简介 杜燮运

(1918—2002),1918年出生于马来西亚,1934年返回福州,1945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外语系。他写于抗战时期的《滇缅公路》等诗作,得到了前辈诗人闻一多的赏识。杜运燮与穆旦、袁可嘉、郑敏等九位在20世纪40年代从事写作的诗人因合出《九叶集》而被评论界称为“九叶派”,在中国诗歌界具有较大的影响。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杜运燮的作品《秋》因“连鸽哨都发出成熟的音调”等诗句,而被指责为“朦胧诗” ,由此再次引起诗歌界的强烈关注,并推动了朦胧诗运动的发展。其作品有《诗四十首》(1946)、《晚稻集》(1988)、《南音集》、《你是我爱的第一个》(1993)、《杜运燮诗精选一百首》、《海城路上的求索——杜运燮译文选》、《九叶集》(合集)、《杜运燮六十年诗选》等。

连鸽哨都发出成熟的音调,

过去了,那阵雨喧闹的夏季。

不再想那严峻的闷热的考验,

危险游泳中的细节回忆。

经历过春天萌芽的破土,

幼芽成长中的扭曲和受伤,

这些枝条在烈日下也狂热过,

差点在雨夜中迷失方向。

现在,平易的天空没有浮云,

山川明净,视野格外宽远;

智慧、感情都成熟的季节啊,

河水也像是来自更深处的源泉。

紊乱的气流经过发酵,

在山谷里酿成透明的好酒;

吹来的是第几阵秋意?醉人的香味

已把秋花秋叶深深染透。

街树也用红颜色暗示点什么,

自行车的车轮闪射着朝气;

塔吊的长臂在高空指向远方,

秋阳在上面扫描丰收的信息。

简评

抽象之物与具象之物的相互比喻,到现在我们已经读过很多,应该不会再觉得“连鸽哨都发出成熟的音调”难以理解了。阅读并不总能启发或者拓展,如果缺乏包容心和宽广的视野,以自己的经验出发,会形成顽固的“定见”,不能接受超出自己经验的事物存在。秋天瓜果飘香、稻谷成熟、树叶金黄,这些都是我们眼睛看得到的,鼻子能闻到的,可以直接理解的,因此我们认为这样比喻是“看得懂”的。而“鸽哨→成熟→音调”这种特殊的比喻产生了陌生化效果,从自然现象中看不到、摸不着、闻不到,而只存在于想象力丰富的诗人的心中。其中的隐喻转换,是情感自由的通用体验。然而,缺乏阅读经验,又缺乏开发心灵的人,会因为读不懂而排斥。这就如同看不懂璞石里隐藏着和氏璧,而随手扔掉一样。

1979年后写的这首诗,在喜悦中带着淡淡的忧郁。诗人的角度是私性的,他或许走在街头,透过树枝,眺望楼房,仰望天空,把周边的一切与自己联系在一起,让这些事物有了诗性。杜运燮把人生的各种遭遇与感悟,都熔铸进那些表面的秋天景物中,而使得这些景物或多或少地产生变形,就如同超光速飞行会导致时空弯曲一样。如果联系当时的社会现实,想到“文革”刚刚结束不远,那么这一段诗句就不难理解了:“经历过春天萌芽的破土,/幼芽成长中的扭曲和受伤,/这些枝条在烈日下也狂热过,/差点在雨夜中迷失方向”。

第四段这句“紊乱的气流经过发酵,/在山谷里酿成透明的好酒”,令人想起了里尔克的名诗《秋日》。

结尾的两句“塔吊的长臂在高空指向远方,/秋阳在上面扫描丰收的信息”,也常常被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分析其中的深奥含义。现在读来,简明畅快,一点都不啰唆。各种事物之间在诗歌想象力的化合下,彼此可以隐喻,而“秋阳”的“扫描”不过是太阳的“照射”的转喻。不同的是,经过诗人的巧妙运用,“扫描”具有接收信息的功能,因此具有人格化的效果;“照射”只是单向的能量传播,属于客观描述事物。

一首诗通过人格化的转喻,让万物有了灵性。

今夜我忽然发现

树有另一种美丽:

它为我撑起一面

蓝色纯净的天空;

零乱的叶与叶中间,

争长着玲珑星子,

落叶的秃枝挑着

最圆最圆的金月。

叶片飘然飞下来,

仿佛远方的面孔,

一到地面发出“杀”,

我才听见絮语的风。

风从远处村里来,

带着质朴的羞涩;

狗伤风了,人多仇恨,

牛群相偎着颤栗。

两只幽默的黑鸟,

不绝地学人打鼾,

忽然又大笑一声,

飞入朦胧的深山。

多少热心的小虫

以为我是个知音,

奏起所有的新曲,

悲观得令我伤心。

夜深了,心沉得深,

深处究竟比较冷,

压力大,心觉得疼,

想变做雄鸡大叫几声。

简评

“夜”到底是什么?这很令人着迷。“夜”也是很难捕捉的,但诗人用具象的事物来不断丰富这个原本抽象的“夜”。树、树枝、树叶、风、狗、黑鸟、小虫……全都在夜的掩护下,发出自己的声音。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得见;虽然摸不着,但是声音让这一切显现。古话说“雪隐鹭鸶飞始见”,一名优秀的诗人,多在动态中表现静态,在具体中呈现抽象。

但在夜晚,一个有独特思想的人又是孤独的,因为这些事物,都是外在的,无法直抵内心。“多少热心的小虫/以为我是个知音”,说出了这种错位与孤独。在这种夜晚,内心的情愫如潮水般开始涌动,“夜深了,心沉得深”,是两种不同的深。读者们或许注意到了,“夜深了”的“深”字,也是一种典型的隐喻,和“鸽哨成熟”没太大差别;但这个隐喻常用、用惯了,而且我们也习以为常,不认为它深奥、难懂。其实,夜又不是一口井,怎么是深的呢?但谁说夜晚不能被比喻成一口井呢?

在一个夜晚的深处,如独自在一口井的深处,“压力大,心觉得疼,/想变做雄鸡大叫几声”,这样的说法,可以说是一种直接的描写。因为深夜过后,就会迎来黎明,而黎明的象征,在农业社会的风景中,就是“鸡鸣”。评论家从这里出发,阐述诗人的内在想法,分析他们怎样表达对旧社会的厌恶和批评,怎样表达对新世界、新生活的畅想——“雄鸡一唱天下白”可谓是人们耳熟能详的隐喻了。从自然的、社会的现象中生发,而成为一种政治性的诉求,诗歌也由此变得生动起来。

从夜晚想到黎明,再想到天亮,是典型的政治隐喻。

不过,如果仅仅用政治隐喻来解释诗,总觉得对诗歌有很大伤害。如何从政治话语中解脱,是诗歌的一个重要任务,所以,优秀的诗人,都尽量绕过那些熟词,而小心使用各种合适的词语。

阅读与理解

诗歌与日常用语有一个基本的边界,但在普通隐喻上也有重叠,例如“白天”象征着幸福,“黑夜”象征着苦难。但优秀诗人会突破这种限定,把一个基本的隐喻进行延伸,打破原有的词语外缘限定。例如,在黑夜中“树有另一种美丽:/它为我撑起一面/蓝色纯净的天空”,这样,就把“夜”的限定性隐喻拓展了。因此,优秀诗人会拓展词语的空间,从而为语言开拓新的疆域。

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连鸽哨都发出成熟的音调”这句诗也会遭到一些保守诗人和诗评家的批评,贬称为读不懂的“朦胧诗”。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一句诗,却拓展了诗的世界,让“朦胧诗”成为繁盛的森林。

所以,优秀诗人总是在丰富而敏锐的心灵下,挣脱语言的枷锁,赋予语言新的力量,并突破僵化观念的束缚,让诗与词成为时代破除蒙蔽的先驱。

由此可以做一个基本的判断:一名优秀诗人对词语的运用是敏感而谨慎的,他们不会不假思索地滥用那些陈腐的词语,更不会让各种意义含混的口号混入诗里。优秀诗人会在普通、日常的词语中寻找特殊的含义,他的诗句会在貌似平静的生活水面上,掀起一阵令人眩晕的风暴。 GCwrRnx65L+db1Le5nvvur9CHrSIGINEPCxJL78GG1jaOHY72uUL/Fvr60ApC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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