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威胁论”始终是以西方国家为主体的国家群(即西方国家和它们的盟友)的一条对华外交主线。冷战结束之后,“中国威胁论”经历了好几波。每一波“中国威胁论”浪潮轻则曲解和诬蔑中国,损害中国的国际形象;重则影响所在国的对华政策,阻碍甚至围堵中国的崛起。正当中国积极准备新时代主场外交的时候,新一波“中国威胁论”浪潮扑面而来,并且比以往来得更凶猛、更广泛。
这一波“中国威胁论”浪潮覆盖整个西方世界和它们的盟友,包括美国,欧洲的德国,亚太地区的澳大利亚、日本和印度等国。一些国家的政府官员公开出来“警告”中国,而另一些国家则政府在背后,民间人士在人前指责中国。各国政界和学界尽其所能,制造了一大堆的新名字,例如“锐实力”“债权帝国主义”“新帝国主义列强”“修正主义者”,等等。尽管西方在创造概念方面一直被视为严肃认真,但在攻击中国时,造词一点也不科学。一些人试图用学术的态度和方法来分析这些概念,但白费心思,因为这些根本就不是像样的学术概念,在学术上不值得推敲。
西方的“反华”力量所要做的就是营造一个新的冷战环境。和中国发生一场新“冷战”甚至热战一直是西方“反华”力量梦寐以求的。简单地说,西方的新一波“中国威胁论”建立在西方近年来流行起来的至少三个新“冷战思维”之上。
第一,西方对中国发展过程中的政治制度抱冷战思维。近代以来,政治制度的不同往往是国家之间对抗和冲突的重要根源之一。在这方面,西方和中国的价值观全然不同。中国相信不同政治制度和谐共存,而西方往往把具有不同政治制度的国家视为竞争者甚至敌人。长期以来,西方相信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政策的实施,中国会演变成西方那样的自由民主制度。但当西方看到中国不仅没有走西方式“民主道路”,而且发展出了自己的政治模式时,西方就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威胁”。
今天,西方基本的判断是中国的“威权主义”趋于永久化。对西方来说,更为严峻的是,中国的“威权主义”政治体制已经对非西方国家产生了很大影响,越来越多的国家会仿照中国的体制。在西方看来,这是对西方自由民主制度的最大挑战和最大“威胁”。
第二,对中国经济制度的冷战思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制度渐趋成熟,形成了具有自己特色的“混合经济模式”。近年来,西方一直在炒作中国“国家资本主义”的概念。今天西方所认为的中国“国家资本主义”的内外部影响,主要包括如下几个层面:其一是国家资本主义导致中国内部市场的不开放,西方企业在中国失去了“竞争力”;其二是中国国有企业在国际市场上政治原则高于经济原则,影响西方企业的竞争力;其三是国家资本主义是中国“外部扩张”的主要政治工具。正如苏联经济模式是对西方自由资本主义模式的最大威胁,今天中国的“国家资本主义”被认为是西方自由资本主义的最大经济威胁。
第三,对所谓中国“新帝国主义”的冷战思维。改革开放以来,西方对中国的战略基本上包括三个方面:围堵和遏制中国崛起,至少防止中国挑战西方的霸权;鼓励中国进入西方主导的世界体系,不想失去中国,即不想让中国成为另外一个“苏联”;把中国改造为一个类似西方的国家。
但现在这些选项都没有了。西方的新冷战思维是:西方既没有能力围堵遏制中国,也没有能力改变中国。因此,一个可行的选择就是把中国变成另一个“苏联”,这样西方至少可以团结起来尽最大努力遏制中国的扩张,并且也能孤立中国,和西方进行一场新的“冷战”。
特朗普政府2017年12月、美国国防部2018年1月分别发表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与《国防战略报告》,都直接称中国和俄罗斯是美国的主要战略竞争对手,并声称美国将聚集资源应对中俄的挑战。非常有意思的是,白宫新闻发言人把美国的这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称为美国“新时代的新国家安全战略”。这种称呼和中国领导人所提出的“新时代”相呼应。
美国前国防部长马蒂斯(James Matis)指出,美国决定公开称中国和俄罗斯是战略竞争对手,并非美国自身的选择,而是国际安全形势变化带来的必然结果。他说:“将竞争关系公开化的行动是(中国)将南海的岛礁变成军事哨所。在欧洲将竞争关系公开化的行动是俄罗斯越境侵占克里米亚,以及俄罗斯在乌克兰东部支持分离分子。”
再者,一些西方国家对“一带一路”有了新的冷战思维,认为这是中国国际扩张主义的体现。德国外长加布里尔(Sigmar Gabriel)最近的言论可以视为西方国家态度的变化。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这位外长声称中国借“一带一路”打造有别于自由、民主与人权等西方价值观的制度,自由世界的秩序正在解体,西方国家应当提出对策。这位外长还警告欧洲被中国和俄罗斯分化的危险。欧洲国家包括德国早先对“一带一路”倡议持积极态度,但现在立场出现变化。这种变化并不仅限于德国,而是相当普遍。
这些互为关联的思维加在一起,成为西方对中国发起“冷战”的依据。正在形成中的“中国威胁论”浪潮覆盖西方世界和它们的盟友,“反华”情绪和行为表现在各个方面,可以说是全方位的,涵盖经贸、安全、文化教育与人文交流等领域。
在经贸方面,美国已经发生了和中国的贸易摩擦。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对中美两国都必然会造成重大损失。特朗普政府聚焦的是美国的经济,为了美国经济,特朗普政府正在采取诸多非常举措,尤其是贸易方面。历届政府在考量对华贸易政策时会把贸易政策和其他政策联系在一起,并且抱有以贸易政策改变中国的企图。但特朗普政府没有任何这样的企图,其对华贸易表现得更为直接,就是看看贸易平衡数据。这种对单一因素的考量使得特朗普政府趋向于采取强硬的对华贸易政策。当然,特朗普政府对其他国家也如此。
其他主要西方国家包括美国的盟友,如澳大利亚和日本,尽管对中国的贸易依存度非常高,并且从对华贸易的过程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但这些国家的一些政治力量还是宣称要对中国采取强硬举措,并声称要做好准备为此付出“代价”。以日本为核心的新版本《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起死回生,同时这些国家向美国开放,随时欢迎美国的回归,而宣布退出TPP的特朗普近来在这方面也开始松口。
在安全方面,问题更多。中国经过这些年的努力稳定了南海局势,但美国正在推动南海问题重新“回归”安全议程。在核扩散问题上,因为朝鲜核问题,中国不仅面临巨大的国际压力(主要来自美国),而且也面临日益增长的核威胁。一旦朝鲜成为核武国家,那么中国全部周边必将被核国家所包围。更复杂的是,美国、俄罗斯、日本、韩国等所有相关国家在朝鲜核问题上,和中国的利益不同,它们以各种形式拖延核危机,把压力转移给中国。
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本意是为了带动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并且中国一直持开放的态度,欢迎各国参与这个倡议。不过,西方并不这么看。美国和日本一直持怀疑态度。这尤其表现在美日对中国主导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的态度上,它们一直相信亚投行是想取代美日主导的亚行。
在亚洲,日本、澳大利亚、印度等国家为了应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了“印太战略”,而美国特朗普政府也接受了这种思路。拉印度来对抗中国的崛起是美国和日本多年来的重点战略考虑,而随着“印太战略”的正式提出,这一战略会很快进入操作阶段,具体化和行动化。
这一战略大致会从两个方面进行,即军事战略和经济战略。军事战略方面实际上已经进行了很多年,只是早些时候没有这样的提法。在围绕核武器、南海、东盟等问题上,美、日、印、澳都把中国视为威胁,并且逐渐找到了“共同安全利益”。这些国家之间的军事合作已经有多年,且渐趋成熟。2017年,四国重启“四方安全对话”(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确保印度洋和太平洋的“自由开放”。“四方安全对话”被视为亚洲版“北约”的开端。
现在美、日、印、澳又开始转到经济战略层面。最近,这些国家初步达成对付中国“一带一路”的“另外选择”,即这些国家共同推出一个区域基础建设计划。在这一方面,这些国家既有共同利益,合作起来也有相当的实力。对美国来说,其所担心的是中国的“一带一路”会促成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地缘政治势力范围,从而抗衡美国。因此,美国必须力所能及地破解这个被认为是形成中的中国势力范围圈。这也是美国接受“印太战略”的理由,认为这一战略可以维持“自由开放的亚太区”。
印度对“一带一路”始终抱有非常负面的看法。因为“一带一路”覆盖很多印度的邻国,印度担心其会被中国“势力”所包围。这些年来,印度提出“东进战略”,积极投资建设连接邻国的道路和铁路。
在安全方面,中国台湾问题也变得越来越重要。近来美国一直在提升和中国台湾的关系来制约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当局主动配合。在两岸情势紧张之际,中国台湾的强硬派走上台面,他们希望中美之间陷入一场“冷战”,相信“冷战”局面有利于维持中国台湾的现状,并企图在这个过程中寻找“独立”的机会。
可以预见,无论是“印太战略”,还是“四方安全对话”,或者其他的组织,一旦针对中国的联盟或者网络形成,那么其功能会不断扩展,最终涉及网络安全、外太空安全、核安全等领域。“北约”的历史就说明了这一逻辑。甚至在文化和人文交流方面,一场无硝烟的战争也已开始。
和之前几波“中国威胁论”浪潮不同的是,从前都是美国在挑头,鼓动其他国家加入。但这次是其他国家在挑头,鼓动美国来参与。实际情况是,当美国挑头时,其他国家不见得一定要参加,因为其他国家觉得有美国在行动就足够了,它们自己不仅不用参加(至少不要那么起劲参加),而且可以和中国做生意。但这次,因为美国的特朗普要求美国逐渐从国际事务中撤退,其他国家感觉到了要挑头来应付中国。如果这些国家成功游说美国加入,那么这一波“中国威胁论”浪潮要远超从前。
美国一直是西方世界秩序的核心。或者说,整个西方世界的秩序是由美国组织起来的。现在,特朗普不想做世界秩序的组织者和领袖了,很多国家就担心忧虑起来。这种忧虑情绪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浓,德国、澳大利亚、日本等很多国家甚至公开表达出来。很多事情,这些中等国家本身做不了,但一结合美国它们就可以做了。或者说,这些国家各自的力量太分散,美国能够起到一个组织者的作用。美国是否和它们站在一起,对它们来说至关重要。
今天,这些国家开始采取两种方案。其一,继续邀请美国回来成为它们的领袖。它们的努力也有成效,特朗普开始不那么坚持“美国优先”了,至少对美国的盟友来说。在一些方面,特朗普也不那么坚持双边主义了,而是强调和盟友合作的重要性。其二,这些国家自己开始行动起来,通过把中国视为“竞争者”和“敌人”把自己组织起来。TPP是这样,“印太战略”是这样,“四方安全对话”也是这样。从前是美国倡议,这些国家再加入;现在是这些国家先倡议,再鼓动美国加入。
新一波“中国威胁”声音到处可见。不同的反华力量正在聚集在一起,构成对中国越来越大的压力。在国际政治和外交关系上,A国对B国的外交政策是基于A国对B国的基本判断之上的,即是“朋友”,还是“敌人”?一旦A国判断B国为“敌人”,那么A国就会动用所有的力量来对付B国。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美苏之所以形成冷战局面,就是因为美国所作的这样一个判断,而两大阵营之间全方位的竞争也从此开始了,直到苏联解体。今天,中美两国之间或许也正面临着这样一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