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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关琥在涅槃酒吧喝酒,享受对他这个刑警来说难得的清闲的周末。

自从他的腹黑大哥兼酒店老板张燕铎失踪后,涅槃酒吧就关门了,不过这不影响它的受欢迎程度,酒吧虽然不对外营业,但还是很热闹的,这一切都要从关琥的前女友叶菲菲跟他要钥匙开始说起。

众所周知,在降头事件中,关琥的好友、做记者的谢凌云曾被绑架过,房东胆小怕事,婉言请她搬家,刚好涅槃酒吧附近有空屋出租,谢凌云就搬过来了,她跟叶菲菲都很喜欢这间酒吧的气氛,于是叶菲菲就跟关琥提出想重开酒吧的想法。

从关琥的立场来说,他也巴不得酒吧可以正常营业,因为有人出入,房子才会有人气,而且酒吧里还有不少藏酒,放着也是浪费,所以他就同意了。

就这样,平时谢凌云在酒吧里写稿子,叶菲菲有时间就跑来研究食谱,后来不知怎么的,曾在酒吧打过工的小魏也知道了,小魏还没大学毕业,业余时间写写小说赚点稿费,他说酒吧的环境可以刺激自己的创作灵感,所以也经常跑过来,把这里当成了创作基地。

故事到这里还没结束,那位一直在追求谢凌云的富三代公子哥李当归也回来了,并在大学里重新开始他的任教工作,晚上就来酒吧负责调理美食跟调酒。

李当归屡次帮过谢凌云,所以谢凌云没法拒绝他的出入,再加上几个人当中就属他的厨艺最佳,所以很自然的,李当归就成了这里的代理厨师,唯一不同的是,这位厨师做饭时,酒吧内外至少会跟随四五个保镖。

一转眼,大半年就过去了,有时候关琥下班早了,也会跑过来蹭饭吃,在半年多的实践中,李当归的厨艺突飞猛进,调酒的技术就更不在话下,不过关琥还是喜欢张燕铎做的菜,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张燕铎做的菜肴带了家的味道。

这大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关琥在忙碌的工作之余,也曾联络国外的朋友寻找张燕铎的踪迹,却都杳无音信,以至于他偶尔想起来,会怀疑是不是张燕铎已经在太平洋的那场灾难中死亡了,只是他不甘心承认这个事实而已。

唯一让关琥庆幸的是,加拿大警方一直没找到张燕铎的尸体,所以只要一天没找到,他就抱着还能再重逢的希望。

这就是现在支撑他努力工作的唯一力量。

转眼间,半瓶威士忌喝下了肚,关琥有了醉意,听到吧台里的响声,他抬头看过去。

代理店长正在试调新的鸡尾酒。

李当归长得高高瘦瘦,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身穿西点师的白围裙,正在很有型地甩调酒器,关琥酒喝多了,醉意朦胧着,无形中把李当归的身形跟张燕铎的重叠起来了,他急忙揉揉眼睛,这才发现是自己的臆想。

李当归比张燕铎多了分书卷气跟雅致,却少了张燕铎的英气跟迫力——他们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两种人。

今晚李当归的挑战很不顺利,同一种酒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导致杯里的酒变成了深紫色,看起来像是魔女调制的怪药,最后他忍不住掐着下巴盯着酒发呆,对出现古怪颜色的现象表示不解。

“白朗姆酒+蓝色橙皮酒+凤梨汁+椰奶,为什么会变成紫色?”

听了他的自言自语,谢凌云把目光从笔记本电脑上移开,说:“A+B+C+D不一定等于E。”

小魏打了个响指,接着补充,“也可能是F,所以你可能是哪一样多了一点,哪一样又少了一点。”

“还有种可能是你认为的A其实是Z。”

“对对对,就比如一个杀人案,大家都认为无辜的A是凶手,所以拼命查他,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但如果换个角度想,认为最不可能的Z才是A的话,那一切谜题就迎刃而解了。”

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听了这两位一唱一和的高论,关琥觉得自己的大脑更迷糊了。

看到旁边的唐装老者、身为李当归贴身保镖的夙照青也一脸的迷糊,关琥为找到同盟军而感到欣慰,说:“你们是不是太无聊了,调个酒而已,有必要扯上逻辑学跟杀人事件吗?”

小魏说:“就是因为无聊,所以才要加点乐子嘛,关琥,最近有没有什么案子?来给我们提供一下素材吧?”

“就算有案子,忙的也是我,”谢凌云转回头,敲着字,随口说:“再说有大案的话,关琥还会在这里消磨时间吗?”

“怎么不会?他希望早点等到老板回来嘛。”

小魏的话换来朋友们的瞪眼,他也自觉失言,慌忙把头埋进电脑显示屏下当鸵鸟。

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关琥只好主动换话题,装作没事人似的问:“叶菲菲呢?最近她很忙吗?好久没看到她了。”

小魏举手回答:“很忙吧,你知道的,女孩子一谈起恋爱来,世界里就只剩下男朋友了,哪还记得朋友?”

“谈恋爱?”关琥一愣,“我记得她说分手了啊。”

因为叶菲菲的失恋,他还在半夜被叫出去陪叶菲菲喝酒,叶菲菲给他看前男友的照片,好像是做空少的,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人长得离我差一大截,居然选他而不选我,叶菲菲你是不是要去看下眼科了?

为此,他脑门上被砸了个大包,叶菲菲的失恋症也顺利复原了,这还是前不久的事,什么时候叶菲菲又恋爱了?

“我是听僵尸李说的。”

发现自己再次说错话了,小魏一指吧台里的人,然后又把脸埋进了显示屏后面。

关琥看向李当归,李当归脾气很好,被抓来当黑锅,他只是微笑,却什么都没说。

最后还是谢凌云开了口,“我也是听菲菲讲的,菲菲给我看过他的照片,长得还不错。”

“人靠谱吗?”

这才是关琥关心的问题,要知道叶菲菲失恋的话,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可是他啊。

“我没有接触过,不敢说,不过听菲菲的意思,好像还把他定位在朋友跟男朋友之间,关琥,你现在努力还不晚。”

“努什么力?”

谢凌云跟李当归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当然是努力把叶菲菲追回来啊,这么紧张她的男朋友人品怎么样,还说不在意。”

那是因为叶菲菲不开心的话,会把他当沙包打好吧,上次为了哄他的前女友,他还特意教了她一套色狼防身术。

虽然到现在关琥也想不通,失恋跟学防身术的因果关系在哪里。

看着对面两个人的‘眉目传情’,关琥呷着酒,嘟囔道:“我想我还是回去吧,别在这当电灯泡了。”

手机铃适时地响了起来,看到来电人是他在重案组的拍档江开,关琥有种不好的预感,电话一接通,他就说:“不要告诉我我最不想听到的事。”

“关琥你也不要告诉我,你喝酒了。”

“我喝了。”

“那就对了,锦绣山庄出人命案了,你马上过来。”

没等关琥再多问,手机就断掉了,看来江开很忙,连多说一个字的时间都没有。

关琥默默地关了手机,盯着眼前喝得快见底的酒杯发呆了三秒,在确定自己没喝醉酒导致幻听后,他在心里吐出了一连串的脏话。

不知道是他的周末被诅咒了,还是他喝酒被诅咒了,只要这两项加在一起,当晚就一定会发生命案,搞得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敢碰酒。

不过最近一直很太平,局里也没什么大案子,他就精神松懈了,没想到诅咒会应验得这么快。

在心中悲泣着自己多舛的命运,关琥起身告辞,他的匆忙举动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小魏问:“是不是出事了?”

“嗯,回见。”关琥随口应付了一句,就匆匆跑了出去。

一听有案子,小魏马上来精神了,转头看谢凌云,谢凌云已经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将笔记纸稿迅速收进大挎包里,跟李当归说了告辞,也紧跟了上去。

小魏又去看李当归,就见李当归迅速解下厨师围裙,又吩咐两名保镖负责收拾厨房,一副要随同去现场的架势。

于是,酒吧里原本平和的气氛一转,多了分备战前的紧张感,只有小魏还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对李当归说:“我就不凑热闹了,等你们的好消息哈。”

关琥一口气跑到了外面,推门出来,他才发现起雾了,街道冷清,只有路灯在雾气中发出一圈圈朦胧的光辉。

身后传来脚步声,谢凌云追了过来,说:“关琥,我送你。”

“不用了,我是去做事的,不能给你提供情报。”

“查情报这种事我会自己来,你只要提供给我现场的地址就行了。”看着关琥的表情,谢凌云特意将腕表伸到他眼前晃了晃,“半夜了,这种天气你能叫到车吗?还是你打算酗酒开车?”

被成功地将了一军,关琥语塞了,谢凌云微笑着正要去取车,轿车前照灯的光芒照向他们,引擎声中,属于李当归的宾士驶到了他们面前。

开车的是李当归的保镖,后车窗落下,李当归说:“我送你们过去。”

关琥跟谢凌云对望一眼,一秒钟内,两人做出了决定,关琥坐到副驾驶座上带路,谢凌云坐去后车座,上车后,她先跟李当归道谢。

心上人坐在身旁,李当归开心得嘴巴都合不拢,连连摆手说:“不谢不谢,顺路而已,小事一桩。”

Hi,菲利克斯先生,你都还不知道去哪呢,怎么就确定顺路了?

李当归没说错,还真是顺路,因为生意关系,菲利克斯家族在锦绣山庄有长期租用客房,所以当关琥报了锦绣山庄的名字后,其他的什么都不必说,保镖就熟门熟路地把车驶到了目的地。

接近海港后,海雾更浓重,许多近处的景色都无法看清,导致他们去酒店花了一些时间,要不是好几辆警车上的警灯在一直闪烁,关琥都无法看清酒店的位置了。

为了不引起注意,关琥让司机在稍远的地方把车停下,他道谢下了车,说:“我今晚应该要熬通宵了,你们不用等我。”

说完,他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谢凌云,又特别交代,“你做事归做事,不过别妨碍到我们办案。”

谢凌云给他做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不会让你为难的。”

锦绣山庄里出了人命案,进出肯定都盘查得很严,不过要想混进去总是有办法的——在往酒店走的时候,关琥忍不住想,在某些地方,这些记者比他们警察还要神通广大,他们总能找到需要的情报。

酒店靠近海边,海雾现象相对来说要严重的多,雾气化作雨雾,打在脸上,有种凉凉的感觉,从车位到酒店不过是一段很短的距离,关琥的额发已被打湿了,雨雾透着朦胧的白色,看不到太远,唯一的好处是让夏夜变得不那么炎热了。

酒店大厅也戒严了,门口站了不少穿制服的警察,关琥今天休息,没带警证,还好他在这行混很久了,大家都认识他,看到他,小警察主动让路,请他进去。

关琥跑到电梯前,那里有直达五十至六十楼区间的电梯,他走进去,按了关门键,就在电梯门将要关闭的时候,外面传来叫声,一道修长的身影直冲过来。

似曾相识的画面,关琥的心一跳,直觉感到那是张燕铎,他本能地按了开门键,但是等对方跑进来后,他才发现那是个长得高高瘦瘦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戴着无框眼镜,棕色头发微卷,白衬衣系在低腰牛仔裤里,全身带着浓重的书卷气,跟张燕铎完全是不同气质的人。

男人奔进来后,跟关琥道了谢,伸手要按楼层键,却发现那一层已被关琥按过了,他略带惊讶地看看关琥,将手缩了回来。

门重新关上,在电梯往上走的时候,关琥注意到男人暗中看了他好几次,其实他也对男人的目的感到好奇,因为五十楼正是案发的楼层,如果男人是那一层的住客,应该会在门口接受盘问才对,但刚才他进来时并没有看到这个人。

难道是有什么身分背景的?

关琥打量男人的穿着,他衣着得体,但没有很高档,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物,手指纤细,指甲修得很短,从这些细节只能看出这是个爱干净的人。

唉,在观察方面,他果然不如张燕铎,如果张燕铎在的话,一定可以判断出这个人的性格、喜好,甚至身分。

“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发现了关琥的打量,男人转头问他,顺便托了下稍微滑下来的眼镜架。

对,就是这个动作!

以往张燕铎每次欺负他时,都会托一下眼镜,所以关琥对这个动作深恶痛绝,连带着对眼前这个人的印象也不好起来,假笑了两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眼镜是不是真的?”

“嗯?”

“你知道现在有很多喜欢端的人会戴假眼镜。”

“不,我这个是真的……我也觉得那种戴假眼镜的做法很装……戴眼镜的人都会知道在许多时候它有多么不方便。”

男人说话的语速很慢,拍子拉得很长,有些音节还发得不太标准,不过他的发言让关琥对他的印象一秒转好,心里升起报复后的小小快感——哼,不管张燕铎现在在哪里,都一定会被念叨得打喷嚏吧?

作为英雄所见略同的证明,他伸出手来做出握手的表示,男人也抬起手,却不是跟他握手,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极薄的塑胶手套,戴到了手上。

呃……

对视关琥惊讶的目光,男人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但还是奉劝一句,警方在办案,禁止狗仔队围观,违者将会视情节轻重做出相应的处罚,请好自为之。”

什么?

关琥的思维再次打结了,还没等他询问,五十楼到了,男人抬步走出去,又对还在发愣的关琥微笑说:“至少你下次抢案子的时候,不要喝这么多的酒。”

等等,好像哪里出问题了,他不是抢新闻的记者啊……

在关琥反应过来自己被误会时,电梯门已快关上了,他回过神,顾不得为这个乌龙吐血,慌忙用力按开门键,在电梯门刚一打开的同时窜了出去。

发生事件的房间很好认,它位于走廊的尽头,门口站了不少警察,见男人朝着那边走过去,关琥追上他,顺便又低头打量自己的打扮——这人眼神有问题吧,他很像狗仔队吗?至少也要说他像记者嘛,就像谢凌云那种的记者。

男人已经走到案发客房的门口了,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关琥一个没刹住,差点撞到他身上,他托托眼镜,皱眉说:“难道你想明目张胆地进去?你们狗仔队做事也太目无法纪了。”

“我不是狗仔队!”

“啊对,抱歉,我一时间想不起那个词,该叫……记者?”

关琥用力点头,但马上就发觉不对,“不是,我是警察!”

男人不说话,但看向关琥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

关琥去摸口袋,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没带警察证,他正要叫同事来帮自己作证,刚好江开从里面出来,看到他,打招呼道:“哟,关琥。”

“你来得正好。”关琥把拍档拉到自己面前,指着男人说:“告诉他我是谁。”

江开左右看看他们两个人,马上明白了状况,解释道:“越医生,这是我们重案组的关琥,他这两天休假,所以你不认识他,你别看他又喝酒又邋遢,甚至连警证都忘记带,但他可是我们部门的重要成员……”

后面的废话都不要说了。

关琥打断江开的唠叨,说:“那么现在请告诉我,他又是谁?”

“我们特别聘请的法医学博士越光越医生,越医生之前一直在加拿大某所大学从事法医学研究方面的工作,最近才回来。”

难怪说话语速那么奇怪了,原来如此。

关琥指指头顶,问:“是那个月亮的月吗?”

“是超越的越。”

听了关琥的身分,越光表现出来的惊讶不亚于他,不过还是彬彬有礼地说:“抱歉,我实在没想到一个酗酒又邋遢的人会是警察。”

“先生看来你的汉语水平还有待提高,我这种装束俗称休闲,不叫邋遢。”

越光奇怪地看向江开,那表情明显在说邋遢这个词明明是你同事先说出来的。

关琥也不爽地看过去,眼看着火烧到自己身上了,江开呵呵干笑两声,将备用的手套递给关琥,又说:“我们关琥同学可是警局第一型男,就算邋遢也是帅气的邋遢……走走走,做事去,再晚点,舒法医又要骂人了。”

两人跟随江开走进客房,江开将调查到的资料递给关琥,又指指坐在远处沙发上抖个不停的女人说:“案发现场是她发现的,她叫方小蝶,在一家叫紫阳花的俱乐部工作。”

关琥看过去,就见女人穿着格子睡裤,外面套了一件过膝的白睡袍,睡袍边角是湿的,上面沾了些红色,她的脸跟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头发用几个橡皮筋胡乱扎在脑后,这装束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因为紧张,她缩在沙发一角,不时整理一下敞开的睡袍前襟,她脸上的妆都糊掉了,眼睛周围渗出很大的黑圈,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重案组的女警员蒋玎珰坐在旁边帮她检查额头上的伤口,并不时安慰她,将她说的话记录下来。见关琥在观察她们,江开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她睡袍里面本来什么都没穿的,案发后她想穿衣服,却不小心摔进了浴缸里,弄得全身都湿了,多倒霉啊,睡裤还是玎珰帮她找的。”

“给她做取样鉴定了吗?”

“都做了,看起来她没太大问题,”江开汇报完工作,又很八卦地说:“她是在高级俱乐部坐台的,说今晚本来应该是她的初夜,没想到变成惨案了。”

关琥瞪了江开一眼,江开摸摸鼻子跑开了,越光的表情也绷紧了,进入备战状态,走向死者横倒的现场。

为了不妨碍鉴证人员工作,关琥没有跟过去,而是先看江开给他的资料。

死者叫蒋子虎,是蒋氏建筑集团的开发部部长,也是锦绣山庄这家酒店的名誉经理,换言之,蒋子虎是酒店的少东家,一个很有钱又非常会玩的二世祖。

根据前台领班的证词,蒋子虎跟方小蝶是十点前进客房的。

这个房间是蒋子虎事先吩咐给他留的,所以客房工作人员连入住手续也没办理,就直接请他们进去了,不过他们确定方小蝶是第一次来,因为蒋子虎的习惯是一段时间里只带一个女人入住,然后过段时间再换新的,这种事酒店的人都知道,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了。

说到蒋氏集团,这里不知道的人恐怕不多,甚至有些娱乐杂志曾爆料说蒋家可以跃身世界百名富豪之内,所以就算关琥不特意看新闻,也了解蒋家的大概情况——

蒋子虎是庶出,不过即使是庶出,他的身家也可想而知,这种玩弄女性的爆料传出去的话,一定会成为丑闻,关琥挑了挑眉,猜想为了弄到这个证词,江开一定对工作人员玩了不少软硬兼施的手段。

看方小蝶的情绪还不稳定,关琥没有急着过去向她询问案情,而是先查看现场。

他来到浴室,浴室里还散发着玫瑰花的香气,两名同事正在里面做鉴证取样,关琥探头看了一下,发现了香气的来源——浴缸里的水很满,水面上玫瑰色调的泡沫几乎要溢出来了。

浴缸旁边的化妆台上摆放着一大堆化妆品,看来方小蝶是洗完泡泡浴后,又在这里精心补好妆,可惜没派上用场。

关琥退出浴室,来到凶案发生的地方。

客厅三面都是落地玻璃窗,右侧配有阳台,透过乳白色的雾气,可以隐约看到下面繁华的灯光——这是座不夜城,即使已是凌晨,夜景也同样绚烂耀眼。

关琥先去了阳台那边,鉴证人员正在做指纹提取工作,关琥只能透过玻璃门看到外面的阳台很大,阳台上摆放着古铜色调的休闲桌椅,深夜在外面品着酒,顺便观赏夜景大概是件很惬意的事。

关琥没妨碍同事工作,转身去了落地窗的正前方。

这里是在室内观赏夜景的主要位置,探头往下看,海雾的游离妨碍了俯览,只能看到街道上移动的光点,那该是车灯的光芒,远方海面笼罩在雾气中,显得虚无迷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关琥觉得这个高度的海雾比楼下的雾气游走得要快,像是有生命似的,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出不同的形状。

“真无法理解有钱人的趣味。”

关琥没有恐高症,但是站在临窗的地方,他还是感到了不适,总觉得站在仅隔一面玻璃的高处,让人心里很不踏实。

他向后退了一步,去查看现场状况。

茶几上有滚倒的酒杯,里面的红酒顺着茶几流到地板上,地上也有一滩深红色的液体,不过不是血,而是从倾倒的酒瓶里流出的红酒,死者歪倒在长沙发的正前方,他的一条腿伸在红酒里,下身流出的血液有一部分跟红酒混在一起,不同的红色搭配,在无形中刺激了视觉感官。

关琥掏出手机拍下现场照片,又去查看死者,这时现场勘查已经接近尾声,越光正在配合法医舒清滟用小镊子从死者的头骨部位挑取异物。

看到死者,关琥心口有些翻腾,虽然在他经手的众多案例中,蒋子虎的死状并不是最凄惨的,但尸体的存在还是让关琥从另一种意义上见识到了凶手的疯狂跟残忍。

死得这么惨,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去投胎?

关琥不迷信,却不由自主地这样想。

他对着死者双掌合十,作为对生命的尊重,然后借着给死者拍照的机会,观察他的状态。

蒋子虎歪着身子躺在地板上,脸部大范围的损伤导致无法确认他原来的容貌,从创伤面来看,那是遭受重击造成的,三分之二的面骨呈塌陷状态,鼻骨整个碎裂了,眼眶歪斜,左眼球脱落出来,底部却没有完全脱离,由一些破碎的肌肉跟粘液连接着,挂在脸颊上。

死者身后的沙发上也溅了零星血滴,不过大面积的血喷部位是他的衣服跟地板,看得出凶手下手很重,几乎将他的脑袋开瓢了,越光跟舒清滟正在挑取的正是混在死者头骨里的凶器碎片。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地方,让关琥不适的是死者的下体也遭受了极大的伤害,他的腰带呈半松开的状态,裤链被拉开,胯下血肉模糊,肌肉纤维破坏严重,性器官几乎被捅烂了。

尸体的双手高举做捂脸状,通过多年的现场查案经验来判断,关琥猜想凶手是先出其不意攻击死者的头部,直至他无还手之力后又对他的下体做出损害行为,那时被害人大概已处于弥留之际,所以躯体才没有太扭曲。

同为男人,关琥不由得皱起眉,死者的性器官被破坏严重,将凶手满满的怨毒之气传达给他们,再加上蒋子虎又是个好色之徒,所以他本能地想到这很可能是一桩情杀案。

死者的面容被毁掉了,无法看清表情,不过在给死者脸部拍照时,关琥有种感觉,血肉模糊的惨状后面一定藏着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这是什么?”

看到越光用小镊子将几小片近似玻璃的物体放进证物袋里,关琥问道。

“是凶器留下的碎片。”越光指着凶器证物给他看。

那是个碎成两半的厚玻璃烟灰缸,烟灰缸的棱角很锋利,上面浸满了鲜血,另一半落在沙发腿旁,原本透明的物体几乎变成了红色,另外地板上还滚落着烟蒂跟撒落的烟灰。

舒清滟检查着死者受创严重的下体,说:“死者性器官上也沾有相同的玻璃碎片,初步确定是凶手先用烟灰缸重击死者,之后又用烟灰缸锋利的断裂处给死者处以宫刑,手段很残忍。”

“这么丧心病狂的杀人手法,看来是情杀案了。”

听了关琥的话,舒清滟抬起头来,“也可能是伪造成情杀的仇杀,从死者的身分跟处事行为来看,不排除仇杀这条线。”

“死者的身分?”

越光奇怪地看她,作为新来的法医,他还不是很了解这里的情况。

“他叫蒋子虎,赫赫有名的蒋氏集团的二世祖,”舒清滟说到这里,发现越光的脸色明显的一变,她停止讲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发现我大概不能继续跟这个案子了。”

越光回过神,随口支吾了过去,见他不想说,舒清滟也没有多问,事情做完了,她站起身,叫道:“关琥。”

关琥一秒回神,眼神从手机镜头上移开,老老实实地答:“有!”

“今后不许再喝酒,尤其是周末,我不想每个周末都加班。”

“不要啊美女,作为法医,你不可以这样迷信的。”说到这里,关琥注意到舒清滟今天的衣装很正统,他想到了关键问题,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又是在相亲的时候被临时叫来的吧?”

目光冷冷地瞪过来,关琥立刻闭嘴,退到一边,表示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一切都是舒清滟的幻听。

“那个……还有什么发现啊?”

说到工作,舒清滟没再跟关琥计较,后续工作交给其他同事,对他说:“死者没有挣扎的痕迹,凶手应该是他熟悉的人,客房门锁也没有异样,证明凶手有钥匙,或是死者请他进来的,有关这部分要根据监视录像再进行核实,至于被害人的具体死亡时间跟原因,我会在做好详细的报告后联络你。”

死亡原因不用汇报了,看现场就已经很清楚了。

关琥跟舒清滟道了谢,发现越光有些神不守舍,连着看了几次手表,他突然对这个人有点感兴趣了。

他交代江开去查酒店的监视录像,然后踱到方小蝶那里。

方小蝶的额头只是轻微碰伤,在蒋玎珰的安慰下,她的情绪平稳了很多,可是看到关琥,她又本能地向后缩了缩,一副很怕的样子。

靠近看,关琥发现称呼方小蝶女人有点过了,她最多算是个刚长大的孩子,只是一脸的浓妆艳抹模糊了她的年龄。

关琥坐到她对面,取过蒋玎珰做的笔录,果然就看到上面写着方小蝶才十九岁,在紫阳花俱乐部做了不到一年,这是她跟蒋子虎的第二次见面,蒋子虎说要带她看最漂亮的海景,却没想到等待她的是噩梦。

根据她的证词,蒋子虎听说她是处女,非常开心,来之前就给她开了十万元的支票,刚进房间时他的情欲也很高涨,她还以为要马上进入实战,可就在他们亲热时,蒋子虎看到了外面的海雾,情绪就突然变得很糟糕,也不跟她亲热了,一直盯着海雾,嘟囔什么‘洛神’‘诅咒’的话。

见蒋子虎心情不好,她就帮他准备了烟酒,自己去浴室洗澡。为了给蒋子虎安定心情的空间,她泡了很久的泡泡浴,又精心化了妆才出来,谁知竟然发现蒋子虎死掉了,她在惊慌之下踩到了血迹,又不小心撞到了头部,导致昏了过去,直到醒来,才打电话给酒店前台,请他们报的警。

关琥确认了方小蝶的身分证,说:“你工作的时候还没成年吧?”

方小蝶低下头不敢说话,还是蒋玎珰帮她回答的,“她家里只有母女两个人,母亲有严重的糖尿病,需要长期住院,所以她在高中就退学了,赚钱养家。”

“父亲呢?”

被问到,方小蝶吓得一哆嗦,小声说:“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他,我妈说他很早就死了。”

关琥还要再问,被蒋玎珰瞪了一眼,暗示他不要问这种敏感的问题,他只好看着方小蝶的证词,改为,“你确定你跟死者进来后,没有锁房门?”

“不、不确定,我只记得我没有锁,蒋先生有没有锁我不清楚。”

男人精虫上脑时,不锁门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这是蒋家开的酒店,蒋子虎多半没有什么防范,所以才会被人轻易得手。

关琥再问:“你跟死者是怎么认识的?”

“他、他说他失恋了,来俱乐部散心,夫人……就是俱乐部的妈妈把我介绍给他,他对我很中意,花了很多钱帮我买东西,所以我就想跟着他也不错……”偷偷查看关琥的表情,方小蝶说:“我妈病得很重,我需要钱。”

关琥扫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女性衣服跟挎包,都是国际名牌,他不否认方小蝶有需要用钱治病的想法,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有很大的爱慕虚荣的心态。

他继续问:“你确定死者说的是‘洛神’这个词吗?”

“好像是的,外面海雾很大,看起来就像有个古装女子站在雾里,蒋先生还指给我看,我想他说的‘洛神’就是指那个影子。”

“那你有看到吗?”

“嗯……有点像,但也不是很像,我猜那是雾气飘浮形成的样子,所以我没有在意,帮他准备好烟酒,就去洗澡了。”

“死者口中的‘诅咒’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就看到蒋先生在看到‘洛神’后就变得很烦躁很恐惧,他好像在怕什么。”

“死者有嗑药的习惯吗?”

方小蝶踌躇着没有马上回答,关琥追加,“请想好再说,这种事尸检的话,会马上知道的。”

“我不清楚,这才是我跟蒋先生的第二次见面。”

关琥没再就这个问题多问,说:“在你入浴的时间里,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

“没有,我把蓬头的水流开得很大,什么都听不到。”

“从你晕倒到打电话联络前台,大约有多长时间?”

“不知道,我没有看时间。”

看方小蝶哆哆嗦嗦的样子,再问下去也问不到什么线索,关琥合上记录,告诉她询问到此为止,让她签字后就可以离开了。

“那个……”见关琥起身要走,方小蝶急忙叫住他,小声问:“今天蒋先生签给我的支票会还给我的吧?”

有人刚死在她面前,她却只关心钱的问题,关琥的心情有些复杂,不过还是回答了她,“我们会先把所有的私人物品带回去检查,如果确定没有问题,会尽快还你的。”

“那我可不可以申请警方保护啊?”

“申请保护?”

“嗯嗯,蒋先生是跟我在一起时被害的,蒋家一定会找我的麻烦,所以我想要保护。”

这种想法让关琥啼笑皆非,不过看方小蝶一副紧张过度的样子,再加上她是本案的重要证人,的确有保护的必要,便指着蒋玎珰说:“那就让她陪你好了,不过放心,蒋家是生意人,他们做事是会遵循法律程序的,就算要追查凶手,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听了他的话,方小蝶稍微安心,刚好旁边一名警察叫蒋玎珰过去帮忙,方小蝶听到她的名字,又紧张起来,看着蒋玎珰的背影,小声问关琥,“那女警也姓蒋的,跟蒋家有什么关系吗?”

面对她的草木皆兵,关琥有点无语了,“没有,如果我同事跟蒋家有一点点关系,她就不会做小警察,三更半夜也要出任务了。”

现场讯问工作做完,关琥跟蒋玎珰打了招呼,让她找个借口带方小蝶去医院检查身体,看她有没有嗑药,顺便调查她的家庭跟交友情况,交代完后,他去酒店大堂,离开时发现越光又在看表,看起来心神不定。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特聘法医?什么鬼啊。

关琥来到一楼前台,江开已经配合萧白夜将监视录像收集齐了,包括相关人员提供的证词资料。

身为重案组组长,萧白夜比他们来得都早,相对于属下们简单的服装修饰,萧白夜的穿着就正统多了,即使是临时被通知查案,他依然是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也打得很周正,头发上打了发蜡,从容而又一丝不苟。

看到关琥红红的脸颊,萧白夜脸色不太好看,“关琥,今后不许在周末喝酒。”

这是今天第几个人这样对他说了?不喝酒就不会出人命案了吗?这些人都是当警察的,怎么可以这么迷信啊!

“头,你不能怪他的,他的命运已经被诅咒了,要解除咒语……”

关琥把唠唠叨叨的同事推开了,看着他们手里的资料跟录像数据磁盘,说:“看来你们收获很大。”

据说萧白夜有恐血症,所以他从不去凶案现场,但他收集情报的能力很强,听了关琥的话,他揉揉眉心,“收获的资料不少,有用的可能不多,刚才我看了一遍监视录像,没有人进入过死者的房间。”

关琥没被打击到,说:“头儿,我对你有信心,也许是有人在监控探头上做了手脚,我们回去慢慢找,一定可以找出证据的。”

萧白夜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这乐观精神到底是受谁的影响,明明他哥张燕铎是那么腹黑又有心机的人。 lze5puNJqGgVDlOdLfkFg1yvzbqI5CL4jNnzFo20egIXeqQf2HSD8frY2y4ahf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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