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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到警局,关琥的早餐也吃完了,他没休息,直接冲进了重案组。

几位同事都回来了,大家围在会议桌前看资料,看他们的脸色,应该都是一夜未眠。

“老天爷一定是看我们最近太清闲,所以丢了个大差事过来。”

李元丰顶着两个黑眼圈说。

忙了一晚上,李元丰现在才有闲暇注意到关琥的打扮,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表情变得怪异,嘴巴也张得老大。

关琥及时伸出手,拦住了他即将说出的话。

“我昨天出任务,所以才配这样的服装,并非我的品位有问题,understand?”

“哦,我对你的品位没兴趣,我要说的是这件事。”

李元丰将手里的IPad顺着桌面推给他。

“才一晚上,悬棺的事网上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幸好大部分的内部情报被封锁了,否则被网民搜索到的话,不知又会说什么了,上头还要三天查获此案,你觉得有可能吗?”

“有可能,让我们期待奇迹的发生。”看着网上的最新留言,关琥吐槽道。

留言更新之快,出乎他的意料,不由感慨网民的无聊。

案件发生才不过几个小时,他们警方还没有掌握确实的线索,网上已经出现了各种推测跟爆料,凶杀、情杀之说就不用说了,更有甚者,甚至说岑焕生的死牵扯到了某些政界内幕,因为他曾在政府工作过。

江开拿着整理好的资料从外面进来,他把文件放下,跟关琥一起看网上的留言,说:“我猜有人知道一些内幕,否则不会这么说。”

他拍拍那摞资料,关琥拿起上面盖着机密红戳的档案翻了一下,不由得震惊了。

原来岑焕生曾在财政部国际司一处担任要职,所以网上的那些阴谋论发言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相关情报都已被封锁了,是谁在散播这些消息的?

没多久,萧白夜匆匆赶回来,冲大家拍拍手,示意他们坐下开会。

等大家都坐好后,张燕铎也溜溜达达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桂花香的豆浆油条。

看到热气腾腾的早点,大家的眼睛都在发光,这也难怪,他们忙了一晚上,连口水都没喝,可想而知看到早餐,有多激动了。

张燕铎买了人头份的,依次放在大家面前,说:“做事也不差这点时间,先把饭吃了,才有精神工作。”

“老板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蒋玎珰率先打开豆浆杯,就着油条吃起来,萧白夜见状,向其他人摆摆手,示意大家先休息吃饭。

关琥分得了一杯豆浆,他喝着豆浆,将椅子滑到后面的沙发旁。

张燕铎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关琥小声说:“你打算用一份早餐换来留下来旁听的机会?”

“是为了帮你增进同事之间的友谊,”张燕铎斜瞥他,“我是事件目击者之一,我留下来帮忙提供线索本来就无可厚非。”

关琥揉揉头,这样说来,好像他经手的所有大案要案,张燕铎都或多或少有参与,这家伙简直就是移动死神啊。

但不得不说,以他的观察力跟分析力,的确可以发现跟找到自己忽略的线索。

为了节省时间,大家边吃饭边开会,江开将拿来的资料分别递给他们,又打开从富阳大厦调来的监控录像,讲解死者的身分跟生前最后的行动路线。

死者岑焕生,曾任财政部国际司一处处长,十三年前他因为患病关系,办理了病退,自己开公司。

岑焕生的妻子娘家一直都有经营饮食业,可以说岑家既有权又有钱,至于他在病退后还拥有多少职权,他的被杀是否与他曾经的身分职位有关,这部分还有待调查。

岑焕生最后一次被目击到是在一天前,也就是他死亡的前一晚,他去经常光顾的富达酒店里跟几个朋友谈合作项目,据说谈得很顺利,之后他接到电话,说家里有事,要先离开,后来大家就再没见到他。

江开询问了岑焕生的家人,他们都说没有打电话联络他,所以不排除他是被凶手设计引出去的可能性。

另外岑焕生的专属司机也找到了,他在地下停车场遭到袭击,由于车停在监控探头拍不到的地方,所以无法知道他是怎么被绑架的。

凶手没动司机的车,而是直接将他带走,又给他注射了麻醉药物,导致他一直昏迷。

司机在某个废弃的货仓里睡了整整一天,悬棺事件出现时他刚刚苏醒,自己想办法爬出来求救,现在在医院接受治疗,精神状况还不错。

“那司机有提到是被谁弄晕的吗?”蒋玎珰问道。

“他还在恢复中,我就没多问,准备把眼下急着处理的事先做好,再去给他录口供,现在有其他同事在保护他,”顿了顿,江开又说:“我对这条线不太抱期待,假如他有看到凶手的话,就不可能还活着了。”

接着江开又让大家看了监控录像。

关琥担心的事发生了,富阳大厦的监控系统跟路小蛮住的公寓一样出了问题,大部分都是雪花颗粒,偶尔有显影,也是断断续续的,所以想靠录像寻找线索的方案行不通。

“凶手很有手段啊,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把监控系统弄瘫痪的,这么多保安居然都没有觉察到。”

老马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发出感叹。

“监控探头没问题,但录影系统出现了状况,除非特意去查看,否则不会发现的。”

看到大家失望的表情,江开说:“我已拜托了鉴证科的同事帮忙,看能不能修复录影,不过这需要时间,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双管齐下。”

李元丰说:“会不会有内鬼?毕竟外人很难进入保安室的监控系统动手脚,而且这么大的布局,无法一个人完成,我怀疑是联合作案。”

“但也不排除混水摸鱼的可能,我觉得那些保安的安全意识不高,非常依赖保安系统,所以当系统当机后,他们就不知所措了,不过联合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听到这里,张燕铎的眉头挑起,看向萧白夜。

萧白夜说:“关琥说得有道理,江开,你带人继续追查这条线,看保安能不能提供到有力的线索,还有这几天出入大厦的可疑人物,都要一一问到。”

“头儿,我还有新发现。”

关琥举手,汇报了路小蛮偷拍的事,又把从他那里拿来的相片档案打开,将岑焕生的妻子在十三楼开新公司,日前正在装修的事说了一遍。

大家看着搬运工人的照片,关琥又说:“我注意到棺材是亚克力拼起来的,所以会不会是这些人利用装修搬运的机会,将亚克力搬到新公司,再拼接成棺材?亚力克作为展示柜台的组装材料,很容易掩人耳目。”

江开立刻说:“有可能,否则他们为什么要特意利用后面的走廊?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

“麻烦?”

“是啊。”

江开将案发现场拍的照片也贴在投影机上,放大给大家看。

“这里是钉钉子的地方,凶手为什么特意在大厦里组装棺材,并将尸首移动到大厦里,再从楼顶吊下呢?仇杀、情杀或是金钱纠纷的杀人,似乎都不需要做得这么繁琐。”

张燕铎本来在看IPad,听了这话,他的目光扫过放大的照片,眉头微挑。

李元丰说:“或许罪犯是无选择性杀人,他的目的是要向警方宣战。”

配合着他的解释,关琥打开电脑。

网页上有关悬棺疑案的新闻跟视频几乎都被删掉了,还好他有提前下载,把视频放给大家看,说:“从画面角度来看,上传的人是在对面大楼拍摄的,但我们去公寓几位住户那里询问过,没有发现拍摄者。”

“所以不排除拍摄者就是凶手的可能性。”

萧白夜说:“鉴证人员已去现场勘查了,希望他们会有所发现,不过现在比起推理分析,寻找更多的线索更为重要,江开,你让保安留意下近期进出大楼的人,尤其是搬运公司的情报,内容越详细越好。”

“是。”

萧白夜又对老马说:“你负责调查岑家,包括岑焕生的交友情况,他近期的工作动向,是否有跟人结怨等,调查重点放在岑焕生的家人跟朋友上。”

老马点头应下,萧白夜又让李元丰去调查岑焕生夫妻双方的公司,并去富达酒店询问情况。

蒋玎珰负责给路小蛮录正式的口供,并以保护的名义监视他的行动,关琥负责追踪岑家在富阳大厦十三楼开设新公司的情报,交代完毕后,他环视众人,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

关琥举手。

“死者是在什么时候被搬进大厦的,如果我们掌握了这条线索,可能会找到死者的遇害地点,虽然大厦的监控系统被破坏了,但凶手没办法把沿途的交通监控器都破坏吧?”

“不错,死者的司机这条线就由关琥你来追。”

萧白夜说完,看向张燕铎。

仿佛跟他有心理感应,张燕铎的目光从正在看的IPad上抬起来,追加道:“我在救关琥时,发现棺材有问题,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刚才我就说过了,凶手可能是反社会分子,借由杀人来造成社会恐慌,既博得观众的眼球,又可以挑衅警方的威严。”

“不,我说的是这里。”

张燕铎走过去,将其中一张照片贴到投影机,却是地面铁钉的放大照。

其中四枚铁钉已经拔出来了,还有两枚处于半脱落的状态,他接着又换了另一张钉子全部拔出后的照片,两相对比,可以看出后两枚铁钉长了一寸。

铁钉长度不同,当然不可能是偶然的,也不会是凶手没有合适的钉子,随意找来的替代品——关琥点点头,看来张燕铎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这里除了铁钉长短不同外,凶手应该在绳索上也做了调整,导致原本横放的悬棺逐渐变成了倒立的状态,让观众可以清楚看到棺材里死者的模样。你们注意一下,镜头一直对准被害者,假如是挑衅警方,从犯罪心理学上来分析,罪犯会在上传视频时发挑衅檄文,但他没有,而是匿名爆出被害者的姓名跟身分,挑起网民的兴趣,让他们自己去挖掘八卦。”

“你的意思是……”萧白夜眯起了眼睛,“凶手做戏,不是给我们看的,而是其他人?”

“对,所以挑衅警方是乐观的判断,很可能他的目的是在警告看视频的某些人。”

“是谁?”关琥等不急了,立刻问道。

张燕铎把照片取下,放回桌上,微笑说:“这就是你们需要查的了,记得动作快点。”

关琥的脸色变了,因为他听懂了张燕铎的暗示——警告只是序幕,接下来凶手很可能继续杀人。

“所以说我最讨厌变态案件了。”

萧白夜拍拍巴掌,拉回大家的注意力。

“不管怎么说,当下请大家务必加快搜索行动,争取三天内破案。”

散了会,大家起身离开,关琥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按捺不住好奇心,他跑回去问萧白夜。

“头儿,我有个问题。”

“什么?”

“你是跟谁去约会吃饭的?”

话声压得很低,但架不住这里都是警察,大家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倾听。

萧白夜抬头看向他,微笑问:“这个问题与本案有关吗?”

“没有,不过你身上的香水味很熟悉。”

关琥往他面前靠靠,小声提醒说:“虽然蝴蝶很漂亮,但其中有不少是有毒的,远观还好,如果近距离接触的话……”

“关琥你很闲吗?”打断他的话,萧白夜微微一笑,“还是你想跟江开这几天一样,去派出所数蚂蚁?”

江开本来还徘徊在门口准备听八卦,听到这话,他一秒闪人离开。

上司不高兴了,其他人也迅速作鸟兽散,总算关琥的神经没有太迟钝,也跟在同事后面跑了出去。

等他们都走后,张燕铎站起来,踱到萧白夜身边,说:“有一点你好像忘了交代。”

“嗯?”

“岑焕生在政府工作期间的经历跟他曾经的交友情况。”

“我没忘,这部分由我自己查。”

张燕铎托了托眼镜,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洞察一切的敏锐,就在萧白夜以为他会继续追问时,他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萧白夜拿起桌上的文件,文件上方盖着机密红印戳,他翻开一页,属于岑焕生的履历映入他的眼中。

又是从财政部出来的,这个人会不会跟那件案子有关联?

所以他不需要属下尽快破案,案子拖得越久,也许就对他的行动越有利。

靠在椅背上,萧白夜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蝴蝶夫人的举止一向优雅动人,可是昨晚当看到大厦悬棺的视频时,那一瞬间她表现得相当恐惧,虽然她马上就掩饰住了,但这一切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那个女人一定知道某些内幕,所以关琥没有提醒错,在跟毒蝴蝶共处时,他一定得加倍小心才行。

张燕铎走出去,重案组的人已经散了,关琥一个人靠在休憩区的自动贩卖机旁抽烟,看到张燕铎,他又狠吸了几口,将烟迅速掐灭在烟灰缸里。

张燕铎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关琥还以为他要教训什么,谁知他收回手时,就像变戏法似的,手里多了个烟盒。

关琥急忙摸摸自己的口袋,他昨天跟踪毒贩时临时买的香烟已经不见了。

眼睁睁地看着张燕铎将烟盒揉烂丢进垃圾桶,关琥没力气跟他争辩了,苦笑道:“这烟很贵的。”

“我只知道身体更金贵。”

好吧,哥哥这样说也有道理,关琥耸耸肩,转身向前走去。

张燕铎跟上,说:“谢谢。”

关琥诧异地看他,张燕铎表情温和,“你刚才没说佐仓的事。”

“你别自己胡思乱想哈,我不说不是为了照顾你的心情,而是还没找出他跟这件案子必然的联系,如果让我查出他跟悬棺案有关,我一定会抓他的。”

“是是。”

两人往鉴证科走,看着关琥健步如飞,张燕铎犹豫了一下,提醒道:“这次的案子不简单,你要小心。”

“看那种杀人手法就知道不简单了。”

“我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是雇佣兵,是非常危险的人物。”

关琥停下脚步,狐疑的目光看过来。

张燕铎把他拉到走廊一边,压低声音说:“我有注意棺材绳索的打扣方式,那种索扣是雇佣兵常用的,我以前的教官就是那行出身,所以我很了解。”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不需要很多人联手?”

“不需要,如果我来做的话,多一个人反而是累赘,我自己可以轻松完成整个计划。”

关琥听完,看了张燕铎几秒钟,突然转身往回走,张燕铎一把抓住他。

“去哪里?”

“当然是跟头儿汇报这个发现,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你刚才不说?如果凶手真是雇佣兵的话,那我的同事都会有危险的。”

“我猜他已经知道了。”

直视关琥的目光,张燕铎说:“我有种感觉,他还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他不说,是断定不会危及到属下。”

“凭感觉来判断,万一你的感觉失灵了呢?”

关琥还要挣扎着往回走,张燕铎拉住他,直接把他按到了墙上。

两人正推搡着,不远处法医室的门打开,越光从里面匆匆走出来。

他正在讲电话,看到两人的状态,他愣了一下,跟手机那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关掉手机,转身返回房间。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慢聊。”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生怕越光误会,关琥推开张燕铎,一个健步冲上前,对他说:“我们只是因为一件重要的事无法达成共识,所以争执了一下。”

“在重要事情上无法达成共识?”

越光看看关琥,又托托眼镜转去看张燕铎,表情愈发的暧昧起来,“我听说啊,最近这里流行一种叫壁咚的游戏……”

壁什么咚啊,根本是某只狐狸在欺负他。

关琥翻了个白眼,正要再解释,越光伸手拦住。

“你们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我在国外长大,周围有不少像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你不要乱想,我们真的只是兄弟!”

“听说你们这圈的人都习惯称兄弟的。”

什么叫他们这圈?还有,这一圈是属于哪一圈啊?

关琥还要再解释,张燕铎走上前,将他推开,问越光,“你有急事?”

“喔,是吴钩的主治医生打来的,他说吴钩的精神状况不太好,让我赶紧过去,不过我正在忙,现在刚刚有点线索了,大家都在,我怎么能离开呢?”

说到吴钩,越光皱起眉,下意识地揉动太阳穴。

自从盘龙乡回来后,吴钩的身体就变得很弱,经常嗜睡,精神状况也不佳,还无缘无故地发脾气砸东西,事后又像是全忘记了一样,无辜的表情让他不忍去责骂。

“看来你们有很多发现。”

张燕铎的眼神划过越光的手腕。

随着他揉动额头,袖子稍微滑下,露出了手腕上的淤青。

注意到张燕铎的注视,越光慌忙把手放下了,说:“不错,不过有些线索相互矛盾,所以还在确认中。”

“不知道小柯那边有没有新情报?”

“我去问。”

关琥急着追案子,抢先跑了进去。

等他离开,张燕铎才问越光,“吴钩打你了?”

“呃,不是,是他有时候会表现得暴力一些,我阻止他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的。”

“以后他发疯时,你最好不要阻拦,会很危险。”

“他也这样说,不过看到他不舒服自残,我就会忍不住,”看看张燕铎的表情,越光又急忙解释,“他真不是特意对我使用暴力,真的只是碰巧。”

“这样好了,你继续忙你的事,我刚好要去医院向岑焕生的司机询问情况,我可以帮忙照顾吴钩。”

越光没有马上回应,他看着张燕铎,眼神像是在说——你确定你是去照顾人而不是揍人?

“我跟他比较熟,也许他会听我的。”

张燕铎问了吴钩的病房号,临走时又说:“麻烦告诉关琥,让他去寻找其他情报,回头跟我联络。”

“好。”

目送张燕铎离开,越光回到鉴证科,关琥正站在小柯身旁跟他一起看电脑,小柯还在挑战被破坏的监控器录影,不时地摇头叹息,看来情况不乐观。

“这个人是老手,用的病毒很厉害的,很难复原。”

“你也是黑客高手啊,难道还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

“黑客又不是上帝,这就像是人得了病会死亡一样,再好的医生也无法阻止死亡的发生吧?”

关琥哑口无言了,只好说:“不管怎么说,还是麻烦你了,就算无法复原,至少找出监控系统是怎么出问题的,或是在什么时候发生,也许可以缩小凶手的范围。”

他向小柯拜托完后,抬头看越光,越光示意他随自己去法医室,又转告了张燕铎的话。

关琥听完,对张燕铎擅自做决定的行为表示无奈,叹道:“他还真把自己当警察了……刚才你说的线索相互矛盾是怎么回事?”

“跟太岁案里遇到的状况有点类似,不过更离奇。”

进了法医室,透过玻璃窗,关琥看到舒清滟正在隔壁房间做尸检,难得的没有喝她最爱的红彤彤的番茄饮料。

越光来到电脑前坐下,将里面的几组数据调给关琥看。

“天台上的指纹较多,我们还在提取确认中,这些是我在对面大厦的房间里找到的几组指纹,其中一组很奇怪,它是属于这个人的。”

随着滑鼠的点动,一张男人半身照跳了出来,男人穿着迷彩装,浓眉大眼,剃平头,眉宇间有股英气。

关琥浏览照片下方的履历,他叫顾志诚,是职业军人,二十三年前因为参与群殴伤人,被起诉,后被迫离职,之后没多久就在一次车祸中死亡,享年二十四岁。

看到这里,关琥明白了为什么越光会提到太岁事件了,因为那时候他们也在指纹中发现了不可能出现的人物崔晔,不过崔晔是诈死,难道这个人也是诈死?否则他这份履历也太离奇了。

“职业军人?”想起张燕铎关于雇佣兵的说法,关琥摸了摸下巴。

身为一名小警察,职业军人的世界离他太遥远了,不过他可以理解军人为了执行任务而牺牲自我的精神,也许顾志诚正是这样的人。

假如顾志诚是为了执行任务而隐姓埋名的,那任务完成后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在多年之后,被判定死亡的他会将指纹遗留在空屋里?

这样的人做事应该非常谨慎才对,监控器都被破坏了,证明凶手是有备而来,并且有完整的犯罪计划,怎么可能留下指纹?所以指纹会不会是他故意留下的?那留下的目的又是什么?

“里面还有一对指纹是警员赵青的。”

越光从另一台电脑里调出赵青的履历给关琥看。

“还有其他几对指纹,没有犯罪记录,所以在指纹库里找不到线索,我想可能是前任房客或是搬家公司的人跟保安留下的,这部分我会请保安提供指纹进行核对,争取所有指纹都找到对应人。”

赵青跟公寓保安曾随自己去过空屋,看他们的应变能力,会在惊慌中留下指纹并不奇怪。

关琥看了赵青的履历,让他意外的是赵青在警校的成绩很好,还在警校大比武中得过奖,但他的工作运不太好,最后没进入警局总部,而是被分配到小派出所做事,一做就是好几年。

想当年他也在派出所工作过,要是没有机缘巧合,他现在的工作大概也跟赵青一样。

关琥感叹完,又重点观察顾志诚的照片。

越光说:“假如他还活着,现在应该四十七岁了,又曾经当过职业军人,有作案的能力。”

“别太高估军人,这里面有不少混吃等死的家伙。”关琥查看着顾志诚的家庭成员关系,说。

顾志诚幼年父母离异,中学时他母亲也过世了,所以他辍学参军。

再搜寻他父亲的简历,关琥发现他父亲也过世多年了,也就是说要了解顾志诚的情况,接触他的亲戚比较快,不过关琥对此不太抱期待——且不说在世人眼中,顾志诚已过世二十几年了,就算他还活着,也不可能跟亲戚们来往,所以这条线几乎是死线。

关琥用手机把重点资料拍了下来,越光看着他的动作,说:“你们好像都对这个人感兴趣啊。”

“你们?”

“还有萧组长,他刚才也复制了顾志诚的资料,说对破案有帮助,你们是不是都怀疑他是假死?”

想起刚才张燕铎的提醒,关琥的心一凛。

原来萧白夜一早就知道了顾志诚的身分,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为什么?

“我不信有鬼,如果有死人的指纹留在现场,那只有一种可能,死亡记录是伪造的。”

“我也不信,所以有关顾志诚的详细资料,我会请小柯帮忙调查。”

“谢谢。”

关琥向越光道了谢,去隔壁的解剖室,半路又转头问:“对了,最近吴钩怎么样?”

不怎么样,前天晚上他还跟吴钩吵了一架,起因是吴钩又在医院里无缘无故地搞失踪,被他找到后问起,吴钩不仅不好好回答,还冲他发脾气,他手腕上的淤青就是那时候撞的。

出于护雏的心理,越光没有说这些,道:“还不错啊,他最近在医院里休养,有人陪着,不会妨碍到我做事。”

关琥不是很信,还想再问,舒清滟在窗户那边冲他招手,他只好放弃闲聊,走了进去。

“有发现什么情况吗?”

一进去,关琥就问。

可是看到解剖台上那具呈半裸状态的尸体时,他又不由自主地把头撇开了——勘查现场是一回事,看解剖台上的尸体又是另一回事了,在这一点上,他很佩服舒清滟异于常人的神经。

舒清滟没勉强他,取来指挥棒,说:“有很多情况,首先是死者的家属强烈反对解剖,简直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所以我才一夜未睡,来速战速决,免得上头临时下令将尸体归还。”

“这不太正常。”

“是很不正常,他们大概了解什么内幕,你去录口供时记得多观察他们的反应。”

舒清滟拿着指挥棒指着电脑屏幕,说:“其次是尸体部分,死者的心脏被利器刺中导致死亡,利器粗约0.4公分,长约20公分,贯穿心脏的速度跟力度都非常强,所以在凶器抽出时,由于肌肉痉挛收缩,几乎没有血液渗出,这证明了凶手很有可能是职业杀手,在暗杀上非常有经验。”

随着她的讲解,电脑上依次出现了死者的伤口跟外衣左胸破开的画面,死者的心脏部位只有一个暗红小点,很难相信就是这个小血点要了他的命。

死者的衣装整齐,没有褶皱,如果不是图片放大,几乎看不到衣服上的破口,死者面容也比较平和,嘴巴微张,像是要说话的样子。

关琥猜想在他死亡的那瞬间是不是想到了凶手的身分,可惜还没等他说出来就被杀害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死者养尊处优,并且经常锻炼,喜欢转健身球,不过现场没有找到;另外,天台不是第一凶案现场,死者身上的尸斑有移位现象,证明他是在其他地方被害,后被移进棺材里的,从尸斑转移的状态可以看出死者是在死后十小时内被移动过。”

舒清滟指着屏幕上的画面说,不过为了看得准确,关琥选择直接观察尸体。

解剖台上的人体保持着良好的胸腹肌,手臂肌肉也很明显,无法想象这是位年过六旬的老者,可惜他面对的歹徒太凶残,又出其不意地攻击,让他失去了自救的机会。

正如舒清滟所说,死者裸露的身躯部分有一些重叠的斑痕,斑痕颜色深浅不一。

通常情况下,死者如果是平躺的状态,那么后背尸斑应该较多,但恰恰相反,死者臀部腰部的斑痕很多,关琥猜想被害人死后是不是一直处于平坐的状态,直到尸体开始软化后才被放进棺材里的。

所以富阳公寓十三楼,死者即将开张的那间公司是否就是发生凶案的现场?

仿佛读解到他的想法,舒清滟说:“萧组长已经申请搜查令了,等文件下来,我们就可以去调查。”

这部分萧白夜在开会中没有提到,当时他的注意力放在别处,也忘了问,听了舒清滟的话,忍不住说:“我们在帮死者追查凶手,为什么去他的公司检查还要申请搜查令?”

“因为死者家人的反对,严格地说,那不是死者的公司,而是他妻子的公司,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证据证明死者是在自己的公司里遇害的,现在家人不配合,还找了上头的人来施压,才变得这么麻烦。”

这么抵触被调查,说不定死者的家人就有问题。

身为小警察,关琥对这种官僚主义作风也无能为力,他所能做的就是做自己的本职工作,观察着死者心脏部位的伤口,琢磨道:“那会是怎样的凶器?”

“应该是自制的铁器,你把它想象成加长版的粗针就行了,这种凶器很容易掩藏的,比如放在长形乐器里或是拐杖里,甚至可以别在腰带里。”

“就像软剑那样?”

“对。”

“这会很难查。”

“是啊,这种职业杀手的警戒心跟反追踪的能力都非常高,要查到蛛丝马迹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大厦天台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至于其他现场的勘查结果,还要再等等。”

舒清滟说完,见关琥沉思不语,她说:“你好像有想法了。”

“其实是想法太多,不知道哪条路才是对的。”

“条条大路通罗马,路没有对错之分,就看你会不会坚持信念走下去。”

“美女,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的话说得特别有水准。”

“你这样说,就好像我平时很肤浅一样,对了,还有个地方我要跟你说……”

奇怪的响声打断了舒清滟的话,死者原本平放在解剖台上的的右臂毫无预兆地抬了起来,刚好亮到关琥面前。

关琥没防备,向后晃了个跟头,差点跌倒。

舒清滟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然后伸手,将死者的手臂按了回去。

在女生面前出糗,关琥有些抹不开面子,站稳后,观察着舒清滟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又是赞叹又是好奇。

“尸体突然做出这种动作,你不会被吓到吗?”

“第一次见到时吓了一跳,不过接连看过几次,就免疫了。”

“难道这也是尸僵导致的反应?”

“不是,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奇怪的地方,既然它已经表演了,那省了我很多时间。”

什么叫‘表演’?应该说这是尸体的某种物理反应吧?

看看舒清滟,关琥咽了口唾沫,同时把纠正的话也咽了回去。

“看这里。”

舒清滟用特殊工具夹住尸体的上下眼睑,说:“从正常的医学角度来说,死者的死亡时间约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但是眼珠并没有变混浊,也没有出现巩膜黑斑,还有眼结合膜也没有自溶现象,这跟正常的死亡后反应有矛盾。”

联想到顾志诚的事,关琥苦笑着想,这个案子矛盾的地方还真多啊。

“美女,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更简单点?”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我一晚上没睡,智商有点跟不上。”

“这大概跟你有没有睡觉没关系。”

舒清滟嘲笑完,又正色说:“也就是说被害人死后,尸体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怪异反应,比如眼球滚动以及四肢抽搐等现象,这不像是普通的尸僵症状,所以我刚才才说从正常的医学角度来说,被害人已死亡了二十四个小时,但实际上暂时我还无法掌握他的具体死亡时间,我怀疑他曾被注射过什么药剂,才会在死后出现各种怪异的表现。”

说得有道理,难怪昨晚隔着玻璃看到岑焕生睁眼时,他会以为对方还活着,那眼珠的确不像是死人。

他问:“这种现象出现了很多次吗?”

“是啊,从昨晚到今天它动了七八次,多到我怀疑它会活过来的程度。”

原来这才是舒清滟处变不惊的原因。

“要确定具体的死亡时间很简单吧?”关琥的目光扫过解剖台上的躯体,伸手比划了一个剖肚子的动作,“这样的话,应该比较清楚?”

“问题就在这里,上头发了话,尽量保存尸体的完整性,据说也是死者家属的请求。”

“又是上头,那案子让上头来查好了。”

如果说之前关琥觉得岑焕生的家人只是无理取闹的话,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开始怀疑这家人了。

看到他暴躁,舒清滟噗嗤笑了。

“以为不解剖就找不出线索了?他们也太小看我了,我已经做了切片化验,给我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答案。”

“美女你真是太厉害了。”

“少拍马屁,”舒清滟用下巴往前指指,“喏,又有美女登门了,关琥你还真忙啊。”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关琥看到有人在窗户另一边冲他招手,却是谢凌云。

谢凌云会直接跑到警局来找他,这是他始料不及的,慌忙跟舒清滟说了句有消息再联络,就匆匆跑了出去。

谢凌云肩上搭着一个很重的包包,见他出来,往旁边让了让。

关琥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问:“姑奶奶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来给你送录音啊,老板交代的。”

谢凌云拿出U盘在关琥面前一晃,等关琥想伸手时,她又飞快地收了回去,笑眯眯地说:“我不免费提供消息的。”

提供罪犯相关情报难道不是市民应尽的义务吗?

考虑到眼下的状况,关琥放弃了长篇大论,直接说:“知道了,如果这件事顺利侦破,我会第一时间把情报透露给你,行了吧?”

谢凌云这才将U盘交给他。

关琥拿着U盘跑去小柯那里,跟他说明情况,小柯将录音转去电脑里放了出来。

这是一段通过变音器录下的声音。

——今晚十一点,在白云路富阳大厦天台,将会有悬棺现象出现,欢迎观摩。

很短的录音,再加上说话的人语速很快,大约只有十几秒,所以接电话的人还莫名其妙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

“就这些?”听完后,关琥问谢凌云。

“对的,只有这些,所以我同事一开始以为是无聊电话,只派了几个人开车过去,结果被电视台抢到了第一手资料,他们现在懊悔死了。”

“所以就主动提供录音给我们,希望互利互惠对吧?”

谢凌云吐吐舌头,“被看出来了,关琥你还挺聪明的。”

“可是就这么一小段,会有帮助吗?”

关琥看向小柯,小柯点点头,满脸自信地说:“没问题,只要这个人的声音在局里有留底,我都能查到,就算没留底,也可以还原他的声音,交给我吧!”

关琥道了谢,离开鉴证科,谢凌云跟在他身边东张西望,点头说:“这边看起来也挺有趣的。”

“不要看表面,其实我们警察跟你们记者一样,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每天累得要死,对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说来找我男朋友,他们就指点我过来了。”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跟叶菲菲那样乱说话了,”关琥震惊地看她,同时飞快地向旁边撤开几寸,“我跟你不熟的,小姐。”

对面有人经过,谢凌云上前挽住关琥的胳膊,把他带到一边。

“这不叫乱说话,叫适当地加以利用。”

“敢情我是回收资源啊。”

“那你想不想去查十三楼岑焕生的公司?”谢凌云小声说:“我刚从那边过来,你的同事都被挡住了,不让查,说需要搜查令。”

“难道你有办法?”

“有的,我请李当归帮忙,让他找个合作伙伴的借口就行了。”

关琥很想为同被利用的李先生掬一把同情泪。

“不过在去之前,还是麻烦你换下衣服,”打量着关琥,谢凌云皱起眉,“这样的衣服你怎么好意思穿得出来。”

“你不要乱想,我这是工作需要,它跟我的品味无关。”

“那为了接下来的工作需要,你最好穿西装,对了,老板去哪里了?”

“他去医院了。”

“真不巧,如果他在的话,会更容易骗过去的,你知道说到气质,你跟他是有一点点差的。”

“……”

跟随谢凌云走出警局,关琥在心里告诉自己说——他绝对不要做像张燕铎那种表里不一的人,骗人很有趣吗?当狐狸很有趣吗?而且还是只根本就不近视却偏爱戴眼镜的狐狸!

“阿嚏!阿嚏!”

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张燕铎突然仰头打了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正在想自己是不是感冒了,忍不住又是一个喷嚏。

真奇怪,明明这里不冷的。

他看看周围,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加快脚步,来到吴钩的病房。

考虑到吴钩的病情,越光选了单人病房,并且病房非常宽敞,不过这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张燕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叽哇叫声,他敲敲门,敲门声轻易就被叫声盖过去了。

张燕铎推门进去,迎面刚好飞来一个瓷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伸手抓住了,定睛看向房里。

事情发生得太快,里面顿时鸦雀无声,几位医生跟护士各自站在不同的地方,一齐看向门口,发现瓷瓶被攥在张燕铎手里,一个小护士吃惊地抬手捂住嘴巴。

张燕铎环视病房。

里面简直可以说是台风过境,另一张备用的床铺横在房间当中,一些小摆设摔在地上,其中还有输液管,打翻了一地的药片,打碎的茶杯上铺盖了花束,张燕铎猜想那是越光买的花,虽然他不懂买花给吴钩的意义。

当事人吴钩穿着病号装趴在床上。

他的头发留长了,前发垂下来,遮住了一边的眼睛,透过发丝,可以看到后面充血的眼眸,属于野兽的暴虐气息强烈地散发出来,更令人恐惧的是他手里还紧攥着一个针管。

再看看医护人员,还好他们除了衣服凌乱,状态狼狈外,没有明显的外伤。

那几个人被吴钩发狂的样子吓到了,看到张燕铎走过来,都主动给他让路,其中一个小护士还好心地小声提醒道:“病人现在情绪有些激动,你小心。”

张燕铎向她点头道谢,用下巴指了指吴钩,对医生说:“这种病人,要住的是精神病院,而不是这里。”

医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吴钩,发出轻咳。

吴钩听到了,猛然抬起头,冲张燕铎恶狠狠地叫道:“我不是疯子!”

声音响起得太突然,其他人都吓得情不自禁地一抖,张燕铎却不为所动,平静地说:“正常人不会用针管吓唬自己的主治医生。”

吴钩瞪他,拿针管的手继续握紧,就在大家以为他会攻击张燕铎时,他忽然一甩手,将针管丢开了。

张燕铎趁机对那几位可怜的医护人员说:“没事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可是他哥让我们多照顾他……”

“我是他哥哥的朋友,他由我来照顾就行了。”

听了这话,几位医护人员如获大赦,匆忙离开。

他们收了越光不少钱,所以硬着头皮也要照顾,现在有人来自荐,他们巴不得早点把烫手山芋甩掉。

“哦对了,今后不用给他吃药,他不需要吃药,而是……”

看看地上打碎的玻璃杯,张燕铎对护士小姐说:“可以麻烦你倒杯水吗?”

护士小姐很快将水送了过来,等大家都走后,张燕铎把水杯递到吴钩面前,问:“你是选择喝?还是被我泼?”

吴钩看了他一眼,将水杯接了过去,盘腿坐到床上喝水。

张燕铎突然伸过手去,吴钩还以为他要攻击自己,急忙抬手招架,但张燕铎只是将挂在床边上的晴天娃娃拿起,递还给他。

“娃娃快掉地上了,要是弄脏了,大概明天会下雨。”

“昨天也下雨了。”

“人生总不可能每日都风和日丽。”

吴钩喝着水,不说话。

张燕铎站起来,环视房间,床头柜子下落了一地的书,他捡起来,放到桌上,说:“你这样不行的。”

“嗯?”

“越光很喜欢书,你如果想跟他好好相处,就要尊重他的想法。”

吴钩的目光投过来,张燕铎又问:“你想起多少事了?”

吴钩表情紧绷,戒备地反问:“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只是看在相同的出身上,提醒你一句,越光有自己的工作,他为了照顾你,已经放弃很多工作的机会了,你不要害他连这份工作也丢掉。”

“没有。”

“生活是需要钱的,住高级病房也需要钱,如果你想引起他的注意,麻烦换个更好的方式,动不动就打人发脾气,只会让大家更讨厌你疏远你。”

“我不在乎大家。”

“这个‘大家’也包括越光,”张燕铎说:“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就算越光可以忍耐,也难保不会怕你,你也不想有一天被关进疯人院吧?”

听到这里,吴钩的身体微微一抖,他抚摸着晴天娃娃,沉默良久,小声说:“我一直认为我是疯子。”

“嗯。”

“盘龙乡回来后,我断断续续想起了一些事,像是作梦那样,梦里很血腥,都是我造成的……我想忘记,反而记起更多……”

“这就是你情绪不稳的原因?”

吴钩不答反问:“你当初是怎么走出来的?”

“我从来没有走出来,我跟回忆同在,”张燕铎无所谓地说:“如果忘了就忘了,但如果记得,我也不会特意去回避,我过自己的生活就好,所以你呢?”

“我?”

“其实选择很简单,你是喜欢以前的生活?还是现在的?先选好你想走的路,再去想要不要记起以往的事。”

沉默良久后,吴钩说:“现在。”

“那证明你还没有不可救药。”

“可是偶尔我也会怀念梦中的经历,那种杀人时一瞬间的刺激感觉,我很想享受。”

但是那就像是吸毒,只要一旦再享受到那种感觉,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张燕铎把头转开,他想吴钩的心情可能只有经历过那种生活的人才会理解。

他们都向往平凡的生活,但厮杀暴力在他们幼年时代就跟随着了,已经深刻在了骨子里。

他们憧憬宁静,却又期待杀戮,为了不吓到周围的人,只能努力克制这种欲望,但越克制,情绪就会越暴躁,最终一起爆发出来。

那是最糟糕的结果,他相信不管是关琥还是越光,都无法看到吴钩杀人而无动于衷。

这样的情绪波动他也曾经历过无数次,每经历一次,就像大病了一场,同时也越发憎恶那个毁灭他们人生的老家伙。

“戒毒很难的,不过只要捱过一次就好了,至少你现在还没有完全记起以前的事。”

“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的吴钩玩的是红笔,不是娃娃。”

听了张燕铎的话,吴钩本能地将晴天娃娃丢了出去,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探身拿了回来。

张燕铎噗嗤笑了,走过来,说:“我觉得你应该找点事做,一个人太闲了就会胡思乱想,这一点越光也有责任,他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但实际上你是最不需要被保护的人。”

“我要做什么?”

“当我的跟班吧,正好我有事要查,我弟弟又太忙,我需要一个帮手。”

“你……你让我当你的跟班?”

吴钩不爽了,表情一秒间变得凶狠起来。

这副模样让张燕铎想起了以前的他,只不过他现在手里拿着晴天娃娃,再配合他身上的戾气,反而显得滑稽。

这是个好现象,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慢慢融于正常的生活。

“你可以不来,我也没越光那么好脾气,当你的保姆。”

张燕铎说完,径自走了出去,没多久,身后开门声响起,吴钩一手握笔一手拿晴天娃娃,垂着头跟了过来。

他的动作很僵硬,脸色灰白,长长的前发遮住眼睛,再配上那身病号装,让张燕铎不联想到僵尸都难。

“你是不是该换套衣服?”

吴钩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转过身,挪回病房,几分钟后,穿着普通T恤跟休闲裤的他出现在张燕铎面前,前发也用小发夹别住了,而且是各种颜色的发夹交叉别了一排。

这打扮……

张燕铎张张嘴,又把吐槽咽了回去,虽然吴钩这种模样很奇怪,但总比他之前华丽的装扮要好很多。

大概大脑记忆出现故障的话,审美观也会改变的。

他用下巴朝前一指。

“我要去查案,你不要乱吵打扰到我就行了。” OtaOhZ8hmiiqLgipfCItniBRrulBg0oS9Xv9r46hK62H1dt+Q2TxB+d0JxGELt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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