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组办公室的气氛异常低沉。
早过了下班时间,组员们却没一个要走的,连平时最喜欢摸鱼打混的老马也一反常态,这几天跟大家一起加班到深夜。
虽然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们依然查不到一点有关萧白夜的线索。
今天是萧白夜失踪的第五天。
通常绑架案也好,失踪案也好,超过五天音信皆无的话,受害人的存活率就微乎其微了,但即使这样,谁也不想放弃希望,所以这几天他们除了留一个人在办公室待机外,其他成员全体出动,隔壁刑侦科的同事们也帮忙去各地搜寻。
但结果一无所获。
甚至有关萧白夜失踪的起因,他们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萧白夜做事沉稳,工作跟生活都很有规律,所以他第一天没按时上班,并且没有联络时,大家就觉得不对劲了,关琥打他的手机,收到的是无法接通的留言。
后来打他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听,关琥又联络吴钩,吴钩也说不知道,直到第二天也联络不上时,大家都知道事态严重了。
关琥跟李元丰去了萧白夜的家,萧白夜住高级公寓,公寓监控拍到他晚上穿着黑色衣服出门,并且开了车。
道路监控最初拍到了萧白夜的行车记录,但中途消失了,关琥一开始还以为是萧白夜临时换车了,但是在轿车消失的区域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的车,他才注意到是交通监控录像有问题。
有人在那晚的录影记录上做了手脚,导致一部分影像显示不出来,让他们追踪的线索断掉了。
萧白夜的车到现在也没找到,其他同事去萧白夜常去的酒吧跟餐厅打听,也没有收集到有力的情报,消息传出,整个局里都被惊动了,萧白夜身为重案组组长,竟然意外失踪,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恶性事件。
上头特别设立了专案小组来调查,不过对关琥等人来说,这个小组有不如没有,因为他们把所有可能追踪到萧白夜的资料都收走了,包括被动过手脚的交通监控器。
关琥感觉这件事被某些人架空了,但面对上头的命令,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出事后,吴钩还来闹过一次,被越光拖走了。
吴钩的身份太微妙,要是因为这件事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的话,别说寻找萧白夜了,说不定还会给他加一个与犯罪嫌疑人来往密切的罪名。
所以重案组组员只能私下里靠自己的关系做调查,结果可想而知,这也是工作气氛压抑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谁都没明说,但彼此心照不宣,那就是——在这几次的事件中,究竟谁是工蜂。
工蜂这个词是关琥在奇门事件中接触到的新词,夙飞虹告诉他们工蜂就是隐藏在警方里的内鬼,关琥本来还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但通过萧白夜失踪事件,内鬼一说越发真实了。
毕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准确了解到萧白夜的行踪,可以改动交通监控录像内容,并且隐藏他的车。
但问题是,工蜂是谁?
重案组里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伙伴,关琥不想怀疑他们,但仍然忍不住去猜想,其他人的想法大概也跟他一样,所以组里这几天的气氛非常微妙。
旁边传来椅子滑动的声音,关琥回过神,抬头看到李元丰关了电脑,拿起背包要离开。
江开在对面叫住了他。
“这么早就走?”
“是‘早’,‘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了。”
“你还是不是我们组的组员啊,现在组长生死未卜,大家都在忙着调查他的线索,你却这么早下班?”
这两天大家为了找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江开说得很不客气,李元丰的口气也硬了起来,冷笑道:“那忙了这么久,有新线索了吗?与其在这里干耗,不如回家休息……”
“干耗的那个是你吧?我们大家可都是在做事的,玎珰一个女孩子顶着日头在外面跑一整天都没说什么,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多事?”
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了,蒋玎珰急忙摇手,表示自己撑得住,老马也上去劝他们。
“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一点点小事,别吵了别吵了。”
“我没想吵,是某人硬要跟我吵,自从头儿出了事,他就横看竖看我不顺眼,当我是内奸对吧,那我走了不是正合你们的意?”
“呵呵,我可没说谁是内奸,你自己说根本就是做贼心虚。”
“我怎么就心虚了?我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
被江开一再挑衅,李元丰火了,把背包一丢,冲过去揪住江开的衣领,江开也不甘示弱,抓住李元丰的衣服跟他撕扯,两个人就在重案组的办公室里扭打起来。
老马一看不好,跟蒋玎珰跑过去一边拉一个,把他们拉开,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自己人打自己人,等头儿回来知道这件事,一定给你们记过。”
“谁跟他自己人?我还怕回头也被害了呢。”
“你怎么就知道头儿被害了?说不定内奸是你,你贼喊捉贼。”
关琥原本不想管,但是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都被拉开了还一副要继续打的样子,他忍不下去了,抄起旁边的纸巾盒,走过去,一人拍了一下,骂道:“都他爷爷的给我闭嘴!”
关琥平时总是乐呵呵的任人欺负的模样,谁也没想到他会发脾气,蒋玎珰吓得立刻松开手,躲去了一边,老马也装作没事人似的低头摸烟卷,被打的两个人也不说话了,各自把头转开,算是终止了吵闹。
关琥还想再教训他们两句,但他不擅于说教,挠挠头,正在脑子里努力琢磨措辞,身后传来敲门声。
“大家都在,挺热闹的啊。”
众人回头一看,来的是张燕铎,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塑料袋,随着他的走近,披萨的香气传了过来。
蒋玎珰感觉饿了,讨好说:“老板好贤惠,给弟弟送饭来了?”
“是给你们所有人准备的晚饭,我想这么晚了,大家一定没吃饭,就多买了几份,一起吃吧。”
“老板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蒋玎珰接过塑料袋,将里面的披萨盒子拿出来,在桌上摊开,另一个塑料袋里是清汤,张燕铎说:“汤是我做的,光吃面食太干了,有汤比较好。”
他把带来的一次性杯子给了蒋玎珰,蒋玎珰开始盛汤,老马也跟张燕铎道了谢,上来帮忙。
关琥趁机拍拍江开跟李元丰的肩膀,说:“别愣着,你们也来。”
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动手帮忙,江开还想说什么,抬眼瞅瞅张燕铎,他对这位自称是关琥大哥的人有点怕,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大家都忙了一整天,早就饥肠辘辘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张燕铎带来的晚饭都干掉了,张燕铎又去倒了茶,分别给了他们,老马感觉挺不好意思的,问:“老板,你不吃点?”
“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本来想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现在看来不用了。”
关琥嚼着披萨,问:“为什么?”
“刚进走廊就听到你们的吵架声,我跟隔壁的同事说你们在模拟案件重演,他们信了。”
“你确定?”
“不然怎样?难道他们还会去说重案组组长不在,大家各自为政,都认为对方是内鬼?”
听到内鬼二字,李元丰立刻说:“我不是!”
江开跟上。
“我也不是。”
蒋玎珰小心翼翼地举起手,说:“我可以说我也不是吗?”
“大家都不是都不是,哈。”
生怕他们再吵起来,老马做和事老,说:“我跟关琥也不是。”
关琥点头。
“就算有内鬼,也有可能是其他组的。”
张燕铎看看他们,说:“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暂且把内鬼这事放一放,把重点放在寻找萧白夜上。”
“可是完全没线索啊。”
“我觉得没线索就是最大的线索,一个大活人,又是警察,他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就人间蒸发了。”
“哥,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关琥跟张燕铎在一起混久了,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胸有成竹了,跳起来,跑到他面前追问:“是什么?快说快说。”
张燕铎微微一笑,伸手托了下眼镜,正要开口,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蒋玎珰反应最快,扑到桌上按住电话,拿起听筒。
还没等她报重案组的名字,对面就先开始说话,她听着,表情变得严肃,飞快地拿起纸笔开始记录,嘴里重复道:“三柳河……下游,嗯,男尸,年龄在三十至五十之间……嗯,好,懂了,我们马上过去。”
她记录完,放下电话,李元丰第一个冲了过去,紧张地问:“什么男尸?是不是头儿?”
江开一把推开他,斥责道:“你不要乌鸦嘴乱说话。”
蒋玎珰看看他们。
“区派出所接到报案,说三柳河下游发现男尸,他们已经派人保护现场了,让我们尽快过去支援。”
顿了顿,她又说:“不过是不是组长还不确定,因为尸体被药物腐蚀严重,那边的同事说除了性别之外,他们什么都看不出。”
话音刚落,关琥已经冲了出去,其他人也急忙跟进,蒋玎珰收拾了必要的物品,匆匆跑出去,半路看到桌上一堆残渣剩饭,她又转回来。
张燕铎冲她摆摆手,说:“这边我来收拾就好了,你们去忙。”
“喔,那你知道地点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蒋玎珰已经把张燕铎视为重案组的一员了,听了她的问题,张燕铎微微一笑。
“放心吧,我有办法。”
张燕铎所谓的办法是找舒清滟,法医接到消息要比刑警晚一些,他想舒清滟不会马上出发。
正如他所料的,等他把披萨盒跟汤杯都收拾干净,来到法医室时,舒清滟刚好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道具箱。
“看来我加班是明智的选择。”看到张燕铎,她说。
张燕铎向她微笑。
“看来我来找你也是明智的选择。”
“你应该不是单纯想搭顺风车吧?”
“你可以搭我的车,免费送你去现场。”
舒清滟快步向前走去,张燕铎跟她并行,她问:“免费才是最贵的,你想知道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有关萧白夜失踪这件事,你了解多少?”
舒清滟看了他一眼。
“那大概你这次开车真要免费了,我对内情一无所知。”
“我想知道的不多,我只要知道专案调查小组是谁建议组成的,还有他们的动向就行了。”
“这还不叫多?你当我是情报员?”
两人出了警察局,张燕铎带舒清滟来到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请她上车。
“跟我合作,对你没坏处的。”
“那好处呢?”
“下次你需要男伴或替补男朋友什么的,关琥可以随时奉命。”
利益当先,张燕铎毫不犹豫地把弟弟卖了,舒清滟笑了,坐上他的车。
“那就合作愉快了。”
张燕铎照舒清滟说的地址把车开到现场。
现场附近站了不少好事的群众,还有一些闻讯赶来的记者,不过这些人都被警察挡在了外面,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四周用塑料布蒙住了,以防有人偷拍。
老马在遮掩棚不远处询问过路的行人,看那几个人的打扮,应该是傍晚出来散步的,另外还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他们是派出所警员,两人弯着腰,不时发出作呕声。
遮掩棚里,江开跟蒋玎珰负责给发现者录口供,关琥正在给尸体拍照。
舒清滟开始做现场勘查,张燕铎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先去了老马那边,就听行人说:“最近下大雨,河水都涨了,没人来这边……这里离大路太远,清晨跟傍晚还好,太晚的话,就没人来了,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张燕铎看看不远处的河流,再看拉遮掩棚的地方,那边草丛繁茂,再加上地势的关系,大路上的人无法看清这里的情况,正如行人说的,遇到了麻烦,也很难被发现。
张燕铎走进棚子里,发现现场的人已经录完口供了,他将联络电话给了江开,抱起在脚下趴着的柴犬离开,看来尸首会被发现,这只柴犬功不可没。
张燕铎又去看尸体,尸体没有穿衣服,呈U字型侧躺在草丛里,天气炎热,再加上药物焚尸,尸体腐烂严重,即使戴着口罩,也很难忍受那股气味。
张燕铎绕到尸体正面,尸体的脸部被药物腐蚀,五官只剩下了几个洞,上面爬满虫蚁,牙齿也被敲掉了,再看手指跟脚趾,也都腐烂了,再被河水浸泡过,更是惨不忍睹,他有些理解派出所小警察的过度反应了。
关琥把一个新口罩递给张燕铎,给他打了个戴上的手势,张燕铎戴上口罩,问:“越光没来?”
“越光在家看孩子呢。”
所谓的孩子,当然是指吴钩。
吴钩脑部受过伤,精神状况也有问题,越光担心萧白夜的失踪会刺激到他,所以这两天都在陪他,今天的现场勘查他就更不可能参加了,万一让吴钩知道被害人或许是萧白夜的话,那一定会天下大乱的。
“所以越光还不知道这件凶杀案?”
“不知道,我没联络他,”关琥说:“不过可以看得出凶手是有目的的杀人,他把能证明被害人身份的特征都毁掉了。”
“这就说明受害者的身份对凶手是很大的威胁,只要我们查到这一层,就可以锁定目标了。”
希望不是组长。
关琥在心里想着,说:“乐观一点讲,是这样没错,所以我刚跟同事联络过了,让他们把近期走失人口的名单传给我。”
张燕铎觉得走失人口这条线的希望不是很大,他问舒清滟。
“有什么发现吗?”
“初步可以确定的是死者的腹部跟胸部被水果刀等利器刺伤,胸口的两刀是致死的原因,另外,这里不是凶案现场,是事后被移尸过来的,嗯……有些微妙的矛盾……”
关琥问:“哪里微妙?”
“我暂时还不太肯定,等整理好再跟你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点……”关琥磕磕巴巴地问:“这是我们头儿吗?”
“呃,这你难倒我了,尸体腐蚀得太厉害,只是表层的观察,我很难回答你,还要做详细的检查才行。”
没问出想要的答案,关琥有些失望,张燕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吉人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关琥还想再询问,旁边传来争吵声,却是专案调查组的人听说有凶案,赶了过来,江开跟老马做的笔录被他们收走了,说怀疑被害人是萧白夜,所以这个案子由他们来接手。
江开第一个就不服气,对调查组带队的说:“你们都还没看尸体呢,怎么就确定是我们组长了?”
“我们是说怀疑,并没有说确定。”
“光怀疑就不让我们查案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重案组现在群龙无首,你们组长都自身难保了,就你们几个人,查得了吗?”
说这话简直就是找抽,所以关琥立刻过去了。
当然,身为文明社会的一员,他不会做出暴力的行为,把江开拉开,对专案组长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的工作就是负责这类刑事案件的,陈组长如果觉得我们不胜任,可以请调我们,不过只要重案组还在,这个案子就要做下去。”
这位陈组长叫陈复升,五十靠后的年纪,身体稍微发福,脸也有点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笑面虎。
陈复升是空调过来负责调查萧白夜失踪一案的,据说有点背景,不过对关琥来说,在见识过张燕铎的可怕外,已经没有人可以让他感到害怕了。
要说关琥的口才不好,那真是冤枉他了,他最多是在张燕铎面前当当小绵羊,看到同事被欺负,他绝对第一个冲过去。
被他这么一说,陈复升没再反驳,上下打量他,眉头挑了起来。
“我记得你叫关琥是吧?”
“不错,关公的关,琥珀的琥。”
关琥也冲他挑挑眉,心想你要去投诉我吗?去吧去吧,这种死官僚赶紧去玩投诉,别在现场妨碍他们做正事。
“你们要查也随你们,不过不要妨碍到我们办公,否则你们要承担后果的,知道吗?”
呵,这根本就是把他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嘛。
还好陈复升没再啰嗦,打完官腔后,带着他的手下去检查尸体,关琥想象着他看到尸体后的反应,有些幸灾乐祸,跟同事们打手势,让他们各自负责当下的工作,别去理会这些人。
因为专案调查组的干涉跟妨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关琥他们的工作没有任何进展,等现场勘查结束,所有资料都被陈复升要走了,关琥憋了一肚子火,本来想过去呛他几句,但考虑到会影响到案件调查,只好忍住了。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回警局,这时候才发现张燕铎居然不在。
以往遇到案子,张燕铎都是跟到最后的,今天他的行为太反常,关琥坐上车,开车回警局的路上,戴上耳麦,打电话给他。
电话接通得很快,听到关琥的声音后,张燕铎在对面笑道:“心情很糟糕啊。”
“请想象一下你在做事时,被一群外行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心情。”
“喔。”
“喔什么?快安慰我一下啊!”
“是是是,你辛苦了,事情办完了,那赶紧回来吧,我给你按摩,顺利做你最喜欢的宵夜。”
现在就算是燕窝鱼翅关琥都吃不下。
他问:“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不告而别了?”
“这你还需要问?你看那帮人到处找茬,我一个外人在那里进进出出,一定会成为他们攻击你的把柄。”
张燕铎笑道:“看做哥哥的多体贴,为了你的工作忍辱负重。”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不过跟张燕铎聊着天,关琥的心情好了很多,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说:“出了大案,我今晚不回去了,你不用等我。”
张燕铎没强迫他,说:“好,不过别搞得太晚。”
“知道。”
关琥切断通话,驾车飞快地赶回警局——陈复升把大部分资料都拿走了,如果不加快工作速度的话,说不定连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也无法幸存。
几位同事的想法跟关琥一样,所以大家都没提回家,李元丰也留了下来,失踪人口中心的数据一联络过来,他们就开始分别调查名单,看其中哪一位失踪者的特征跟死者相似。
这一做就做到大半夜,凌晨关琥去冲了凉,在值班室眯了一觉。
等他醒来,已经到了上班时间,他洗漱了一下,跑回重案组,江开把椅子并在一起,躺在上面休息,李元丰躺在沙发上,老马跟蒋玎珰不在。
关琥过去把江开叫醒,一问才知道,老马说他岁数大了,昨晚熬了夜,今天得补回来,所以填了请假条,今天就不过来了,蒋玎珰去她同届的警花家里留宿,警花家就在警局附近,应该不用多久就来了。
“请假?”关琥以为自己听错了,“请假条谁批?”
“当然是头儿,请假条放在头儿的办公桌上了,等他回来就可以批了。”
“他想的还真周到啊,问题是出了这么多事,他要休息,有没有太任性?”
“人家都要退休了,就别苛求那么多了,再说资料都被拿走了,我们干耗在这里也没用啊。”
“你不会是说走失人口的资料吧?”
“还有头儿失踪前经手的几桩案子,陈组长说都有可能是找到他的线索,所以也一起带走了。”
听到这里,关琥一拳头捶在了桌上。
那帮酒囊饭袋也能找出线索?信他才有鬼!
想到或许会被别人抢在前面,关琥待不住了,掉头往外跑,李元丰睡醒了,在他身后说:“昨晚那名死者不知道有没有吸毒?”
关琥转回头。
“为什么这么说?”
“你忘了,之前的案子里,几名受害人都没有正当工作,并且都有吸毒史,所以我想如果这次的死者也有相同特征的话,也许是条线索。”
江开冷笑。
“哪有可能这么巧?你睡觉睡迷糊了。”
“我不知道有多清醒,至少没打呼打得那么蠢。”
“你说谁蠢?”
“谁打呼说谁。”
就在这两个人又开始毫无营养的争吵时,关琥已经跑出了重案组,直奔法医室。
李元丰说得有道理,尸体的损毁状态跟前几次相似,所以不排除是同一凶手作案,而前几次的作案手法就跟萧白夜父亲当年处理的悬案有关,再结合萧白夜失踪这件事……
关琥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很希望他们推测到了真相,但同时又不希望那是真相。
因为那就意味着萧白夜在调查中发现了秘密,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这是关琥最不愿意深思的问题,他用力甩甩头,决定先看验尸报告再说。
鉴证科里很静,关琥冲进去,发现小柯躺在靠墙的沙发上熟睡,他脸上贴满了黄瓜片,两只眼睛上还敷着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乍然看去,关琥还以为鉴证科里也出现尸体了。
听到声音,小柯略微抬头,看都没看他,抬起手往里指了指,示意他进去。
关琥跑进隔壁的法医室,敲了下门,不等里面有人回应,就推门冲进去。
里面的两个人听到响声,一齐转头看过来,舒清滟惊讶地说:“关琥,这么早?”
关琥的表情比她更惊讶,因为他在法医室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
“张燕铎!”
相对于关琥的不修边幅,张燕铎的衣着就讲究多了,他今天穿了一件铁红色的衬衣,戴着同色的眼镜,衬衣口袋上还挂着墨镜,正靠着办公桌,笑眯眯地跟舒清滟聊天。
关琥嗅嗅鼻子,断定张燕铎喷了什么男士香水,香气介于刚好会让人留意到但并不刺鼻之间,真够骚包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张燕铎,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
“你昨晚还说要为了我忍辱负重的。”
“为了你忍辱负重跟我见自己的女朋友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关琥掏掏耳朵,在确定听力没有问题后,他决定回头去看下脑科。
“女朋友?”
关琥看向舒清滟,就算把房间里的死人算上,这里也只有一位女性,虽然他常常因为舒清滟的彪悍而忘记她的性别。
张燕铎应该不会喜欢这一款的……好吧,他这个弟弟做得不是很称职,所以张燕铎喜欢什么款他也不知道,但他们俩凑在一起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有点接受不能。
张燕铎才不管关琥是否能接受,站起来,把煮好的热咖啡倒进杯里,递给舒清滟,这举动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位体贴的男友。
“我的女朋友为了查案,一晚上没睡,身为男朋友,我做了爱心便当送给她,有什么问题吗?”
关琥终于注意到了桌上放的便当盒,他震惊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有很早,但也没有很晚,不过虽然你是我弟弟,我也没必要连交女朋友都跟你汇报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
“关琥,我知道你是兄控,不过还请你不要对清滟戴有色眼镜,她为人很好的,你看有哪个女孩子可以面对尸体吃饭的?”
“……”
关琥决定了,这次的事件结束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脑科。
“你确定这是优点?”
“对我来说,这是优点。”
“不对,重点错了,我的意思是……”
打断了他们兄弟俩的谈心,舒清滟拿着爱心便当去了隔壁房间。
“你们说够了没有,想知道情报就现在来,否则……”
关琥立刻跑了进去,半路还不忘责问张燕铎。
“为什么没有我的便当?”
“家里有饭,想吃饭回家。”
“我要便当。”
“……好吧,回头做给你。”
“不,我还是不要了。”
因为便当盒的盒盖打开后,关琥看到了里面的蛋包饭,蛋包饭上涂了一层浓浓的番茄酱,当中是一颗红心。
看看玻璃窗那边横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关琥觉得接下来的一天他都不会有食欲。
舒清滟将尸检报告递给他,自己坐到电脑前,开始吃蛋包饭,另一只手移动鼠标,让他们看电脑里的资料。
“你们可以放心了,死者不是萧白夜,他的肝脏轻微肿大,是病理性因素造成的,而且有长期服用治疗哮喘的药物,这些都是萧组长没有的。”
“凶手想尽办法隐藏死者的身份,但是死者体内的疾病他却掩盖不了。”
“是的,但即使这样,想要靠这条线索查出他的身份,还是有点困难,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江边是弃尸现场,死者发间留有一些细沙,跟现场的沙土成分不同,所以死者很有可能是在室外被毁尸,再被移到江边。”
“为什么不说死者是在室外被杀接着被毁尸灭迹的?”
对于关琥的提问,舒清滟略微沉吟,没有马上回答,关琥看着报告,又问:“他有没有吸毒史?”
“没有,我本来也以为会跟前几件案子相似,但解剖后发现他只有长期服用药物,没有吸过毒。”
“原来你也想到之前的案子了。”
“这几位被害人都是死后被用王水或硫酸销毁牙齿跟指纹的,要忽视也很难,只是前者做得更细致而已……对了,我在死者的胃里发现了一个东西,也许对你们的查案有帮助。”
舒清滟滑动椅子,从证物架上取下一个证物袋,递给关琥。
证物袋里有个金色的小圆珠,比游戏厅里常见的弹珠要大一些,关琥转动着证物袋,看到金珠下方刻了个喜字,字形很小,要凑到眼前才能看清楚。
“这是什么?”他不解地问。
“暂时还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珠子是纯金的,外表几乎没有划痕,刻字纹络中的尘垢也非常少,应该是新饰品,这大概是被害人临死前留下的提示,或许这是条线索。”
“像是舍利子。”
张燕铎取过证物袋,反复观察着说。
苏唯瞥了他一眼。
“舍利子不会是纯金的,谢谢。”
“所以我才说像。”
张燕铎用手机把金珠拍了下来,关琥想阻拦,已经晚了,张燕铎说:“放心,我不会外传的,我只是要仔细想想,它到底出自哪里。”
关琥还想再说,张燕铎把他推开了,问舒清滟。
“你昨天说的微妙的矛盾是什么?”
舒清滟点动鼠标,屏幕上跳到死者胸腹受伤的部位。
“凶手共刺了被害人三刀,从伤口形状跟深浅来看,顺序应该是上腹部、下腹部、心脏,凶手大约比被害人高半个头左右,伤口由下而上刺入,因为凶手的恐惧跟用力不足,第二刀比第一刀浅,第三刀是被害人躺倒后被刺的,凶手坐在他的身上,双手持刀,自上而下刺进心脏部位,这一刀几乎是笔直刺入的,刀尖在中途碰到肋骨,在拔出时因为用力过猛,导致伤口上方的肌肉组织遭到损害,就像这个样子。”
舒清滟吃着蛋包饭,点动不同的图片给他们看。
她说的部分图片上都有做详细的标注,尸体遭受硫酸跟雨水浸泡,外形很凄惨,更让人感觉到凶手的残忍,但关琥更觉得比起残忍,凶手当时是慌张的,他极度慌张,才会连刺几刀,以防被害人活下来,而不会考虑到这样的做法会让现场很难清理。
“凶器是普通的家用水果刀,再配合凶手的刺杀动作,他蓄意行凶的可能性不大,但事后在毁尸上他却做得很精细,几乎没有留下线索,这就是我说的微妙的矛盾感,所以我才判断毁尸是在室外,而凶杀案很可能发生在室内,凶手要么是协同作案,要么就是凶手自身有精神分裂,前者冲动,后者相对来说很冷静。”
“看来金珠是死者留给我们的唯一线索了。”
“那就赶紧去调查吧,再晚一晚,金珠说不定就没了。”
舒清滟说着话,看向门口那边,关琥转头一看,刚好看到陈复升带着他的手下走进来,不用说,他们是来要相关资料的。
看到关琥,陈复升也一愣。
“你挺早的嘛。”
不早行吗?要是资料都被提前收走了,他想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关琥笑着回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下次我还会更早的。”
“有什么发现吗?”
“很遗憾,没有。”
“看来早不早起跟能不能捉到虫子没有太大的关系。”
陈复升说完,目光落到张燕铎身上,问:“这位我有所耳闻,听说是……”
“我叫张燕铎,是舒法医的男朋友。”
张燕铎友好地向陈复升伸出手来,两人握了手,他说:“舒法医忙活了一晚上,连口水都没喝,做为她的男友,我看着太心疼,就做了便当给她送过来。”
张燕铎你的戏还可以演得再假一点吗?
关琥转头去看隔壁的死尸,觉得看尸体都比看他们这么虚伪的对话有趣。
陈复升的眼神在张燕铎跟舒清滟之间转了转,继续打官腔。
“原来是这样啊,虽然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不过这里是法医室,是需要保密的地方,如果万一情报流失出去,对大家都不好。”
“啊忘了说,我来这里不单单是为了送饭的,还顺便帮警方查案。”
张燕铎掏出名片夹,取出一张递给陈复升。
“我是燕通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专门研究犯罪心理学,我曾在数起刑事案当中协助警方抓捕到凶犯,所以我出入警局也是经过局长同意的,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向局长确认。”
听到这里,关琥震惊地转过头来,陈复升检查了张燕铎的名片,又狐疑地打量他,不信的表情溢于言表。
这是正常的反应,换了他,他也绝对不相信这只黑心狐狸。
看着张燕铎将名片夹放回口袋里,关琥很好奇他到底给自己设定了多少个身份。
大概觉得在张燕铎这里讨不到便宜,陈复升没有再多说什么,收起了名片,对他说:“我听说过你们这类学者,都是靠一堆数据来玩推理的,但是破案需要的是实践经验,否则都是纸上谈兵。”
“是不是纸上谈兵,破了案就知道了。”
“那我拭目以待。”
“我也很期待陈警官的表现。”
听着他们的对话,关琥终于发现,原来这种高高在上说话的口气不光是针对他一个人的,张燕铎对谁都是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陈复升的上司呢。
为了避免越说越僵,关琥跟舒清滟打了招呼,又给张燕铎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跟自己离开,不要再在这里刷存在感了。
两人出了法医室,关琥转头去看,就见舒清滟将证物袋拿给陈复升,他心里暗叹侥幸,要是再晚半个小时,有关金珠的秘密他大概就无从得知了。
经过鉴证科,小柯突然从电脑后面探出头来,很严肃地冲张燕铎叫:“老板!”
张燕铎停下脚步,小柯正要说话,看到随后跟上的关琥,他的表情马上转成嬉笑,说:“你今天很帅。”
“神经病,我哥每天都这么帅!”
关琥拉着张燕铎就走,小柯呵呵笑了两声,又把头缩回去了,张燕铎感觉小柯有话要对自己说,回头想问,小柯已经溜掉了。
现在有很多事要忙,等空闲下来再问好了。
“有那帮官僚插手,案子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关琥嘟囔完,抬眼看向张燕铎,皱眉问:“你跟舒法医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你说呢?”
“我说在终身大事上,你能不能正经点?你确定你要选她当女朋友?”
“难道你连我找什么样的女人都要干涉吗,弟弟?”
“不,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重口味,我已经有个变态的大哥了,我不想再要个变态的大嫂。”
“那我要遗憾地告诉你,你想多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专门查你的案子,少管闲事。”
“那我们说正事,你那个名片又是在哪儿偷印的,这里不比外边,你私印名片伪造身份,要是陈复升想抓你,那是分分钟的事。”
“放心吧,我不会给他们抓我的机会。”
张燕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朝重案组走去,说:“名片是真的,教授的身份也是真的,只不过是挂名的,这种事让凌云的父亲帮帮忙,再让清滟跟局长那边沟通一下,很容易做到的。”
说到谢凌云,张燕铎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但手机自动转入留言信箱,张燕铎便把金珠的照片传给了她,问她对这类饰物是否了解,如果有想法,随时联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