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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寂静的夜晚,房间没有开灯,电视萤幕偶尔闪过光亮,在男人脸上投出一束束奇怪的阴影,他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萤幕,电视里正在播放特工冒险的电影,他看了一个小时,却完全没看懂影片都讲了什么。

因为脑海里闪烁的一直是另一个人的影像。

广告插播进来,画面骤然一亮,关琥回过神,因为坐太久,身体有些僵硬,他向后靠了靠,伸了个懒腰,手却碰到了旁边的啤酒罐,哗啦啦的声音传来,啤酒罐滚到了地板上。

关琥没有去捡空罐,而是保持双手张开的后仰姿势,这几天他难得的放假,却一直闷在家里哪里都没去,只因为前不久张燕铎向他坦白的那番话让他无法释怀。

关琥摸黑找到烟盒,抽出一支吸了起来,电影又开始了,萤幕里特工正在向女主角坦白真相,关琥看着他,慢慢的,特工的脸庞跟张燕铎重叠到了一起,恍惚中他有种感觉,那是张燕铎在自述自己的经历,不同的是张燕铎的经历更加惊险,更加荒诞不羁。

‘你杀了我哥?为什么?’

这是他听了张燕铎的话后首先的反应,与其说是震惊,倒不如说他不相信这个事实——既不想相信哥哥已经不在人间了,更不想相信张燕铎会是杀他哥哥的凶手。

于是张燕铎坦白了自己的身分,那晚,关琥跟张燕铎相对坐在空静的酒吧里,听他讲述了那个怪诞又凄凉的故事。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的体质跟普通人不同,这不是天生的,而是被注射了各种药剂造成的。在太平洋的某个孤岛上,我跟其他人一起被囚禁在那里,接受‘父亲’的各种训练跟药物研究,我说的‘父亲’不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他只是收养我们、为了自己的研究把我们当试验品的老家伙,那天在楚格峰上看到了那些僵尸,我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在岛上被训练的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技能,正是这种技能让老家伙对我们感兴趣,我最擅长的是记忆力,所以老家伙一直在这方面对我进行各种训练,他希望开发到我更多的技能,所以每天我除了被强制躺在试验床上接受最新的智能仪器测试外,就是在角斗场里度过的。’

张燕铎拂开自己的额发,关琥看到他的鬓角上留下的针孔疤痕,也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样的疤痕还有很多,那样的生活离他太遥远了,他无法感同身受,但是可以想象得出一个少年每天被束缚在床上,全身插满注射针管跟仪器的样子,那些药剂一定对张燕铎的身体伤害很大,所以他才会表现得时而精神时而委顿。

‘不过事实证明我并不是完美的天才,我的记忆程度依旧是有限的,在达到了极限后,不管再怎么接受药物刺激,我都无法再提高自己的记忆力,还好我的体力跟攻击能力不错,所以老家伙最终没有放弃我。’

‘放弃?’

‘没有开发价值的东西他会弃之如敝履,那些不需要的训练者会被他丢去角斗场相互攻击,活的一方留下来,如此循环反复,叶菲菲曾说我的举止像军人,那是因为那些训练我们的教官很多都是军人出身。’

听着张燕铎的描述,关琥脑海里浮现出古罗马角斗士的身姿,在那种残忍的环境下,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没有第三种选择。

‘那时我唯一开心的事是偶尔我会跟其他试验品关在一起,老家伙那样做是担心我们会在长期的试验中变成行尸走肉,他要的不是有思维的机器,而是真正的完美物品,所以他会定期让我们一起接受仪器测试,并允许我们在测试中交流,我告诉他我被关在岛上之前的经历,他也告诉我有关他的故事。’

听到这里,关琥的心砰砰跳起来,有种感觉,张燕铎口中的‘他’就是自己的哥哥。

‘就这样,我们偶尔见面,在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聊得更多一些,但最后他也被我杀了,在角斗场上。’

‘刚才有一点我忘了说,我们在岛上时都是戴着面具的,知道我们长相的只有老家伙一人,他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我们在角斗中不拼全力,在岛上,只有死的试验品才不需要戴面具,那天我杀了他,摘下了他的面具,第一次看到了应该称作是我的朋友的模样,那也是最后一次,之后我就看到他的身体消失在我面前——我晕倒在角斗场上,醒来后,那个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你说他消失在眼前?’

‘是啊,当时就是那种感觉,可能是药物刺激后的反应,有段时间我的头痛得很厉害,分不清现实跟幻觉之间的界限,我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段跟他一起度过的记忆,我们不断对对方说,一定要活下来,连同对方的那一份。’

‘既然你说你们是戴面具的,那为什么你会知道被你杀死的就是你的朋友?’

‘因为直觉,直觉那样告诉我的。你不知道在那种环境下生存,直觉有多重要,所以我绝对不会搞错,’张燕铎冷冷地说:‘等我再次醒来,老家伙又安排其他人跟我一起接受训练,但我再也没说过话,因为总有一方是要死的,不是我,就是对方。’

‘你确定你杀他不是你的幻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关琥问。

张燕铎沉默了下来,显然对于那段过往,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去确定,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只记得我们交流的故事,他说他有个很可爱的弟弟,有个生病却很温柔的母亲,还有努力做事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父亲,他有交流恐惧症,每天都躲在家里,他的存在花了家里很多钱,所以当父亲将他送给老家伙时,他并没有怨怼,反而觉得可以为家人减轻负担很开心。’

关琥的心跳得更激烈了,张燕铎说的跟自己幼年的家境非常相似,这一点不可能是出自他的幻想,尤其张燕铎说的‘转手’那段,也解释了为什么父亲说他哥哥已死,却没有墓地的原因,而且父亲在过世前一直说着抱歉,那多半是出于对放弃了儿子的愧疚吧。

听着张燕铎的讲述,关琥想起了那段过往,也想起了他从讨厌哥哥转为重视他的原因,有一次他被小朋友欺负,看似懦弱又怕见人的哥哥疯了一样的过去揍人,他吓到了,同时也发现其实有个哥哥也挺不错的。

从那之后,他们兄弟一直相处得很好,但好景不长,后来母亲卧床不起,他又突然生重病,家里负担不起那么多费用,如果老家伙提出收养的话,父亲很难拒绝,身为父亲的立场,他一定很希望哥哥的病得到更好的治疗,而他们的家境不允许,他一定想不到哥哥之后将会遭遇怎样的痛苦,否则他不会那样做的……

‘岛上的试验品也都是老家伙收养的吗?’

‘是的,他不缺钱,所以他才疯狂地想要创造出这世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为了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为了利用我们获得更大的利益,也许只是为了取乐,也许是想当名垂千古的科学家,他有钱,可以肆无忌惮地作为,所以岛上才会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存在,我是这样,吴钩也是,我们的名字都是老家伙一时兴起起的,我不喜欢流星这个名字,却没有拒绝的权利。’

关琥想起了那个美艳却心狠手辣的男人,他心里咯噔一下,问:‘那老家伙除了改造你们的体能外,是不是还有改造其他地方?’

‘被发现了。’张燕铎自嘲地说:‘是的,他喜欢把试验品按照自己的喜好随意改变,比如长相、身高、肤色发色甚至眼瞳。’

‘真是变态。’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这样的地狱生活终于在某一天结束了,小岛所处的海域发生海底地震,基地建筑跟电路受到了影响,我们几个试验品合力冲进了基地中心,破坏了里面的控制程序,可是我跟大家在逃跑中失散了,小岛塌陷时我只身一人上了快艇,老家伙求我带上他,我无视了,乘船离开那里。’

‘我去了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用老家伙账户的钱弄到了新的身分,取名张燕铎,在国外住了三年,最后才来到这里,在这三年里,我没有听到有关老家伙以及跟他有关的消息,我以为噩梦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回忆想到这里,关琥叹了口气,电影不知演到了哪里,他没心思看,直接关掉了,借着走廊上地灯的光芒又点着一支烟,狠狠地抽着,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怨气,为那段真相,也为张燕铎。

张燕铎没有说为什么在国外待了那么久才回来,也没说来找他的原因,但他可以想象得出一个长时间被关在禁闭区域的人,最初踏入现代社会所经受的种种迷惘跟失措,尤其是在长期的药物作用下,张燕铎的行为无法用正常思维来判断,他没有疯掉,关琥觉得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其实张燕铎是个很矛盾的人。

那晚听着他的讲述,关琥就深刻感觉到了,张燕铎杀了他哥哥,但又把他当成最亲近的人,他没有提到特意接近自己的原因,不过关琥大致猜得到他的心理——自己是他跟这个世界的连接点,没有了自己,他在这个世上就什么都没有了,他需要自己的存在,哪怕他知道是他杀了自己的大哥。

‘故事都讲完了,是我杀了你大哥,如果你要杀我,我不会还手。’在最后,张燕铎这样对他说。

而他的反应是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沉默地走出了酒吧,从那以后,半个月都没再踏进一步。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张燕铎。

他不知道张燕铎说的那些到底是真的,还是结合了幻觉后的记忆,内心深处他期待张燕铎搞错了,这样他就有继续等待大哥回来的希望,话说回来,就算大哥真是张燕铎杀的又怎样?难道身为警察,他要报私仇吗?更何况罪不在张燕铎,张燕铎只是杀人工具,要追究罪责,也是那个变态的老家伙。

张燕铎告诉他老家伙叫刘萧何,但他这段时间托小柯找遍了所有罪犯档案记录,都没找到有关刘萧何的资料,至于张燕铎提到的离岛,由于当时他的精神状态异常,也无法按图索骥地去寻找。

不过关琥相信老家伙投入那么多的资金,训练各种成员,绝对不只是为了兴趣,否则吴钩就不会有犯罪记录留下了,至于张燕铎,他有没有出去执行过任务,那晚张燕铎没有提,不过从他的身手跟反应速度来看,关琥感觉他没有离过岛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张燕铎杀过很多人,并且是被国际通缉的罪犯,你要怎么对付他?

——如果这世上真有奖善惩恶的判官,面对张燕铎这样的人,又会怎么做?

抽到第三支烟,关琥这样问自己,这也是这半个月来,他反复询问过自己的问题,但每次都不了了之。

烟很快抽完了,关琥掐灭烟蒂,看看时间已是午夜,他起身准备回卧室睡觉,但走到一半又改了主意——他不喜欢一直将事情不上不下地搁着,因为处理不了,就没用地逃开,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将整件事考虑得很清楚,现在就差临门一脚,跟张燕铎坦诚相见了。

想到这里,关琥转去衣架前,换上外出的衣服,又随便拿了件外套,匆匆跑了出去——希望涅槃酒吧还在营业,他可不想在这么冷的半夜里白跑一趟。

顶着冷风,关琥一口气跑进了大厦的地下一楼,就见酒吧门上挂着营业结束的牌子,还好大门在他的推动下应声开了,门口的铜铃声响起,他看到吧台里面还亮着灯光。

听到声音,张燕铎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的工作服还没换下,纯白的衬衣配着西点师傅的长围裙,显得又高又瘦,额发稍微长长了,垂下来遮住了下面的无框眼镜。

看到关琥,张燕铎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本能地低头托托眼镜框,说:“这位先生,我们打烊了。”

关琥走过去,坐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叫关琥,不叫‘这位先生’,你最近是不是没吃药,记忆又变混乱了,才半个月不见,连我叫什么都忘了。”

像是没想到他一开口说的会是这个,张燕铎愣了愣,才慢声细语地说:“我以为你以后都不会来了。”

“我最近工作忙,来不了嘛。”

“忙到连着放三天假吗?”

这次换关琥发愣,他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个动作是冲着张燕铎迎面就是一拳,“靠,你又暗中监视老子!”

拳头落了空,张燕铎侧身轻松躲了过去,在跟关琥的对话中,他的情绪轻松下来,说:“我这里还有些剩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你当宵夜。”

“假如你不算钱的话。”

“你想多了,我怎么会跟自己的弟弟算钱?”

张燕铎随口调侃完,马上想到之前的对话,他的微笑收敛了,关琥却没在意,冲他嘿嘿一笑。

“那就快拿出来吧,啊对,如果有不要钱的剰酒,也一起端上来,我们兄弟好像很久没一起喝了。”

张燕铎再度愣住了,发现关琥不是特意安慰自己,他笑了,恢复了以往散漫的样子。

“也许你该去洗个澡,你身上的烟味能把死人熏活了。”

“有那么糟糕?”关琥抬起胳膊,用力嗅自己身上的烟味,应该不会吧,他来之前都换过衣服了。

“不管有没有那么糟糕,在我说yes时,不喜欢听到有人say no。”

“yesyes,我去洗澡。”

习惯了张燕铎的说话方式,关琥老实乖乖地跑去了里面的浴室。

以前有几次临时出状况,关琥也在这里留宿过,所以浴室里有他的备用物品,至于衣服,关琥自来熟地取了张燕铎的新衣,在洗完澡,往身上套睡衣的时候,他想也许张燕铎是希望他这样乱穿的,因为这正是兄弟间最正常不过的交流方式了。

果然,关琥出来后,张燕铎看了眼他的打扮,什么都没说,将宵夜都摆到了餐桌上,外加一瓶刚开封的红酒,他将酒斟满,给关琥做了个坐的手势。

说是宵夜,但丰富程度该算是晚餐了,一点不像张燕铎所谓的剩菜,关琥心里有数,吃着他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饭,又端起酒杯跟他碰了杯,说:“两个大男人喝红酒,外加烛光照明,好像有点奇怪。”

张燕铎扫了一眼旁边的装饰性烛光灯座,“我怕给你喝伏特加,你明天又要跑大案。”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

被张燕铎这么一说,关琥失去了喝酒的兴致,他把酒杯放下,正色道:“我这次来,其实是要跟你说下这段时间我的想法的。”

张燕铎把眼神瞟开,不说话。

关琥接着说:“我不会抓你的,我认识的是张燕铎,是涅槃酒吧的老板,不是什么流星,我不知道流星以前做过什么事,有没有真的杀我大哥,也许那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就算不是幻觉,也跟张燕铎没有一点关系。”

张燕铎眉头微微一挑,见他想解释,关琥伸手制止了,故作轻松地说:“乐观一点想,也许你就是我大哥呢,你只是被药物搞得记忆混乱了,否则你怎么会把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

“并不是……”

“所以就这样吧,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顿了顿,关琥说:“我不管你以前怎样,但今后我不希望你杀人。”

稍许沉默后,张燕铎平静地回道:“我只能保证,如果有一天你杀我时,我不会杀你。”

关琥差点将刚吃进嘴里的生菜沙拉喷出来,说了半天,这人完全没有改正的想法,这么说就等于说在必要情况下,他还是会杀人的。

好吧,考虑到张燕铎特殊的经历,关琥选择了退让,“假如遇到危险,你可以视情况而定,但不要伤害到无辜的人。”

“我并非冷血杀手,关琥。”

“我只是提醒你,你要是再胡闹,信不信我抓你去警局?”

张燕铎笑了,仰头将杯中酒喝完,对他说:“给支烟。”

关琥本能地掏口袋,不过来得匆忙,他没带烟,张燕铎只好去吧台里翻了一下,找到一盒烟,抽出来点着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烟?”

“这是小魏的,酒吧里不允许抽烟,他的烟就被我没收了。”

“不允许抽烟你还抽?”

“因为我是老板。”

张燕铎靠在吧台前吐着烟圈,看着他那熟练的动作,关琥皱起眉头,他有种感觉,在国外的那三年里,张燕铎岂止是吸烟,他恐怕还吸过更可怕的药物。

也许正因为吸过那些东西,所以他才会强烈地排斥,他现在表现得不排斥了,是不是等于说他在慢慢回归正常?

关琥对张燕铎过去三年的经历充满了好奇,但那不是个可以轻易开口询问的话题,他故意无视了,低头吃饭加喝酒,张燕铎在一旁问他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他详细回答了,配合得无比主动,直到觉察到这不是在跟上司汇报工作时,他已经醉了,迷迷糊糊地回了卧室,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关琥是被闹钟吵醒的,他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要上班,急匆匆爬起来穿好衣服,在出门时脑袋被门板撞了一下,才撞回神,想起了昨晚他跟张燕铎的沟通,两人聊得挺投机的,但由于他的红酒喝得太多,最后张燕铎说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宿醉导致头有点晕,关琥晃晃脑袋走出去,张燕铎不在,他洗漱完后,擦着脸来到前面的酒吧。

酒吧里亮着灯,有人正坐在餐桌前吃早点,看到她,关琥还以为自己梦游了,急忙搓搓眼睛再看过去,没错,他没梦游,眼睛也没出问题,坐在那里拿着叉子叉沙拉的人正是他的前女友叶菲菲!

“早,关王虎。”

关琥发愣的时间太长,叶菲菲先发话了,顺便又喝了一口果汁。

“早……”

关琥用湿毛巾抹了把脸,在神智完全清醒过来后,他冲过去问:“叶菲菲这是你家吗?”

“不是。”

“那为什么我每次来这里,都会看到你?”

“这话应该我来说——为什么你每次都赖在老板家不走?是想让老板养你吗?”

“他是我哥,他养我是应该的。”

“啊关王虎你真有种,这话你都说得出来。”

张燕铎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听到他们的吵闹,他的表情变得柔和,半个月来一直提着的心思放下了,他很开心关琥接受了自己的存在。

那个秘密,他原本是想带去坟墓的,但是在跟关琥的相处中,他改变了想法,之前一直不说是担心关琥接受不了亲人已经亡故的事实,不过现在看来,关琥比他想的要坚强得多。

他将准备好的早餐放到托盘上,端了出去,关琥正坐在叶菲菲的对面,拿了个小叉子跟她抢沙拉,张燕铎制止了他这种幼稚的行为,将早餐放到他面前,说:“最近我改行开早点餐厅了,因为大家都说喜欢。”

“哪些‘大家’?”

“就是除了你之外的‘大家’嘛,老板做的饭既有营养又好吃,所以最近我只要一下班,就顺路来吃饭了……我有给钱,不像你关王虎,你只会蹭吃蹭喝。”

“顺路?”

如果没记错的话,关琥想这位大小姐过来吃饭,是要绕很大一个圈子的。

“是下班顺路了,我这次替班,刚下飞机,接下来可以休息三天,所以就跑来跟老板交流下感情。”

叶菲菲说着话,拿着小叉子把关琥盘子里的水果叉走了,关琥没阻拦,因为他现在的注意力都被叶菲菲的话吸引过去了——姑奶奶放三天假,他有种会一直被骚扰的预感……

“先说好,我很忙的,我没时间陪你。”

“神经病,谁用你陪?我约了老板还有凌云跟小魏这个周末去郊外BBQ,吃大餐看流星雨,还有见鬼。”

大冬天的你们要去BBQ?还、还见鬼?

假如抛开最后那两个字,整句话还算正常,虽然关琥无法理解这些人冬季户外BBQ的动机,不过这个问题先放一边,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看看张燕铎,问:“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因为这半个月来你都没出现。”

“所以这是你个人的问题。”

叶菲菲再次叉去了关琥盘子里的水果,看着自己的食物愈加减少,关琥急忙用手护住盘子,对张燕铎说:“我也想参加,现在报名还来不来得及?”

张燕铎去吧台里取饮料了,叶菲菲替他说:“参加费两千。”

“两千?我半个月薪水进去了,杀人啊!”

“那你可以不参加啊,老板出钱采购,凌云出地方,小魏出力,你想半路插进来,当然要付参加费了。”

“那你出了什么小姐?”

“出人,跟我这种大美女一起BBQ,可以让你享受到赏心悦目的感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难道主题不是看流星雨跟鬼吗?请问这位美女,你是星星吗?还是你是鬼?”

“关王虎你欠揍啊!”

叶菲菲伸出叉子叉关琥,关琥闪身躲避,两人正打闹着,身后传来说话声。

“对不起,请问……”

柔和低沉的嗓音传来,给吵杂的空间混进了一曲不太和谐的音符,关琥停止跟叶菲菲的争吵,转头看去,就见酒吧门口站了一位穿长裙的长发女生,她长得高高瘦瘦的,高领毛衣外面配了件薄外套,脸上架了一副不太合气质的大黑框眼镜,看上去像是那种只喜欢读书,不擅长交际的女孩子。

被大家注视,她急忙点点头,这局促的表现证实了关琥的猜想,假如让张燕铎帮她选一副合适的眼镜的话,一定可以更好地体现出她的气质。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开张。”他站起来,有礼貌地解释道。

“我不是来吃饭的,”发现被误会,女孩急得连连摇手,“我是来找江楚魏的。”

“江楚魏?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不会呀,他说他在这里打工的。”

听了女生的话,关琥本能地看向在吧台里忙碌的人,他快速跑过去,趴在台子上靠近张燕铎,小声问:“你以前还有化名姓江吗?”

“没有,我只有一个名字,”张燕铎抬头看他,轻描淡写地说:“你姓关,所以我姓张。”

这个姓可能是取自桃园三结义的关与张,也可能取自关琥母亲的张姓,有关张燕铎取名的真意,关琥无从得知,只是没想到一个名字对方会如此看重,他不由得一愣。

“会不会是指小魏啊?”叶菲菲在旁边提醒道。

关琥再去看张燕铎,后者仍旧一副不了解的脸孔,关琥感觉头更晕了,呻吟道:“小魏来面试时,你没看他的身分证件吗?”

“没有。”

“至少有问全名吧?”

“没有。”

张燕铎理所当然的表情让关琥没话说了,不过想想他以前生存的环境,也不是不能理解——对张燕铎来说,姓名身分都不重要,他只要知道对方的存在是否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危,小魏一看就是个没什么危险的学生仔,这可能也是张燕铎雇他做事的原因。

“是他吗?”

听了他们兄弟的对话,叶菲菲拿出手机里他们的合照给女生看,女生连连点头,表示小魏就是江楚魏。

“他白天有课,晚上才来这里,”张燕铎在吧台里倒着饮料,看都没看女生,随口说:“你可以去他学校找。”

“我去找了,但没找到,打他电话他也不接,之前有听说他在这里打工,所以我就过来了。”

“请问你跟小魏是……”叶菲菲问。

“我们是亲戚,我叫曲红线,论辈分的话我们算是表兄妹,我刚搬来这里没多久,租的是表哥以前租的房子,不过最近我发现房子有些问题,想找他去看一下。”

“房子有问题?”叶菲菲兴致勃勃地插嘴问:“是闹鬼吗?”

关琥把叶菲菲推开了,这么喜欢见鬼,不要做空姐了,去摄影棚演灵异片好了。

曲红线也脸露尴尬,看看他们三人,一副想说但又不不方便提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闹鬼,但总之就是发生了好多奇怪的现象……”

话被唐突地打断了,张燕铎问:“小魏是什么时候搬家的?”

“啊……”没想到张燕铎会突然发问,曲红线愣了一下,才回答:“是上个周,我也是上周才搬过去的。”

“小魏没提过。”张燕铎回复得很冷淡。

关琥发现张燕铎这个人很任性,他有时候待人非常有绅士风度,但有时候说话就很随性,完全不顾及对方的感受。

看来即使在现代社会住了三年多,他还是没有完全掌握跟人和睦相处的方式,尤其是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他是习惯了张燕铎的毒舌,可是别人不适应啊。

见曲红线表现局促,关琥忙打圆场说:“可能只是搬家这种小事,没必要特意提到吧。”

“不是啊,大家都这么熟了,小魏帮女孩子搬家这种事都不说,真没义气。”

义气不是这样用的好吧!

关琥瞪了叶菲菲一眼,就听张燕铎说:“打电话给小魏,看能不能联络上。”

叶菲菲一个指令一个行动,跑去餐桌前拿手机打给小魏,关琥在旁边看傻了眼,很想说身为前男友,他都没敢这么支使过叶菲菲,当然了,就算支使,叶菲菲也一定不会理睬他的。

过了一会儿,叶菲菲关掉手机,冲他们摇头,“没人接。”

“那怎么办?”女生着急地跺跺脚,说:“我没问他新住所的地址,下午我还有事,本来想上午让他帮忙去看看的,可没想到……问题不解决,我怕我今晚都不敢在那里睡了。”

“房子有问题,不能找房东吗?”

“我不知道房东的联络地址,房子是表哥转给我的。”

可能是病急乱投医,曲红线没再顾忌,直接跟他们说了,“其实房子没有问题,而是地下室里总有声响传来,弄得我晚上都睡不好。”

“这么奇怪?是不是老鼠啊?”

“不知道,我不敢一个人下去看,要是老鼠跑上来就更糟糕了。”

叶菲菲用力点头,表示万分理解她的处境,又看看关琥,见他完全没反应,她用手肘拐拐他,“关王虎你去看一下吧,到了你们男人表现的时候了。”

“不好吧……”

其实关琥更想说今天是自己大假的最后一天,他还想好好享受一下自由生活呢,而不是为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去拿耗子。

“小魏的表妹有事,作为朋友不帮忙,那才叫不好呢,再说你是警察,这时候你不上阵谁上阵?”

“警察?”

曲红线看向关琥,那惊讶的表情证明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穿着睡衣,邋里邋遢的男人会是警察,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他说:“警察就更好了,能麻烦你去看看吗?你们也经常解救掉到井里的小猫小狗,所以检查地下室也是你们的工作吧?”

不,解救小动物那是消防队员的工作,他的职业是刑警。

关琥张张嘴想要解释,叶菲菲已经把她的随身小旅行箱拉了出来,又把手机萤幕当镜子用,整理完发型后顺便自拍了一张,然后自告奋勇地说:“我也去好了,反正接下来我也没事做。”

没想到这种事叶菲菲也要搀和,关琥急忙拦住她,“刚下飞机,你该睡觉吧?”

“我在车上睡啊。”

“那谁开车?”

叶菲菲不说话,眼神在他全身上下打量,像是在说当然是你,这还用问吗?

关琥不是不想开车,而是他还有点宿醉,担心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驾车会有危险,最后还是张燕铎发了话。

“我开车送你们过去吧,地址是哪里?”

“西郊,西郊花园小区……”

“啊,我知道,就是那片别墅小区,没想到你们表兄妹这么有钱。”

“不是不是,是离小区有点距离的旧房子,听说将会被拆迁规划,所以租价很低。”

“这样啊。”

在叶菲菲跟曲红线聊天的时候,关琥跑回房间换上了外衣,张燕铎也将餐桌收拾了,取了外套跟车钥匙,在他要关灯离开时,手机响了起来。

关琥从卧室里出来,就见张燕铎站在厨房里讲电话,他半侧着身,但是从紧绷的侧脸可以看出他的紧张表情,关琥的目光往下游走,看到了他握紧的拳头。

张燕铎很快就打完了电话,保持着跟平时一样懒散的模样走出来,关琥忙问:“出了什么事?”

“没事,房东突然来电话,要谈房租的事,所以我没法陪你们去了,你能开车吗?”

张燕铎把车钥匙递了过来,关琥没有马上接,他现在比较想知道谈什么房租的事需要这么急,张燕铎的表情很正常,但就因为太正常了,反而让人感觉不对劲。

“你不会是没钱交房租吧?”他拿过钥匙,故意开玩笑说。

“当然不是,我不会比你更穷的。”

“还是我来开车吧。”

叶菲菲察言观色,见关琥状态不佳,她伸手要拿钥匙,关琥转身闪开,问:“你一晚上没睡觉,行不行啊?”

“总比你酒驾要好。”

“我没酒驾,我的酒已经醒了。”

叶菲菲还要再说,曲红线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有驾照,我可以开的。”

张燕铎的车型比较大,关琥有点不放心让女生开,但叶菲菲已经把车钥匙抢过去,递给了曲红线,看样子她很期待去见鬼,根本没在意驾车的问题。

“那就拜托曲小姐了,你慢点开没问题的,我们不赶时间。”

“关王虎你不要这么啰嗦啦,又没人像你那样整天飙车。”

“我哪有整天飙,我那是查案……”

张燕铎站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对话渐渐远去,他敛起了微笑,计算着他们走远了,他才将酒吧的灯关掉离开,来到外面的街道上。

车被关琥开走了,张燕铎得叫车去约定的咖啡厅,那里离酒吧有些距离,坐上出租车后,他不无怀疑地想吴钩为什么要特意跟他约在那种地方?

咖啡厅到了,张燕铎推门走进去,里面环境看起来很正常,客人不多,吴钩坐在靠墙的角落里,看到他,笑嘻嘻地扬手跟他打招呼。

那是个死角,既可以一目了然地观察咖啡厅的全景,又利于躲避攻击,张燕铎走过去,心想他们这种随时防备外界的心态可能早就刻进了骨子里,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这个想法让他心中涌起憎恶,吴钩感觉到了,微笑说:“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张燕铎调整好情绪,坐到他对面,同样微笑回复道:“希望你不要说让我心情更糟的话。”

“别这样嘛,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融洽一点不好吗?”

“我只记得在角斗场上,你很想我死,我也很想你死。”

“那些事都过去了,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现在小岛都被海吞没了,更何况是仇恨?”

张燕铎没说话。

吴钩其实没说错,他们杀人或是被杀都不是出于本意,罪魁祸首是老家伙,是那个魔鬼毁了他们的人生。

服务生过来向张燕铎询问点餐,眼神却不断瞟向吴钩,看得出她对这位帅气的男人更感兴趣,可惜两人都没有注意她,张燕铎随便点了杯饮料,等她走后,直接对吴钩说:“如果你这次来是老头子的意思,那就不需要说了。”

“说话别这么呛,如果你对我有对你弟弟一半的好,我就考虑跟你合作。”

吴钩用汤匙搅动着眼前的咖啡,特意没有说下去,但好半天不见张燕铎追问,他只好接着往下讲:“我来主要是问你两件事——一,老头子说如果你来帮他,那之前的一切他可以既往不咎。”

“二。”

“二是我个人想问的——你有没有考虑跟我合作?是跟我,不是跟我们。”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张燕铎不动声色地说:“我以为你对老头子很忠心。”

“可惜他现在已经出不起我想要的东西了。”吴钩搅动着他的咖啡,又说:“你懂的,当一只猎豹习惯了自由后,就无法再回到牢笼去了。”

“我不会跟滥杀无辜的人合作。”

“这话说的就好像你从来没杀过人似的。”

“今后不会有。”

“那……如果有人要动你弟弟呢?”

听出吴钩的暗示,张燕铎的表情阴沉下来,冷冷道:“你可以挑战一下我的耐心。”

杀气随着他的眼神射向吴钩,吴钩像是怕了,停下搅拌的的动作,往后退了退,笑道:“我懂的,所以我不会那样做。”

“所以是有人想那样做?”

“我的提议你考虑下,我会再找你的。”吴钩没有直接回答张燕铎的提问,丢下这句话后就站起来离开。

那杯被搅拌得面目全非的卡布奇诺被他毫无留情地抛弃了,临走时在张燕铎的身旁稍微停下脚步,淡淡地说:“我懂你想拥有亲人的心态,不过别傻了,我们这种人是不可能有朋友跟亲人的,关琥没有跟你经历同样的事,他不会是你的同路人,能跟你并肩作战的只有我。”

他说完就扬长而去,对女服务生投来的仰慕目光视而不见。

张燕铎的脸色更难看,吴钩话里有话,在暗示他不跟老家伙合作的后果,时至今日,老家伙不能对他怎样,但他那些变态的手段可能会用在其他人身上,自己越在意谁,他就会去对付谁。

想到这里,张燕铎坐不住了,急忙打电话给关琥,电话顺利接通了,关琥爽朗的声音让张燕铎觉得自己是不是多虑了,或许让自己心慌意乱正是吴钩想要的结果。

“事情办完了?”

听到关琥的询问,他随口敷衍了过去,反问:“你那边没问题?”

“曲小姐的驾驶技术挺好,所以现在我身边有只猪在打呼。”

关琥说的是叶菲菲,张燕铎想假如叶菲菲有听到的话,一定会跳起来揍他的。

“那你小心一点。”

“好,我们马上就到了,这片住宅区开发得不错,不过离酒吧挺远的,等有消息我再打电话给你好了,你顺便也联络下小魏。”

通完电话,关琥挂了手机,他感觉张燕铎有些欲言又止,他好像在担心什么,要不也不会特意打电话过来了。

不知是不是跟老家伙有关?

“那位老板是你的朋友?”曲红线在前面开着车,问道。

“是……我哥。”

“那这位……”她透过后视镜看看歪在关琥肩头上睡觉的叶菲菲。

“我女朋友……前任的。”

关琥开了句玩笑,不过曲红线没有成功理解,尴尬地笑笑,车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车辆绕过住宅小区,再往前面开了没多久,在面对山峰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关琥探头看去,就见路边有个小公交车站,附近三三两两地坐落着一些旧房子,空地上停放着掘土机等工事车辆,旁边还竖着开发的大牌子,看来这里不用多久就会被拆迁重建了。

曲红线下了车,关琥见叶菲菲还在睡,他推了两下,在换来迎面一拳头后,他选择了自行下车。

“她看上去好像很累。”

“只是补觉。”

至于要补多久,关琥心里没底,虽然他跟叶菲菲交往了一段时间,但两人聚少离多,他对前女友的生活习惯并不熟悉,不过明明是这家伙率先提出来帮忙的,现在却一个人大睡,实在太过分了。

关琥还想再叫她,被曲红线拦住了,说:“她睡得这么香,还是别吵她了,有警察在,你应该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

也是,叶菲菲最大的本事是添乱。

反正曲红线的家就在对面,关琥没再叫叶菲菲,锁了车门,在跟随曲红线去她家的路上,给叶菲菲的微信留了言,告诉她曲红线家的位置,自己先过去,等她睡足了再联络。

曲红线的房子在这一区的最边上,附近的房屋都被拆掉了,显得很空旷,建筑物是栋两层小楼,看陈旧状况应该有些年数了,外墙用白颜料重新涂过,似是以求翻新,但是廉价的漆料在风吹雨淋后斑驳脱落,导致不同的颜色东一块西一块,反而更显得萧条。

房门也是同样的状态,上面加了两把锁,曲红线解释说因为一个女孩子独住不安全,所以表哥特意为她加了一把锁。

“这里离你上学的地方很远吧?”

“虽然我比表哥岁数小,不过已经工作了,这次被突然调到这里,没时间找房子,就先凑合一下。”

“是什么工作?”

似乎没想到关琥会问到私事,曲红线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说:“做保险的。”

她打开门请关琥进去,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墙壁曾经重新粉刷过,地面是水泥地,冬日里这样的搭配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冷意,关琥进去时,走廊那边有风吹过来,曲红线也发现了,急忙跑去关窗户,说早上走得匆忙,忘了关窗。

“下次要记住了,这样很危险的。”

“因为刚搬来,家里什么贵重东西都没有,所以就大意了。”

曲红线带着关琥穿过走廊来到一个房间门前,经过客厅时,关琥随便扫了一眼,发现里面很空,只有一副桌椅,桌上堆满了书籍资料,好像有人站在里面,在地面投出斜长的身影。

“这里本来是储藏室,但因为房间小,易于保温,所以我就当卧室来用了。”

曲红线的话打断了关琥的观望,他走进曲红线所说的房间,就见里面摆了张床,这一样东西几乎将房间占满了,床对面的角落地上有个正方形的活动隔板,正中还有个提环,曲红线指指那里,示意声响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关琥趴在地上侧耳倾听,里面没有动静,他又用手指勾住提环往上提了提,地板稍微活动了一下便被卡住了,他从缝隙间往里看,下面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尝试着移动地板,又问曲红线,“你是什么时候听到有声音的?”

“从我搬进来就有了,表哥说不用怕,这房子密封性不好,那是刮风传来的响声,可是我觉得是脚步声,人的咳嗽声或者是动物跑来跑去的声音。”

关琥觉得可能真让叶菲菲说对了,房子里闹老鼠,看这里的结构会闹鼠患也不奇怪,至于其他怪异的声响,多半是害怕的心理因素导致的。

地板在他的调整下打开了,原来隔板的另一边用铁钩钩住了,关琥双手拿住石板的两边将它移开,就见下面是台阶,最上面的几层放着涂料、石灰还有家用工具箱等一些琐碎物品,看起来挺普通的,他探头往里看看,说:“这个地下室应该很久都没用到了。”

“是的,二楼也没人住,表哥说原本有合租的,但那人说这房子不干净,就搬走了,房东也没加价,他就一直住着。”

关琥把杂物推开,顺着楼梯走下去,越往下走里面越黑,他问曲红线,“你有手电筒跟笤帚吗?”

“有的,我去拿。”

曲红线跑出去,很快又跑了回来,手里拿了个很大只的手电筒,却没有笤帚。

“我还没来得及买笤帚。”她不好意思地说。

关琥打开手电,走下去,曲红线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说:“我很怕老鼠的,我们要不要拿个什么东西防备着?”

刚才他就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才说用笤帚,关琥说:“我也怕老鼠,不过我们防备着不要被它咬到就行了。”

曲红线不说话了,大概面对关琥这种似玩笑又似真话的回应,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表示。

楼梯不长,很快就到底了,不过下面的空间却很大,两边墙壁上胡乱涂了许多荧光剂图案,一直延伸到前方。

可能是因为没什么摆设,地下室显得很空荡,关琥目测了一下面积,觉得这里开个小型聚会什么的完全没问题,里面还算干净,没有老鼠活动的痕迹。

再往里走,顺着墙拐过弯,关琥发现隔壁的通道更宽敞,他用手电筒在附近照了一圈,找到了电源开关按开,地下室的灯居然还可以用,虽然光芒昏黄,不过比手电筒亮堂多了。

就在他打量墙壁时,前面突然传来窸窣声,曲红线啊的叫起来,指着那边喊道:“那里!那里!”

被她的叫声影响,关琥无法分辨那是什么声音,他冲过去,前面被石柱挡住了,他绕过石柱,待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不由大惊,本能之下,刹住了脚步。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空间一隅,那里砌了张简单的石床,床上平躺着一具骸骨。

不错,这里既没有老鼠也没有什么鬼魅,有的只是这具已经腐烂到只剩下骨骼的躯体。

曲红线再次发出惨叫,向后连连踉跄,一个没站住,跌倒在地上。

“没事没事,冷静一点。”

曲红线过度的反应拉开了关琥的注意力,他想搀扶曲红线,曲红线却甩开他的手,站起来一直向后退。

见她吓得不轻,关琥只好说:“事情有点糟糕,你先上去好了,顺便报警。”

“是……是是。”

不知道曲红线有没有听懂他的话,边回答着边转过身,匆忙向外跑去,急切之下还差点撞到柱子,关琥想安慰她不要害怕,还没等他想到该说什么,她已经跑远了,只留下一串嗒嗒嗒的脚步声。

这时候要是叶菲菲在就好了,叶菲菲通常都是在普通人会大吼小叫时保持冷静,看曲红线的样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报警。

关琥拿出手机想联络叶菲菲,但目光扫过眼前的骸骨,他临时改了想法,转为给尸骨拍照。

仗着从舒清滟那里学的皮毛知识,关琥目测尸骨是男性,看腐烂程度应该是多年的陈尸,骨骼表面看不出明显的外伤,他从各个角度将骸骨的形状拍下来,在绕到头部的方位时,看到骸骨的里侧有个金色的长方形小盒子,盒盖紧闭,为了不破坏现场,关琥没有去碰它。

他拍完骸骨,又转去拍房间的其他地方,地下室看起来是连通的,除了石柱外,没有墙板分隔,也没有多余的摆设。

这个地下室最早可能只是单纯为了储藏东西或是抵挡飓风所建,应该很久没人踏入了,地面上覆了一层灰尘,石床上骸骨上也同样布满灰尘,关琥仰头看看天花板,推算它的上方是客厅,也就是说小魏曾跟一具陈尸同住了很久。

关琥沿着走廊将几个重点地方都拍了下来,一路上他没看到虫蚁鼠患的痕迹,这里除了怪异的霉味外没有其他明显的问题。

霉味这么大,证明这里的通风不好。

关琥一边想着一边走上楼梯,很快就发现不妥,上面没有光亮投下,不知道曲红线是不是太紧张,在跑上去后,顺手将隔板盖住了。

关琥走上去,举手推隔板,板子纹丝不动,他又照着刚才自己拉开隔板的做法调节,却发现锁扣别在外面,在里面的人无法打开,只好伸手拍隔板,叫道:“曲小姐,曲小姐你在吗?麻烦打开一下。”

连叫数声,外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关琥只好提高声量,又掏出手机准备拨打,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拍打隔板,以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惊呼声响起,有人叫道:“谁呀?”

“菲菲,是我,”听出是叶菲菲的声音,关琥大叫:“我被关在这里了,帮忙打开。”

“关王虎?你怎么在里面?被瓮中捉鳖了吗?”

“……”考虑到还要接受对方的援手,关琥选择了沉默。 GqVqh6kqQqECQwahA/6HJIzAv9oeigoIOEB8WW9LlqEODD0UsXrVgsekR6U76Y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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