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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夫行动”

每一个战场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半真半假令人难以参透。星期天早上从东西两翼包围奥兰的美军士兵只能依靠感觉分辨流言的真伪。看来法国人执意要打,但他们会怎么打、要打多久,谁都说不清。疲惫的士兵、登错滩头的队伍和突如其来的死亡已经与阿尔及利亚的风景融为一体。沙丘和山间如今到处回荡着“喂,银币!”和“滚!”的声音。就连指挥官对于奥兰附近的战况也只有大概的了解:部队会登陆X、Y和Z滩头;两面夹击该市的进展并不顺利;夺港一战显然凶多吉少。同时对于阿尔及尔和摩洛哥登陆行动的情况,他们一无所知。

但盟军尚未使出奥兰登陆的最后一招:美军将进行首次空降作战,参战者的胆识亦可谓空前绝后。前一天下午,即11月7日星期六,556名美军伞兵在英国西南沿海康沃尔两座机场集结。脸上抹着伪装油彩的士兵领到一份印刷小册子,上面逐一列明跳伞服上的各个装备:两支铅笔(左胸袋)和手纸(右臀袋),配4片刀片的剃须刀(右裤袋)和4枚手榴弹(野战短外套口袋),几张印有加密电码的米纸(万一被捕,可以食用),如“燕八哥”(伞兵已空降)和“鸭子”(伞兵已空降,但找不到机场)。士兵们拿胶布把鼓囊囊的口袋捆上,免得碍手碍脚,然后准备登上39架C-47运输机。

“村夫行动”的目标非常简单:控制奥兰以南名为塔法拉乌伊和拉塞尼亚的两座机场,并坚持到海滩登陆部队前来增援。不过,简单到此为止。从康沃尔到作战区的航程达1 100英里,是以往空降作战半径的3倍,况且这些缺乏作战经验的飞行员和领航员还要在1万英尺的高空、夜间飞行9个小时横穿中立国西班牙。因受到德军在荷兰和克里特空降行动的启发,这次行动的盟军策划者对作战形式作出错误估计,并未料到会有惨重伤亡。许多英方指挥官对这次行动持有异议,他们告诉丘吉尔,不如用这些飞机和珍贵的兵力对突尼斯发动突然袭击。连负责攻占奥兰的美军策划者也断定,“村夫行动”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艾森豪威尔和他们一样持怀疑态度。“路途太远。”他冷冷地说,但最终答应了一再鼓动的克拉克。“英方不过是要把我们的飞机据为己有,挪作他用。”克拉克告诉艾森豪威尔。

第509伞兵团第2营营长爱德森·D.拉夫五短身材,是个固执的西点军校毕业生。该营士兵为这次行动接受了一番苦训,但跳伞训练多半在晴朗的白天进行,而且选用的是大降落区域。目前第60空运大队只有4套引航仪。经过紧急请求从美国发来的另外35套,据说在转运时“投错了地方”。在出发前的最后一刻,领航员终于收到了一批英国仪器,但他们既不会操作,在美军飞机上也无法使用这种仪器。地图和航线图奇缺,只有分队的领导才拿得到。许多飞机在预定起飞时间的前几个小时才抵达康沃尔,就连作战指示也只是“几分钟心不在焉的会谈”。一路颠簸,许多飞行员累得都睁不开眼睛。

克拉克在离开伦敦前往直布罗陀前批准了最后一套综合方案。鉴于驻阿尔及利亚的法军反应尚不明朗,盟军制订了两套应对方案。方案A:倘若法军抵抗,空降兵将于下午5点从英国起飞,在次日拂晓前空降,然后控制两座机场;方案B:倘若法军不抵抗,该营将推迟4小时起飞,于次日白天空降拉塞尼亚,准备执行下一项任务——进攻突尼斯。11月7日,拉夫中校和部下要收听由皇家空军转播发自直布罗陀的广播,确定应该执行哪一套方案。“挺进亚历克西斯”意即执行方案A,准备战斗;“挺进拿破仑”意即执行方案B,预计法军抵抗不力。

在伦敦司令部这个平静的庇护所,这种安排或许合情合理,却并不适合此次行动。艾森豪威尔和克拉克只想着到直布罗陀与吉罗将军谈判,没有充分重视阿尔及利亚方面关于法军动向的种种相互矛盾的汇报。直布罗陀的盟军无视墨菲的警告和其他征兆,对“村夫行动”普遍持乐观态度。

11月7日下午4点15分,艾森豪威尔的指示抵达圣艾弗尔和普雷达内科附近的康沃尔机场:“挺进拿破仑。”和平在握。已经启动引擎预热的飞行员关掉发动机,逛到控制塔台又喝了一杯咖啡。4个小时后,伞兵各就各位,他们拉下飞机上的遮光窗帘,谈论着等待他们的阿尔及利亚的酷热天气。78台发动机“噗噗噗”一阵响,点着了火。晚上9点15分,领队飞机一仰头冲入稀薄的雾气中。卡洛斯·C.奥尔登上尉搭乘的是“鲨鱼饵”号,这位31岁的军医在袖珍日记本上写道:“上帝啊,用你的智慧帮助我平安归来吧。”

机队起飞后,几乎诸事不顺。比斯开湾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风雨大作。为避开雷雨云砧( 强烈发展的雷暴云的顶部,呈砧状结构。——译者注 ),许多飞行员间相互失去了联系。没过多久,39架飞机飞临西班牙上空,除3架飞机暂时失踪外,这支最大的机队仍完好无损。擅长天文导航( 利用对自然天体的测量来确定自身位置和航向的导航技术。——译者注 )的引航员屈指可数,密布的云层又从中作梗,许多飞行员只能靠航位推算飞行。身在英国的气象学家不曾料到,一股强劲的东风推着C-47不断向西飘移。不到几个小时,飞机不知不觉间至少偏离航线50英里。拉夫上校手下的伞兵盖着毛毯缩在寒冷的机舱里,以为法军见到自己便会缴械投降。他们啃着压缩饼干、嚼着口香糖,以防晕机。

为了帮飞机定位奥兰而紧急调来的两套助航设备也失灵。停泊在奥兰港对岸35英里处的英国船“阿林班”号原计划需发射440Hz无线信号,为“村夫行动”飞机提供归航信标。但不知何故,它发射的却是460Hz,飞行员自然无法接收信号。第二套助航设备倒是精巧。这套代号为“雷别卡”的电子发射装置分别装在两个大箱子中,从直布罗陀转道丹吉尔偷运至奥兰。11月7日午夜前,美国战略情报局特工戈登·H.布朗藏在一辆法国救护车后座,来到塔法拉乌伊机场附近一片荒无人烟的牧场。布朗摸黑架起一根9英尺高的天线用拉索固定后,打开仪器,听着咕咕的鸻鸟叫,白白躲在灌木林里等了一夜,却不知道康沃尔机场的伞兵还天真得以为法军不会抵抗,推迟了出发时间。凌晨5点,天已破晓,奥兰附近传来了炮声,布朗才拆下天线,将雷别卡拖进一片沙漠,砸了个稀巴烂。

11月8日早上6点30分准时升起的太阳告诉伞兵,他们已经散落在西地中海各地。一架飞机在直布罗陀降落,两架在法属摩洛哥的非斯。另外4架飞机在西属摩洛哥着陆,伞兵们沮丧地捶着墙一连声地骂,“见鬼,见鬼!”在这里他们要被拘禁3个月。有3架飞机奇迹般地找到了拉塞尼亚机场,不过迎接它们的是法军猛烈的防空炮火。这番“盛情款待”表明双方绝不可能握手言和,也让飞行员骑虎难下——燃料所剩无几,他们通过电台战战兢兢地交谈。“鲨鱼饵”号上的士兵开始动手给救生筏充气。在此次行动中,小威廉·C.本特利上校是拉夫座驾的高级飞行员,他将飞机降落在一片谷地,看到一群一脸茫然的阿拉伯人像苏格拉底一样不停地问这问那,这些飞行员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至少找到了非洲。

拉夫的飞机再次升空。上午8点,本特利发现在奥兰盐沼西端,一片沿着海滨向南延伸20英里的干涸湖床上,聚集着至少12架C-47。附近有一支装甲纵队看来准备进攻这群刚着陆的伞兵。拉夫立即命令本特利后面9架飞机上的伞兵空降到装甲部队后方。拉夫第一个跳出舱门,来了个硬着陆,摔断了一根肋骨。得知这些坦克属于美军第1装甲师时,他还在吐血。登陆X滩头后,坦克部队打算赶往奥兰南部的机场,因为空降兵未能按照计划将其占领。因为拉夫手下数百名士兵大半个上午的时间都在躲避狙击手的子弹。本特利带着余下的飞机降落在盐沼东端,随即做了俘虏。法军看守将他关到设在圣菲利普堡的一座监狱中,与几百名盟军俘虏做伴,其中还包括满身油污的“预备役行动”幸存者。

“村夫行动”最后一幕绝不辉煌。经拉夫首肯,威廉·P.亚伯洛少校决定带一支敢死队徒步前往塔法拉乌伊机场。但他们还没走出1浪( 英制长度单位,相当1/8英里,约201米。——译者注 ),就发现盐沼干燥脆弱的表皮下尽是烂泥。在这块盆地行军,就像蹚着糖浆走路。这队士兵一路上把弹药和羊毛内衣全都零零散散丢在盐沼中,最后总算到了湖床南沿。筋疲力尽的士兵用头盔挖了几条又浅又窄的战壕,瘫在一堆杂草下不肯起来。

亚伯洛通过步话机命令3架C-47将被困飞机上的燃油抽尽,然后过来接他和手下。就在几架飞机带着亚伯洛一队人刚要起飞前往不远处的塔法拉乌伊机场时,6架法军地瓦丁战斗机的一阵机关炮将这几架飞机机身打成筛眼。美军飞行员急忙掉转机头,放下机轮,以130英里的速度迫降在这片盐沼。期间地瓦丁又来扫射不下3次,造成5名士兵死亡,15人受伤。杀人魔头终于扬长而去,只见一名排长的尸体头朝下挂在亚伯洛这架飞机的舱门口,副驾驶在座舱内倒地身亡,此情此景让胆量过人的空降兵也灰心丧气。

拉夫手下幸存的士兵多半于11月9日乘卡车抵达塔法拉乌伊。在康沃尔祈求上帝保佑的军医卡洛斯·奥尔登,是11月8日早上该营唯一乘飞机抵达战场的人。当其他伞兵跳下飞机徒步穿越盐沼时,他待在“鲨鱼饵”号上没下来。

英方对“村夫行动”的质疑并非无凭无据。这次行动对登陆确实毫无贡献,还白白浪费了盟军一个班的空降兵。在执行这次任务的39架飞机中,只剩14架完好无损,可以立刻起飞。在这种一个步兵班对盟军战争大业都弥足珍贵的时刻,只有15名伞兵可以在3天内执行下一项任务。

登陆第一天,盟军包围了奥兰市,以很小的伤亡使数千名士兵成功登陆。虽然皇家海军没有控制港口,但得到了制海权。与此前的“预备役行动”一样,“村夫行动”再次证明,一意孤行、草率行动势必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9jY3NWyCjSacbK2Y5unTFccod0EIRZ1lbx6DS5qkc+jyOIl6g54XWGq0F0wzoT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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