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森的语言向来是她的作品最吸引人、最为评论界和读者称道的一面,这部小说在这方面很具代表性。其实,上述有关意象的引文已使我们对此有所领略。《泰晤士报文学增刊》的书评中有如此评价:“这是一部才华横溢的闪光之作,是那种叫你为其纯粹的语言之美发出惊异之声的作品。”
小说中语言之美的例子比比皆是。在灯塔里,“我们在坐下来之前,都得把黑暗赶一赶或是拨拉开。黑暗蹲在椅子上,像帘子那样挂下来覆盖在楼梯上”,“普尤在黑暗中烤香肠。不,他是用黑暗烤香肠,那是一种你能吃得出来的黑暗。那就是我们吃的东西:香肠和黑暗”。在写达克对莫莉的感受时有这样的文字:“冬季的时候,她的火焰从外面沉落到里面,温暖着她巨大的厅堂,就像传说中的国王把太阳放进了壁炉。”伊兹拉岛上的一个清晨,银儿在她租住的房间里醒来,“我打开了百叶窗。阳光强烈得如同一场爱情”。随后,她来到屋外,“太阳像一群人,它是一场聚会,是音乐。太阳的光芒嘹亮地穿过一面面屋墙,敲打在石阶上。太阳击鼓般地把时间敲入石头,太阳在敲打着白天的节奏”。从这些例子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温特森的语言性感、富于诗意并且充满新奇的想象和童话般的质感。
小说中有这样一个细节:普尤在讲述达克的故事时提到,达克把月亮称作“太阳的苍白房客”,银儿惊异地问普尤:“这话是他说的吗?”我们也许可以这样说,银儿的惊异差不多是温特森为这一诗意的比喻自我得意地故作惊异之问,仿佛在提醒读者的眼睛不能轻易地滑过这个比喻。如果是这样,我们当然可以会心一笑地说:这话是温特森说的。对于语言,温特森有着福楼拜式的执着,她追求每个词的精确和恰当。她认为,小说的语言不仅仅是传达意思,更重要的是能够释放内心深处的情感能量。因此,只有诗的语言才能做到这一点。在她看来,被电视肥皂剧和广告污染了的语言只能把人的情感表达变成一对冷热水龙头。
多变而有致的节奏和清晰的声音在这部小说的语言中也有充分的体现。据温特森在访谈中所说,她在写作时常常大声地把写下的部分念出来,“因为耳朵要比眼睛难以欺骗得多”。温特森的这种努力让我们在她的词句中感受到了它们自己的时间、波长、重量和速度。“我的生活是一连串的触礁和起航,没有到达,没有目的地。有的只是搁浅和触礁,然后是另一艘船,另一次潮汐。”读一读这样的句子,我们不难感受到海浪起伏的节奏。
温特森的文字还具有幽默、智性以及斯威夫特式的讥讽等特点。想一想银儿的那条前腿长后腿短的狗、她家那些“在下蛋的时候得靠嘴顶着地才能稳住”的母鸡,还有那个说“女性”一词的时候像揪着老鼠尾巴的品契小姐,我们都会忍俊不禁。
《卫报》有一位书评作者说,温特森“能够真正创造属于自己的神话”,《纽约时报》也有类似的评价,将她比为加西亚·马尔克斯(García Márquez)那样的作家。“有人说最好的故事是没有言辞的,这些人生来就不是为了看灯塔的。……我生来就是为了看灯塔的。”这是小说中银儿的话,我们也不妨认为这是温特森自己的宣称。
“记住,你总是要死的。”
——缪丽尔·斯帕克
“记住,你一定得活着。”
——阿里·史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