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甚至查拉图斯特拉也曾经像所有背后世界的人一样,将他的幻想扔到了人类的彼岸。那时在我看来,世界就像是一个受痛苦折磨的上帝之作品。
那时候在我看来,世界就像是梦,像是一位神的诗;一位不知满足的神眼前的彩色烟幕。
善恶、苦乐、你我——在我看来,全都是造物主眼前的彩色烟幕。造物主要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于是他创造了世界。
对于受苦受难者来说,不看自己的痛苦,迷失自我,是醉的欣喜。我曾经以为,世界便是醉的欣喜和迷失自我。
这世界,这永远不完美的世界,一个永恒矛盾的映像、不完美的映像——对于其不完美的造物主来说,一种醉的欣喜:——我曾经以为,世界便是这样。
于是,我也曾经像所有背后世界的人一样,将我的幻想抛到了人类的彼岸。真的抛到了人类的彼岸吗?
啊,你们这些兄弟们,我创造的这位上帝,像所有的神祇一样,是人类的作品、人类的疯狂!
他曾经是人,只不过是人和自我的一块可怜的残片:对我来说,是出自自我的灰烬与炭火,这幽灵,真的,在我看来,他不属于彼岸!
(36)我的兄弟们,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克服了自我,这受苦受难者,我把我自己的灰运到山里,我为自己发明了一种更明亮的火焰。瞧!那幽灵和我相 分离 !
相信这样的幽灵,现在在我看来是痛苦,是对大病初愈者的折磨:现在他对我来说是痛苦和羞辱。我对背后世界的人如是说。
他曾是痛苦与无能——这造就了所有背后世界的人;以及那短暂的幸福中的疯狂,这只有最痛苦的人才能体会到。
是那种想要一蹴而就的疲乏,要命的一蹴啊,一种可怜而无知的疲乏,连要都懒得再要:是它创造了所有的神祇和背后世界。
我的兄弟们,相信我吧!这是对身体绝望的身体,——它用鬼迷心窍的手指触摸最后的墙壁。
我的兄弟们,相信我吧!这是对大地绝望的身体,——它听到存在之腹的诉说。
这时候它要带着脑袋一起通过最后的墙壁,不仅仅带着脑袋,——到那“彼岸世界”去。
可是,“彼岸世界”是人类完全看不见的,那个去人性化的、非人性的世界,它是一个上天的无;而存在之腹除非作为人类,是完全不会对人类说话的。
真的,一切存在都是很难证明、很难让它发言的。你们这些兄弟们,告诉我,难道不是万物中最奇特的事物最好证明吗?
是的,这个自我,以及自我的矛盾和纷乱,最正直地谈论自己的存在,这创造中、要求中、评判中的自我,它是万物的尺度和价值。
而这最正直的存在,这自我——甚至在虚构、如痴如醉地谈论、用折断的翅膀拍击的时候,它还谈论身体,要求身体。
那自我,它总是学着越来越正直地谈论:而越学习,它便越有更多的话语来谈论身体和大地,越是尊敬身体和大地。
(37)我的自我教我一种新的高傲,我将这种高傲教给人们:——不再将脑袋埋在天国之物的沙里,而是自由地扛着它,一个创造了大地之意义的大地脑袋!
我教人们一种新的意志:要求走人类盲目地走过的道路,认可它,不再像病人和将死的人那样悄悄从这道路上溜到一边去!
是病人和将死的人蔑视身体和大地,发明出天国及救赎之血滴 :可是甚至连这些甜蜜而不祥的毒药,他们也是取自身体和大地!
他们要逃离他们的苦难,而星星却离他们太远。这时候他们叹息道:“哦,可惜没有上天之路,悄悄带你到另一种存在和幸福之中!”——于是他们就为自己发明了他们的花招和小小的血腥饮料!
现在他们误以为自己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和这大地,这些忘恩负义者。可是,他们要将他们超脱时的痉挛和快感归功于谁呢?是他们的身体和这大地。
查拉图斯特拉对病人很温和。真的,他并不对他们自我安慰的方式和忘恩负义的方式感到愤怒。但愿他们成为痊愈者和克制者,为自己创造出更高级的身体!
查拉图斯特拉甚至对依恋不舍地目送着自己的妄想、半夜三更自己在上帝墓边默默转悠的痊愈者也不感到生气:可是在我看来,痊愈者的眼泪仍然是病和有病的身体所致。
在从事虚构和寻求上帝的人中间,总是有许多病人;他们极其仇恨认知者,仇恨最新的美德,这美德就是:正直。
他们总是回头望着黑暗的时代:那时候,妄想和信仰无疑是另一回事;理智的癫狂是同上帝的相似,怀疑是罪恶。
我太了解这些和上帝相似的人了:他们要求被相信,而怀疑便是罪恶。我也太知道他们自己最相信什么。
(38)真的,不是相信背后世界和救赎之血滴:而是连他们也最相信身体,他们的身体对他们来说,便是他们的自在之物。
可是他们的身体对他们来说是有病之物:他们很想脱颖而出。因此他们倾听宣教死亡的布道者,自己也宣教背后世界。
我的兄弟们,更爱好倾听健康身体的声音吧:这是一种更正直、更纯粹的声音。
健康的身体、完美而方正的身体更正直、更健康地谈论:它谈论大地的意义。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