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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法国欢迎波拿巴 约瑟芬的作战计划 丈夫包围战 危险的亲戚 政府在颤抖 局势紧张 谋划政变 阴谋

波拿巴登陆了,真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一夜之间,消息传遍各大剧院和社交场合。即使在最偏僻的酒馆里,人们都举杯庆祝他的归来。如果不是他已经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眼前,人们一定会把这当作是一个梦……人人都迫不及待地向他欢呼,因为他带给我们新的希望……每个人都相信,光荣、和平与幸福,一定会随他而至。

第二天早上,波拿巴浏览报纸时,上述的文字映入他的眼帘。每天,他都能读到大量真假参半的,有关他的容貌、举止、神情和服装的报道。甚至反对派的报纸,他们虽然没有被蒙蔽,但也寄希望于他:“他的埃及远征失败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够进行这场战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很难说他那股莽撞劲会把他引向何方。尽管如此,他那勇往直前的事业,毕竟恢复了我们的勇气。”所有人都欢迎他归来,他的计划也逐渐明确。

可是他的妻子却不在。当他进入法国的消息传来时,她正与五位督政官中的第一督政官戈伊埃共进晚餐。她和她的东道主同样惊慌,两人的良心都感到不安,但是原因却不同:他们发现自己正坐在危险的火山上。不久前,巴拉斯(他在此期间偶尔仍受到她的青睐和眷顾)曾劝她与几乎失踪的冒险者离婚,嫁给英俊的伊波利特。她一直没有收到拿破仑的信。即使他写了信,也一定无从投递或遗失了,谁知道呢。但是她的大伯约瑟夫那敌视的神情,已表明到底出了什么事。巴拉斯说得对,她应该抢先采取行动—可是这时拿破仑大胜土耳其军的消息又让巴黎大为振奋。可能还是留在她目前的避风港里更安全吧?轻浮风骚的她现在变得犹豫不决,最近几周又想到了要与丈夫和解。她揽镜自照,风韵犹存,仍可使男人们神魂颠倒;她对重温旧情满怀信心。

在戈伊埃的餐桌上,她强打精神;她的东道主也竭力装作若无其事。他们一起微笑,一起为将军的归来举杯。然后,她急忙赶回家中,带上一切能美化她的化妆品和首饰,乘上马车驶出城门,她暗自思忖:“兵贵神速,出其不意地袭击敌人—这不正是他能取得胜利的秘诀吗?在归途中,我将日夜与他厮守在一起;要抢在那些恶毒的告发者前面,把他争取过来!”

可是她没有迎到他,发现他已经走了,失之交臂。她于是急忙折返巴黎,但她失去了宝贵的三天时间;这期间,他的家人们早已把所有的丑闻告诉了他。虽然也有几个亲信劝他不要离婚,因为他妻子的丑闻会让全巴黎耻笑,但是他很坚决地说:“不行,她必须离开我。我现在这情形还在乎什么议论!不出三天,闲话就会烟消云散。”他让人把她的箱子和首饰收拾好,放在看门人那里,这样她就不用进屋来了。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明显地表明他害怕自己的弱点呢?

她来了,冲破了第一道防线,进入了堡垒。他把自己锁在房里。她在门外叫他,向他求情。因为在旅途中,她愈是认识到他英名远扬、万众拥戴,她要与他重修旧好的愿望就愈加炽热,她的自尊消失得也愈快。可是堡垒坚固,久攻不下。最后她决定去搬救兵,作最后的挣扎。她让奥坦丝和欧仁必须来帮她一把。他们呼号、恳求、哭泣,就这样整整折腾了一夜。

任何清醒的观察者都不难看出,约瑟芬制造这场滑稽剧的真正动机。善于洞察人性的拿破仑会被这女人迷惑吗?

他躺在那里,长期出国征战归来,脑子里满是征服国家的种种计划。他在想:“所有人都在骗我。政府、各个政党、我自己的战友,趁我不在就千方百计地排斥我,剥夺我的权力,因为他们认为我对他们构成了威胁。只要我远在异域,没有人盼望我回来,我的兄弟们也是如此。这个反复无常的女人,我从未约束限制过她的任性。难道要这样的女人在一年多的岁月里,饱受相思之苦,对不在身边的丈夫保持忠贞吗?而且她丈夫的回归,随着时光推移已日见渺茫,很难因此责备她。当我在这里时,她很迷人。趁着目前这个有利的局势,我可以宣布停火,然后迫使她答应我所有的条件,同时确保她以后可以恪守妇道。她的声音多美!她一定娇媚不减当年,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追求者。埃及的那个女孩,比起她来,简直是个蠢货,而且她也没能给我生个孩子。我到哪里才能找到比约瑟芬更完美的情人和妻子呢?而且,她不是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吗?可能还会生一个。”

他打开房门,沉默不语,以示其英雄气度,忍着没说出满腹的谴责之辞。在这方面,正如在其他方面一样,他一旦决定就决不后悔。第二天,她供认说自己欠了200万法郎的债务。他一言不发地付清了账。

按照波丽娜的说法,他的兄弟们,特别是他的几个妹妹,都很不情愿地看到他和那个“老女人”又和好了。但是没有人敢再说一个字。

而且现在也不是争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形势逼人。他在国外时,兄弟们也都没有闲着。原来担任罗马公使的约瑟夫,如今已是巴黎的议员。吕西安才二十四岁,虽尚不到法定年龄,却已是反对党的领袖。他是位卓绝的演说家,人们都害怕他的辩才。他又是个急性子,好作戏剧性的表演,野心勃勃,但过于鲁莽,不大适合于建设性的工作。不久前,他与西哀士曾策划过政变,但缺少军队所拥戴的伟大将领。如今这位将领回来了,吕西安将把自己的野心埋藏在心里。后来当他想要自己上台时,一切却已为时已晚,而他也将会因此仇恨自己的哥哥。他,也是个了不起的波拿巴啊。

危险、深不可测而且狡猾的,是约瑟夫妻妹的丈夫贝尔纳多特。他长着一个傲慢的鼻子,有着放肆而又奸险的面容。他并不急于来看望波拿巴。当他终于到来后,波拿巴谈到了共和国的危急局势,贝尔纳多特反驳道:“法国的力量足以对付国内外的敌人。”他死死地盯着对方,就好像他自己是波拿巴一样。两人傲慢的眼光在空中碰撞出火花。波拿巴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想把话题转向政治问题,再次谈到局势的危急,并严厉抨击雅各宾俱乐部。贝尔纳多特即刻插话道:“是你的几位兄弟组织了这个俱乐部。”

波拿巴仍然不愿生气,答道:“可是,将军,我宁愿住在森林里而不愿生活在一个没有安全的国度。”

贝尔纳多特讥讽地说道:“天知道,您会缺少什么样的安全?”波拿巴再也按捺不住,眼看就要发怒,约瑟芬忙上前调停,避免了一场不愉快。实际上,在某种意义上说,约瑟芬是纷争的原因。因为贝尔纳多特娶了德西蕾,当年拿破仑曾追求过她,没有得到她的青睐,后来就放弃了。他不能原谅自己,也无法宽恕贝尔纳多特。终其一生,波拿巴不断对德西蕾施以恩惠,以抚平自己青年时代的伤痛,尽管对此女方至少要负一半责任。为了她的缘故,他不断提拔贝尔纳多特,而后者却不断地出卖他。

让—巴蒂斯特·贝尔纳多特(1763—1844)

几位兄弟和友人向他描述了他出国期间巴黎的一切:政府腐败,极度无能。这一切都促使波拿巴迅速将自己的预感转化为采取行动的决心。执政者的人数必须减少,他们的任期则应延长。政府是个高原,而他们必须成为顶峰:建立任期十年的三巨头政治,这是下一步方案。

在卢森堡宫,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因为他回来了。五位督政官中没有人信任他,他们之间也同样都彼此怀疑。他们当中,谁会同情波拿巴呢?西哀士与吕西安交好,巴拉斯与约瑟芬关系亲密,戈伊埃则与吕西安及约瑟芬都是朋友。迪科倾向于哪边呢?穆兰将军可靠吗?回到巴黎后,波拿巴马上就赠给穆兰将军一把饰有钻石的大马士革弯刀;穆兰碍于情面,无法拒绝这件礼物。

督政官们一个个就这么暗自猜想着。看看波拿巴第一次来向我们致意时的穿戴,有谁见过哪个将军这么打扮的?倒像个冒险家!便服,身着绿色外套,手上拿着一顶圆帽,腰佩马穆鲁克宝剑。很明显,这个人想使巴黎人目眩神迷,以为他是个伊斯兰帕夏。但是,他现在的头发很平整,原来的长发不见了,显然他是要用简朴来争取民心!可是他今天来拜访时却又大摆威风:将军骑在马上,随从们尾随其后,都穿着漂亮耀眼的制服。全巴黎为之轰动。这种服饰和阵势的改变,必定大有文章。看他坐在那里,向他的五个上司提问的派头,简直是在审问犯人。

波拿巴的反对者们愤怒地责问督政官们:“为什么听任这个人操纵你们?他的埃及远征彻底失败了!你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逮捕他,因为他擅离职守!他肯定心怀叵测,图谋不轨!”

与此同时,波拿巴会见雅各宾派领袖,也接见了波旁王朝的使者,他给他们提出种种忠告和建议,但不向任何人透露心中的真实想法。他的言谈举止如同一个刚从远方回来的高贵人士,正强忍住不耐烦,礼貌地倾听亲戚们讲述彼此之间的钩心斗角。他回来已有两个星期,形势日益紧张。国家大政几乎停滞。那五位本应治理国政的督政官,却正在忙于密谋。在这一片混乱中,两院完全丧失了威信。新宪法在疾风中飘摇,但没人知道风来自何处。谁是国内真正的掌权者?也就是说,谁控制着军队?穆兰将军?波拿巴将军?

就在谁也说不清拿破仑与政府间的关系将如何发展的时候,他去科学院作了一个报告,讲述苏伊士古运河的遗址,并展示了刻有象形文字的罗塞塔石碑。11月1日,政府举行国宴以庆祝马塞纳获得的胜利。波拿巴在哪里呢?他很可能不愿为战友的胜利庆祝!

当天晚上,他在吕西安那里与西哀士神父密谈。塔列朗终于设法让他与督政官中最聪明的一位联系上了。西哀士和波拿巴,一个再次发现了宪法,另一个再次发现了权力。这两个人相对而坐,他们在野心与才智上都棋逢对手。“是我让这个国家变得伟大。”将军说。“那是因为我们首先缔造了国家,使你有机会让它伟大。”神父反驳道。

他们商讨了有关政变的细节。到了那天,他们将散布谣言,说雅各宾党人正在阴谋夺权。元老院与五百人议会害怕之余,一定会把会议从巴黎移至圣克卢宫举行。“为了保险起见”,波拿巴还被任命为巴黎卫戍司令。西哀士已与迪科达成协议。至于另外三位督政官,可以通过劝说、威胁或金钱等手段迫使他们辞职。巴拉斯会接受金钱的。戈伊埃怎么办?“快刀斩乱麻!用武力解散两院!”吕西安建议道。不过到了夜间,当拿破仑独自一人时,重新又考虑了整个计划:

武力!四年前动用武力就已经很愚蠢了!看它会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步!最高的艺术是维持合法的外衣。不用大炮,不用流血,也不需要逮捕谁,或打击什么政党,这就是最理想的政变之奥妙所在。不然,武力得到的政权最多能维持一年,然后又会出现问题。在经历了十年革命之后,共和国已经厌倦。共和国有如一个亚马孙女战士,多年来一直在吃力地保护自己,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如今她只想投入一个强有力的男人的怀抱,让他来领导她。

我能信任西哀士吗?他那光秃的前额显得思虑重重。十年来,他创立了宪法,但他只是个理论家;他现在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将军,利用完之后一定会甩开我。我要是不回来,他就会与莫罗联手。我将利用这两个人。贝尔蒂埃、布里昂、缪拉、马尔蒙和勒克莱克,这几个人我可以完全信赖。吕西安忠实吗?暂时是可靠的。贝尔纳多特呢?他那敌意的眼神流露出他的真实想法,但他还不至于站到敌对的一方去。塔列朗呢?一个危险人物。也正因为这一点,我必须让他站在我这一边。穆兰?不能浪费时间了,巴黎的将军太多了。要小心!

第二天晚上,他去塔列朗家,同这个阴谋家再次谈判。他们讨论了整个计划,一直谈到很晚。忽然,街上有响动。门口传来马蹄声,是巡逻兵!“波拿巴的脸色陡然发白,我想我也如此。”塔列朗后来写道。两人都以为他们将遭到逮捕,他们熄了灯,踮起脚尖来到走廊的窗边,想要看个究竟。虚惊一场!原来是酗酒者闹事,警察前来干预。两个密谋者总算松了口气。为什么督政府不把这两个可疑的人物加以逮捕呢?因为,波拿巴已经名声显赫,碰不得了!

11月6日,在卢森堡宫举行宴会。波拿巴与莫罗都在被邀之列,莫罗被安排在贵宾席,这件事说明主人们对波拿巴的信任程度。而波拿巴也同样怀疑东道主们,他什么也不吃,只吃由一个心腹仆人递过来的鸡蛋与面包。半小时后,他中途告辞,回到他的同谋者那里,继续讨论如何把刚才招待他的那些人拉下马。第二天晚上,塔列朗、罗德雷和西哀士在波拿巴家用餐,需要拉拢过来的儒尔当和贝尔纳多特也应邀参加。餐后,他问儒尔当,会发生些什么事。这一简单的提问充分显示出当时危机的严重程度。两位从未亲切交谈过的将军相遇,相互盯视。“将发生什么事?”其中的一位将军问道。另一位则意味深长地紧握剑柄。现在,他们争取到了动摇者。同谋者们商定,在四十八小时内采取行动。亲信们的任务也已派定:缪拉、拉纳和马尔蒙负责通知三军军官,贝尔蒂埃则通知参谋总部。

吕西安负责掌握五百人院。他刚好当选为本月的议长,这是由于庆祝他哥哥回国而当选的。元老院的议长也是同谋者。印发开会通知单的会议仆从事先得到指示,要给某些人故意漏发通知。等到波拿巴被任命为巴黎卫戍司令,他就把杜伊勒里宫交给拉纳负责,将波旁宫交给缪拉把守。由约瑟芬邀请戈伊埃夫妇早上八点共进早餐。波拿巴则将与巴拉斯共进午餐,使他放松警惕。约瑟夫的任务是稳住他的连襟贝尔纳多特,即使不参加,至少也得保持缄默。罗德雷负责起草布告,他的儿子有个朋友是印刷工,他将秘密排字付印。

“当年刺杀恺撒的布鲁图的心境不够高尚吗?”波拿巴暗自思忖,“不过,说真的,我们倒也真想谋杀一个人—无政府主义!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新的世纪,竟然要用这种卑鄙可耻的手段来开创!军营生活要干净多了!” ltIT2E0jcE/AznnSSXDonq+g6pFSqbhj1dYREIJNRsG/5PzQORIFvF+rZ13HT+4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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