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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格阿龙改造万物

(彝族)

一只雄鹰掠过天空,忽然滴下一滴血,不偏不倚地滴在蒲么列日姑娘的裙子上,她就怀孕了。

在彝族“十月历”的龙年、龙月、龙日、龙时,又是在“龙位”,她生下支格阿龙(又叫作“尼支呷洛” “支呷阿鲁”)。这孩子方脸大头,直鼻阔嘴,十分强壮。可他试了试母亲的初乳,马上就不再吃奶,大哭大喊起来,怎么哄都哄不住(妈妈不知道,他要吃大人吃的东西;母乳喂不饱他)。

过了一会儿,他不哭了,挣扎着要起来。妈妈没办法,只好使劲搂着他。第二夜,他不肯跟妈妈睡,翻来覆去,都要滚到地板上去了。他要“独立”生活。妈妈只好收拾一张小床,让他睡下。

第三夜,他不肯穿妈妈做的小衣裳,拼命挣扎哭叫;给他吃,依然不吃,也不知道怎么能“撑”到三天的。他不听妈妈的话,更不睬妈妈的哄。妈妈心疼,又气又急又狼狈,咬咬牙说:这是一个“凶煞儿”,你到石头山去住吧。

妈妈把他放在“岩缝”里(“岩缝”仍是母体、母腹的象征),躲在一旁偷偷看着。只见一条巨蟒游了过来,母亲吓坏了,正想扑上去抢救,那巨蟒却支起身子,一滴一滴的奶滴到孩子嘴里。他咕噜咕噜喝了半天。一吃饱,就会说话了。

我是一条龙!我叫支格阿龙!

他(彝族)把大蛇看成龙。母亲管不住他了。

从此,他“饿时吃龙饭/渴时吃龙乳/冷时穿龙衣”(参见彝文史诗《勒俄特依》),行为完全成了一条龙,却仍然是人的样子。

长到一岁,支格阿龙就要去闯天下。天底下危险很多,几乎所有的动物,个儿都比现在的他大,没有武器是不行的。

支格阿龙去为牧羊人赶羊(他知道牧人最善于骑马射箭,不然怎么能追上乱跑的牛羊呢)。牧人很欢喜,就为他做了一副“木弓竹箭”,让他射着玩。有一只豹子闯进羊群,他一箭射中它的眼睛,把它吓跑了。牧人很吃惊:三四岁大孩子,怎么能射豹?问他多大,他说:“我都一岁了。”牧人更吃惊。问谁是他爸爸,他说不知道;问他妈妈在哪里,他也不晓得。他只知道,是“龙”把他喂大的。牧人告诉他:人都是由妈妈生出来的,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妈妈为你吃尽千辛万苦,怎么可以连妈妈都“不知道”。阿龙明白了:“我一定要找到我的妈妈!”他谢过牧人,便上路了。

支格阿龙走遍千山万水,历经万险千难,问过牛马虎豹,求过草木山川,也没打听出妈妈在哪里。他长到七岁了。

支格阿龙:鹰的血裔,龙的儿孙

(采自彝族传世经典)

支格阿龙是彝族大英雄,他跟日、月同在或伴生(注意他肩担日、月),他是鹰血致孕、龙乳哺育的救世者、除害者。他足下似鸟又似龙的神兽,是他的养育者,也是他的保护者。

好容易遇到一个老铁匠。他就帮他拉风箱,添炭拎水打下手。老铁匠很喜欢他,打听他的来历。他说,他是“龙”;还在找生身母亲哩。老铁匠说:“我想起来了。有个蒲么列日姑娘,丢失了儿子,十分难过。”“她如今在哪儿?”“因为家里没有男子汉,让吃人妖怪‘特比阿妐’抓走关起来,逼她为它干活。”“妖怪在哪里?”“在木刻地方。”阿龙就要去木刻救母。老铁匠说:“就你那竹箭,能敌过吃人妖?我来给你打些铁箭吧。”说完就叮叮当当地打了起来,并用清泉“淬火”(俗称“蘸火”),阿龙把它们磨得锋利无比。老铁匠说:“吃人的东西舌头都特别长,一卷就把人卷进去了。你等它吐出舌头,看准了再射。”老人又叮嘱他,弓箭只能射坏东西,决不能射好人。凡事,想好再做。

阿龙谢了铁匠,找到木刻地方,把那“特比阿妐”引出来。吃人妖看到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正是又嫩又脆的年纪,便吐出长舌头来。阿龙一箭把舌头射穿,妖怪要甩,甩不掉,又缩不回去,有箭横挡着哩。别说吃人,吃青蛙都不行了(据说,从此,会吃人的大兽,都不敢生“长舌头”)。

阿龙从洞穴里救出妈妈。妈妈一眼就认出这“鹰的孩子”,高兴得直哭。阿龙很能干,替妈妈做了所有家务活,让妈妈恢复体力。说起他刚生下时,种种淘气、胡闹、异常,母子笑成一团。阿龙又想去闯天下了。妈妈知道拦不住他,只叮咛他多做好事,不准干坏事。又说:“儿啊,你知道天地有多大,山川草木怎么分布吗?你一定要先丈量天下,找到了途径和办法,才能为民除害。”

听了妈妈和老铁匠的话,支格阿龙便去测量天地—这是许多文化中英雄创业伊始要做的“重整世界”的工作。

阿龙虽小,却已经“作战知进退/射箭懂其则”。俗话说,“寻找田产是天空/寻找地业是地面……/要去丈量田(天)/要去测量地”。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找好适当地点—

东西两方交叉射,

射中“久拖木咕”(指“世界中心”);

南北两方交叉射,

射中“久拖木咕”。

若是不相信,

如今还有箭痕在。(参见史诗《勒俄特依》)

这在民俗上,叫作“四箭定中心”。古人往往用箭的射程确定距离,比如我们今天还说的“一箭之遥”;如果由“中心”向外射箭,那就是确认“领地”范围,像“跑马圈地”一样,是另外一回事。

不久,气候剧变:天上出现了七个太阳、八个月亮,直“晒”得大地起火,草木焦枯,庄稼死灭;人没有饭吃,没有水喝,都要死光了。倒是动物,“热”得越来越大,因为只有“大”,才能跑到远方找水找食,才能吞食别的动物,才能吃人。

支格阿龙站在“蕨萁草”上,射出的箭够不到日、月,却把“蕨萁草”踏平了,至今长不高;站在“母猪桃树”顶上射,还是射不到,桃树枝至今垂着头,“向根长”;站在“其斯树”顶上射,还是射不到,却把“其斯树”踩矮了……至今长不大;站在竹子上射,把竹子站弯了;站在松上射,折了不再长……仍然射不到。

亏得支格阿龙找到了“世界中心”(久拖木咕),这里有一座“中心山”—土尔(波)山(大概相当于“昆仑” “须弥山”),站在山顶杉树上,“嗖” “嗖” “嗖”几箭把太阳、月亮全射下来了(从此杉树长得又高又直)。射落的太阳、月亮全压在石板底下,怕它们再钻出来。只剩下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吓得躲起来,死也不肯再升起。

这样一来,世界沉入一片漆黑,白天、黑夜一个样,人们都没法生活了。

只好让许多好人和家畜去请“独日” “独月”出来,他们躲得更深了。阿龙好容易找到“独日”,问他为什么不肯复出,太阳说:“我的眼睛被你射瞎了,胆都吓破了,怎么好意思见人呢?”阿龙说:“我妈给我一包金针,全给你了;你把它全按在脸上,刺痛人的眼睛,这样谁都不敢看你了。”

太阳还是犹犹豫豫,白公鸡大叫:“你如果再不出来,金针全都给我,我的眼睛要更亮!”太阳一吓,赶紧出来。从此,公鸡早晨醒来,一叫,太阳马上出来,不敢怠慢。

月亮被阿龙的铁箭吓白了脸。阿龙让她晚上出来,她仍然不敢。“我脸上被你射出那么多疤痕,多么难看。”阿龙答应,给她许多云,遮遮挡挡,人们就看不清那些缺陷了。月亮也就羞羞答答出来了。有时露出疤痕,有时让云挡住半个面孔,有时只留下眉毛(月牙儿),有时什么都看不见。

那些太大的动物,对人类是严重威胁,必须重新改造。毒蛇比大树还粗,阿龙把它打得手指般粗细;谷仓那么大的癞蛤蟆,打成手掌那么大;斑鸠那么大的苍蝇,翅膀叠起来,飞不远,吃不多,慢慢变小了;兔子一样大的蚂蚁,让他打折腰,再勒上一根头发,再也吃不多,长不大了;黄牛那么大的蝗虫,干脆砸碎,再活过来,也不过小手指甲那样大了……

只有马儿(本来只有家犬那么大,后来长得比虎豹还高大),还让它那样神气活现,哄它套上“套包”,为人类拉车;配上“笼头”“嚼口”,让人骑乘,跑得快,走得远。

这些都是阿龙的功绩。如高尔基所说,英雄都是劳动能手,像后羿、赫拉克里斯,都善于驯化、制服、培育野生动物,跟支格阿龙一样。

延伸阅读

支格阿龙是彝族家喻户晓的英雄,功绩极多,号称“创造万物”。限于篇幅与条件,我们只能选取较有特色、戏剧性和个性的故事;当然,“遗失”或“失落”的更多。我们只希望读者对这类英雄或故事有所了解,初步领略兄弟民族的创造性与文学天才,引起兴趣和想象。

这类英雄故事,在“展演”与传诵过程中,总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其间不免吸收其他兄弟民族,包括华夏—汉族的英雄事迹。要想辨明谁是原有,谁是借用,谁是源头,谁是衍生,实在非常困难,大部分场合也无此必要(那是少数专家的事)。我们最看重的是个性或特色,即便尽力追求“原生”或接近“原生”,能否实现,也很难说。所以需要讨论、指导和批评。

支格阿龙与妻子

(彝文经典插图,中间是祭仪道具)

支格阿龙是彝族的大英雄。他先后有两任妻子,助成他的勋业。至今他们还受到民众的崇祀。

《尼支呷洛》,或《创造万物的支格阿龙》有好几种记录和整理本,还有作家更生动的再创作。我们尽可能依据原生性较强的史诗《勒俄特依》(片段)。

20世纪70年代某些整理本,比50、60年代的更真实,下的研究功夫也大,可是仍难免有一些是根据“时代需要” “主导思想”加以合理化或理想化的(我们有时也犯这个毛病)。例如支格阿龙生下来第一夜就不吃妈妈的奶……这太“古怪”了。于是改成“[第]一年不吃妈妈的奶(谁不是一年后不吃妈妈的奶呢?),两年不和妈妈睡在一起,三年不听妈妈的话”,这当然更“合理”。可还是神话吗?

孩子太古怪,妈妈只好把他扔在岩石缝里,这是“英雄弃子”常遇到的苦难或考验(有的材料说他吃石缝青苔、喝石泉的水长大,这也符合“神话逻辑”,岩缝本有所象征;不过本书采用“蛇龙哺乳”的说法,以与“龙子”之说相符)。有的改写本,大概觉得劳动人民妇女不应该如此残酷无情,就改成“轻轻放在岩边”,以便牧人救援。这样,就连故事都很难说下去了。 +wEyKQHu4/FIg/bYkc9ab1ySJ/nQScYbO98HciYi8geLKCyoc8vHRmZ+2c0nvz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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