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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小说家将史书“实录笔法”运用于创作之中，强调故事来源有根有据，仅以“传”“记”“纪”“志”“录”引入小说篇名者就有65种之多，这种“补史之阙”的主旨使唐人小说历史化倾向非常强烈。唐人小说的创作标准崇真求实、纪传实录，资料记载丰富翔实，因而成为一种文史遗产，受到史学家的关注。
陈寅恪先生善于从小说中发现历史，他把唐人小说作为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进行严肃的历史研究，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元稹《莺莺传》，他认为“此传亦是贞元朝之良史料，不仅为唐代小说之杰作已也”
。因此，他在半个多世纪以前就写有《读莺莺传》一文。不过，这篇博识精思的论文并未引起学术界的广泛重视，只有蔡鸿生先生近来系统论述了《读莺莺传》的眼界和思路，阐发了其深思洞见的发覆之功。
图1 山西永济市普救寺外景
元稹《莺莺传》中的主角崔莺莺，据陈寅恪先生推测，其原型是与酒家胡有关的粟特女子，他参照胡姓、胡名和胡俗三项标准立说，旁搜侧刮，存疑求证，设想崔莺莺原名谐音为曹九九，出身于中亚昭武九姓粟特种族。莺莺所居之蒲州，出产名酒“河东之乾和葡萄”，证明中原当时产名酒之地多是中亚胡族聚落区域，莺莺更有酒家胡的嫌疑。莺莺能奏乐，又善操琴，“鼓霓裳羽衣序”而哀音怨乱，也隐约可见胡姬的艺术特色。
陈寅恪先生一直到晚年仍在思考崔莺莺的种族来源，他在《元白诗笺证稿》附校补记（十一）中进一步认定“此女姓曹名九九，殆亦出于中亚种族”，“莺莺所居之蒲州，唐代以前已是中亚胡族聚居之地，可以证明”，“就莺莺所居之地域及姓名并善音乐等条件观之，似有辛延年诗所谓‘酒家胡’之嫌疑也”。他对自己多年“神游冥想”的假说探索，并没有视为定论，谨慎谦虚地说：“兹姑妄言之，读者傥亦姑妄听之耶？”
由于历史文献的缺载和考古碑刻的残少，陈寅恪先生推测崔莺莺的种族来源问题至今尚未完满解决，但他推测的思路与求证的步骤却启示着我们需要继续研究，因此考察、分析唐代蒲州是否有中亚粟特移民踪迹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