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身处一件晦暝不清和责任异常重大的事情中，要保持自己的开朗心情，这绝非雕虫小技：而且，又有什么比心情开朗更为必要呢？缺乏高昂情绪，任何事情都不会成功。力量的过剩才是力量的证明。——一次重估一切价值，这个问号如此黝黑，如此可怕，把暗影抛到打下这个符号的人身上——这样一项使命的命运，每时每刻迫使他，跑进阳光，抖落身上那沉重的，变得太沉重的严肃性。为此，任何手段都属合理，每个“事件”都是幸运。尤其是战争。战争始终是所有那些变得过于内向和过于深沉的英才的大智慧；即使在它的伤害中，也存有功效。有一句格言，我想对博学的好奇心隐去其出处，长久以来就是我的座右铭：

胆量凭伤口生长，勇敢借伤口加强。 ^[1]

在某些情况下，另一种痊愈方式也许更合我意，那是探听偶像的底细 ……。在世界上，偶像多于其现实：这是对这个世界的我的 “毒眼”，这也是我的“毒耳”……。在这里用锤子提问，也许听见的回答，就是那从气鼓鼓的内脏发出的著名的低沉之声，——这对一个耳朵后长有耳朵的人来说，是多么地令人欢喜，——即对我这样一个老心理学家和捕鼠者来说。在这样的人面前，那恰恰打算保持沉默的东西，必得发出声响 ……

就是这本书——题目透露出——首先也是一次整休，一个日斑，一个心理学家一次无所事事的荒唐举动。也许是一次新的战争？新的偶像将被摸清底细？……这本小书是个伟大的战争宣言；至于对偶像的探听底细，这次涉及的不是时代的偶像，而是永恒的偶像，将由锤子如同由一个音叉触动，——绝不会有更古老的、更令人信服的、更受到夸耀的偶像……也没有更低沉的……这并不妨碍它们最受人信赖；也有人说，尤其在最高贵的场合，它们完全不是偶像…… ^[2]

都灵，1888年9月30日《重估一切价值》第一卷完稿之日 ^[3]

弗里德里希·尼采

[1] 胆量凭伤口生长，勇敢借伤口加强（increscunt animi，virescit volnere virtus）：引言出自罗马编年史家安提阿斯（Furius Anitias，公元前1世纪），在罗马作家格利乌司（Aulus Gellius，约130—170）的文集《雅典之夜》（ Noctes Atticae ）13卷11章中得以流传。这是一部有学术价值、内容丰富的文集，涉及许多历史和文化史的题目。

[2] 也有人说……偶像：可想而知，这个句子能以“而是上帝”继续下去。不过在《偶像的黄昏》的论证过程中会显示出，尼采没有对基督教的“一神论”展开全面攻击，而是抨击了那种建立在一个唯一的形而上学最高等级的存在者之上的思想建筑，不管那牵涉到的是柏拉图的“理念”，还是中世纪形而上学的“现实存在”（ens realissimum）或者是杜林（Dühring）的“生命价值”。

[3] 都灵……完稿之日： 1888年4月起，尼采第二次在都灵逗留。9月底他还在修改定于1889年1月出版的《偶像的黄昏》。9月30日他结束了论文《敌基督——基督教批评试论》的手稿，计划为《重估一切价值》的第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