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秋,已经退守四川的胡宗南正在苦心经营所谓的大巴山防线,然而他的内心却是一片绝望,国共战争胜负已定,国民党军队已呈兵败如山倒之势,如今的一切抵抗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他长叹一口气,今后前途何在?出路何在?让人费思量,费琢磨。
胡宗南的心理被中共方面看得透彻,周恩来的心里油然生起了一股浓浓的黄埔情,眼看昔日的学生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犹疑,他有心为他指点迷津。
策反胡宗南的工作在悄悄地进行,信使就是胡宗南的老部下,两年前在陕北清涧战斗中被俘投诚的原24旅旅长张新,他带来了中共有关文件和周恩来的希望。张新认为,当今天下大势已定,胡宗南是个明白人,应该能够迷途知返,阵前起义,走向新生。
胡宗南的确是个明白人,否则他就不会与张新彻夜长谈,他的心在受着煎熬,理智与感情在交战。胡宗南看得十分清楚,蒋家王朝已是明日黄花春去也,撑下去也只是为其殉葬而已。
他的心思在活动,因此他与张新的交谈十分深入,对共产党的政策也问得仔细。张新的心里燃起了希望,这正是一个人面临重大抉择前应有的审慎。
然而,走向新生就意味着与过去的决裂,意味着与蒋介石的决裂。胡宗南的神经显然禁不住这样的折磨与考验,士为知己者死,蒋介石对胡宗南可说是恩重如山。黄埔军校藏龙卧虎,将星如云,但由黄埔毕业担任国民党高级将领中最风光者非胡宗南莫属,开府封疆,坐镇一方,率甲数十万,官拜上将,被树为“黄埔楷模”,公认的天子第一门生。如今,蒋介石正处于落难时节,他此时的投诚与起义,无疑是在蒋介石心上插上一把刀,也极可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大放悲声,往事历历在目……
胡宗南,1896年出生于浙江镇海县,原名胡斋琴,听此名,就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不出乎旧式文人一类,这种家庭的孩子一般都很注重教育,有着强烈的功名心。胡宗南也如此,早年就奋发刻苦,为了读书时不受蚊虫干扰,常将双腿置于酒瓮中,这就有点头悬梁锥刺股的意思了。只可惜,大清朝已经取消了科举,胡宗南中学毕业后,也只能在当地的一所小学做个乡村教师了。
这一干就是8年,这8年间,胡宗南并不安分,经常利用暑假外出游历,去过十里洋场的上海,去过六朝古都的南京,还一个人独自北上幽燕之地,考察了津、沽、榆一带的山川地势,感时忧愤,发思古之幽情,独怆然而涕下。由此可见,胡宗南的胸怀,可不是三尺课堂能容纳的。
果然,当他一听说黄埔军校招生的消息,当即起了投笔从戎之心。那一年,他已经28岁。
在黄埔军校的《招生简章》中规定,投考者年龄应在18岁至25岁之间,显然胡宗南是个超龄生了,因此,在黄埔一期的学生中,大概除了被称为“曾老大”的曾扩情(40岁)等少数几个人外,就数他年长了,再加上阅历丰富,心机深沉,因此胡宗南在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中就显得特别的稳重。比如说,当时黄埔岛上左右派斗争激烈,分化为两个阵营,一为青年军人联合会,一为孙文学会,但胡宗南并不轻易表态,他是两方都接触,除了积极参加左派组织血花剧社的演出,还主动找军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谈心,但同时又与右派学生首领贺衷寒称兄道弟的,真个是左右逢源。直到蒋介石露出支持右派的倾向,他才表明自己的选择,站在了孙文学会的一边。
胡宗南在黄埔时的照片。
从黄埔毕业后,胡宗南被分配到教导一团任见习少尉,不久,就正式担任团直辖机枪连排长,旋即参加了两次东征的战斗。胡宗南表现优异,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因为当时机关枪还是一种新式武器,战场上威力奇大,所以非在关键处是不舍得一用的,因此机枪连的表现也特别抢眼。
话说自东征打响后,黄埔军旗开得胜,先取下淡水,然而危险也在逼近,由于东征联军中的左翼杨希闵部、中路刘震寰部与叛军陈炯明部林虎早有勾结,始终按兵不动,致使林虎得以从容集中主力两万余人,从兴宁、五华一带抄袭黄埔右翼军的后路。此时黄埔军已出师一个多月,攻击前进达四百公里之遥,后方补给困难,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境。敌我双方对这一态势都看得非常清楚,因此,当蒋介石率部回师棉湖的时候,林虎也率精兵两万,分数路如急风暴雨般直扑棉湖。当场就把蒋介石率领的教导一团围得风雨不透。
林虎是个善打恶仗的人,此役充分显示了他的作战风格,死围不退。近中午时,敌前锋已距团指挥部二三百米远,全靠陈诚指挥的炮兵连掩护,勉强支撑。
战至下午,敌发动最后攻击,团指挥部只剩下数十人,在前沿指挥作战的蒋介石、廖仲恺、周恩来和苏联顾问加伦都焦急万分。蒋介石急红了眼,下了死命令,团长何应钦必须坚决顶住,不准后退。
何应钦终于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胡宗南率领着机枪连闪亮登场,四挺机枪呈扇状铺开,子弹打得如飞蝗一般,后边则是上着刺刀的敢死队员。林虎手下都是些汉阳造之类的,如何抵御这泼风般的冲击,如同秋风扫落叶撤下阵去。
黄埔军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再加上教导2团适时地增援到位,于是主客易势,反败为胜。
棉湖之战,让蒋介石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此役“万一惨败,不惟总理手创之党军尽歼,广东策源地亦不保”。因此,对出力有功人员都心怀感激,特别是在危急关头冲锋陷阵的胡宗南,在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应钦回忆说:“棉湖之役,余率第一团与敌苦战,宗南兄时任机枪连排长,掩护本团作战有功,自是即崭露头角,深为领袖所器重。”
自从棉湖之役后,胡宗南仕途坦荡,到了北伐时,他已经升任团长职,跟着第一师师长王柏龄一路杀向了江西。
没想到,胡宗南在南昌城下吃了个败仗。
王柏龄算是黄埔的元老了,与蒋介石有同窗之谊,也是蒋介石在黄埔时期的左膀右臂。此人虽然颇有能力,但思想反动,作风散漫。自打进入江西以来,第一师的纪律就逐渐松弛,以致打下南昌后,师长本人竟不在驻地牛行车站,而是钻进了省城花天酒地。因此,当孙传芳的军队反攻牛行时,竟然军中无主,导致阵脚大乱。
驻守牛行的有北伐军三个团,分别是孙元良的第1团、胡宗南的第2团和薛岳的第3团。关键时刻,就看出了个人素质的高低,孙元良首先放了鸭子,胡宗南尽管也抵挡了一阵,但孙元良一撤,他也没了信心,跟在后面溜之乎也。只有薛岳认认真真地抵抗着,最后力所不支,且战且退,始终保持着队伍的完整。
由于牛行车站的失守,孙传芳的部队调动自如,一举反攻南昌得手,北伐军遭遇自出征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
事后总结失败原因,蒋介石很气恼,认为率先逃跑的孙元良罪不可赦,当众宣布军法从事。
胡宗南壮着胆子进入了蒋介石帐中,孙元良是他的黄埔一期同窗,黄埔同学枝叶相连,出于情谊,他恳求蒋介石枪下留人。
鉴于孙元良的一贯忠诚,又是自己的黄埔弟子,蒋介石答应了胡宗南的请求,将之秘密送往日本,算是逃过了这一劫。
胡宗南心里也是一阵感动,他打心里认定了蒋校长有一片慈母严父的胸怀。他没想到,正是蒋介石的偏心,让森森军法打了折扣。
自牛行败后,蒋介石对第一师进行了严厉的训话,声斥他们忘掉了第一师的优良传统,坏了军纪。知耻而后勇,胡宗南在后来的一系列战斗中表现神勇,攻打涂家埠,一举切断南浔线,赢得了江西战场上的主动权。接着重夺牛行车站,会攻南昌,江西全境克复。一个多月后,又开进浙江战场,富阳之战,以少击多,救友军于苦海,严州苦战,孤军斗敌,全身而退。胡宗南充分地展现了他的用兵才华。有人说,这也是胡宗南在一生的军旅生涯中最指挥如意的时候,真个是进退自如,如身使臂。因此也有人讽刺他,胡宗南也只有指挥一个团的能力。再多,他就力不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