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轻烟迎上他的目光,觉得他这双黑眸深邃如海,似有一个无底的海洋漩涡,一不小心就会被吞没。
表演虽简单,却也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高晋扬向那西域人致敬,然后对南越国使臣道:“我大魏国臣民文韬武略,能人辈出,只是性情内敛,不喜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南越国使臣默然退下,接着上前的是北燕国使臣。
当今天下四分,南为越国,北为燕国,西为秦国,魏国则居中,疆域最为广阔,将士最为勇猛,国力最强,但其余三国也不弱。若论单打独斗,魏国要灭其中一国,并不容易;倘若其余三国联手对抗魏国,对魏国而言,便是灭顶之灾、亡国之祸。
十年前,魏国孝武帝驾崩,幼主即位,当政的是萧太后。三年前,萧太后身染重病,迁宫养病,留下诏书要兰陵长公主监国、辅君摄政。因此,这十年来,魏国由女子当国,国势大不如前,南越国、北燕国和西秦国自然不将魏国放在眼里,一有机会便挑衅魏国。
兰陵长公主寿宴,这三国国君派使臣前来,名为贺寿,实为挑衅。
因此,才有这一出接一出的精彩戏码。
兰陵长公主好整以暇地问:“不知燕皇的贺礼是什么?”
北燕国使臣吩咐下去,四个人抬着一个方形木板进来,放在殿中。他得意道:“陛下,长公主,此乃我大燕国最有智慧的智者所创,在我大燕国,能填出木板上所有空格者,凤毛麟角。不知贵国是否有人在一盏茶的功夫内解出?”
魏国君臣皆望向木板,这块大木板画成一格又一格,好比九宫格,有的格内有字,有的无字。解答者需参考一旁的提示来填所有空格上的字,上下左右,皆可组词。
玉轻烟一瞧便知,这不就是填字游戏吗?
一些刊物上常常有这样的填字游戏,有一两年,她很喜欢做这类填字游戏,做了不少。
“长公主,小臣做个示范。”西秦国使臣指着两个字、两个空格,“这四个字组合起来是海棠的一个品种,根据上下左右的关联,这两个字应该是垂丝,组合起来便是垂丝海棠。”他得意地看向众臣与女眷,“不知诸位是否明白?”
“何人来试?”兰陵长公主长长的黛眉略略下压,显然心中不悦。
“草民试试。”
说话的是谢思翊,内阁首辅谢绍棠的长子,玉夫人谢氏的侄子。
他站在木板前,想了片刻,却只填了一个字。
接着上来的是沈昀,填了两个字。
宇文策也上来尝试,填了三个字。
再没有人上来,该是填不出字,就不出来献丑了。
满朝文武皆垂首,大殿寂静得连一支金簪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我大魏国难道就没有人解得出吗?”兰陵长公主美艳的小脸清冷地绷着。
众臣羞愧不已。
玉轻雪跃跃欲试,却被谢氏按住。
兰陵长公主凌厉的目光扫过群臣,扫过来之时,玉轻烟站起身,柔声道:“长公主,臣女不才,臣女愿一试。”
她恩准了,玉轻烟来到木板前,手执狼毫,当即写下第一个字。
不出片刻,她便填了一半的空格,字迹娟秀,是簪花小楷。
众臣惊叹,这玉家二小姐好厉害、好敏捷的才思。
谢氏母女惊诧地对视,这贱丫头竟有如此才思!竟然写得一手好字!是谁教她的?
一盏茶的功夫未到,玉轻烟便填满了所有空格,对西秦国使臣道:“我填的字是否有误?”
“无误。”西秦国使臣叹为观止,这年纪轻轻的姑娘的才智与大燕国最有智慧的智者旗鼓相当。
“在大魏国,我只不过是才智寻常的弱女子,远远不如陛下与长公主。”玉轻烟的声音轻淡如烟,谦逊有礼。
此言的深意在于:我一个寻常的弱女子都能填出来,而燕国能填出来的只不过凤毛麟角。
北燕国使臣尴尬道:“陛下,长公主,贵国确是能人辈出,甚至于女子不让须眉。”
最后一句话,令殿中所有男子汗颜。
兰陵长公主妩媚的凤颜漾开一抹轻笑,“我大魏国向来文武兼修,不像贵国重武轻文。”
这时,北燕国副使忽然道:“听闻方才表演戏法之人是高晋扬,据小臣所知,高大人乃禁卫军统领,兼领长公主凤卫统领一职,武功高强,得长公主器重、宠信,权倾朝野,无人敢得罪高大人,就连宗室子弟也要给高大人三分薄面。”
“这顶帽子太大,高某担当不起。高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所思所想所做皆为朝廷、为陛下、为长公主,忠心耿耿,无愧于天地。”高晋扬从容不迫地说道,“高某只不过是一介武夫,行事鲁莽,难成大器。若论权倾朝野,谁敢在内阁首辅谢大人面前大放厥词?”
“小弟武艺不精,寻时最喜飞刀,听闻高大人武艺高强,尤擅飞刀之术。今日乃贵国长公主芳辰,满朝文武济济一堂,不如高大人与小弟御前表演、切磋,为寿宴助兴。”北燕国副使长了一张冷厉的阔脸,却满目阴沉,“不知高大人意下如何?”
“好呀好呀,朕要看表演飞刀。”宇文熙兴奋地蹦起来。
高晋扬接下了战书,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他问:“如何比试?”
北燕国副使示意下属站到那一边,道:“他的头顶会放一个鲜果,射中鲜果者,便是胜者。”
高晋扬的薄唇微微一牵,“请。”
北燕国副使手持飞刀,拉开架势,目光盯住目标,眼睛微眯。
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只要有一点点偏了,飞刀就会刺中那人的头颅,死于非命。
因此,这飞刀之术极考眼力、功力。
在众人的注目下,飞刀精准地刺入鲜果,而且那鲜果仍然稳稳地立在那人头顶,说明射飞刀之人所使的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如此功力,并非人人都有此境界。
如若高晋扬也射中鲜果,那么,便是打了个平手。
如若他失手,这魏国的颜面便被这小小的飞刀毁了。
“要玩,就要玩得尽兴。”
他自信得近乎于狂妄,吩咐内监搬来方才填字游戏的木板,面向凤案,道:“长公主,臣想邀请一人与臣共同完成此次飞刀表演。”
兰陵长公主轻柔地问:“何人?”
他侧首看过去,“玉家二小姐。”
玉轻烟心神一颤,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邪魅的目光。
“不知玉二小姐有此胆量么?”他似笑非笑道。
“长公主,只怕臣女紧张得令高大人失了准头。”
她在心里恨恨地骂他,有胆量也不想跟你玩这生死游戏,这条命太宝贵了,怎能轻易玩完?
谢氏起身道:“长公主,御前表演是烟儿的荣幸,也是玉家的福气。烟儿会竭尽全力配合高大人完成飞刀表演。”
玉轻烟心中冷笑,这是要弄死我的节奏吗?
按照他的指示,木板由两个内监扶着,她紧贴木板而站,双臂伸展。
目光交汇,她从他狂妄的眼神瞧出他绝不会失手,她也相信,以他的武艺,必定不会刺中自己。
高晋扬的手中多了一条黑绸,蒙住双眼,从内监手中接过两支飞刀。
擦!
蒙着双眼还能有准头?
不要用你的狂妄害我丢了一条命!
她终究没抗议,“坦然”接受考验,全身紧绷。
万众瞩目中,他摆好架势,飞刀倏地飞射出去,刺中的位置是她的头顶,分毫不差。
玉轻烟的表现堪称完美,没有丝毫的紧张、害怕,眼睁睁看他潇洒帅气地完成了表演。
可是,悲催的是,还没完!
高晋扬又从内监手中接过四支飞刀,分别发射出去,两支射中她的右手腕处,两支射中她的左手腕处,仅有分毫之差。
瞬间的寂静过后,是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声。
玉轻烟回宴案的路程很短,却小心翼翼地走了不短的时间,因为,双腿是软的。
此仇不报非君子,高晋扬,你等着!
北燕国副使灰头土脸地退下,如此,三国使臣怀着挑衅、挑战的目的而来,却灰溜溜地退下。
宇文熙笑得有如花开灿烂,“皇姐,飞刀表演太精彩了,该赏,该赏。”
“高晋扬武艺高强,玉轻烟才思敏捷、蕙质兰心,二人文武互补,力退三国使臣,幸保国体不失,于国有功。”兰陵长公主黛眉轻扬,“赏高晋扬黄金百两、晋三品武职,赏玉轻烟黄金百两、绸缎十匹。”
“谢陛下、长公主赏,谢主隆恩。”高晋扬、玉轻烟齐声谢恩。
某些文武大臣气闷的是,只不过是一点点功劳,就晋一品,长公主这是借机抬高他的品级。
而平阳县主玉轻烟,虽然只是赏了黄金、绸缎,但她在今日的寿宴献舞、献智,大放异彩,已然不再是洛都名不见经传的高门闺秀,而是才智不让须眉、胆色过人、得小皇帝与兰陵长公主另眼相看的平阳县主。
此乃一战成名。
谢氏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这次带她进宫赴宴,却让她出尽风头,把爱女的风头都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