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是一片濛濛的白雾,洛云卿看不见所有,四面八方都是白雾,围绕着她。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看见一张俊美如妖的脸自白雾中慢慢浮现,又慢慢消失。
是那个吸人血的国师。
彻底清醒时,偌大的殿内唯有她一人。
国师走了吗?她没有被他吸干、血尽人亡?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立即起身找殿门,没有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与精力,与平时无异。
终于,她找到了殿门,飞也似的向外飞奔。
狂奔了一阵,她陡然止步,回首望去,看见汉白玉门楼上写着三个小篆体的字:无极观。
原来国师把她带回无极观了。
奶娘说过,国师不上朝,偶尔去见齐皇,平日里都在无极观修行。而他极为不喜有人打扰,因此,齐皇下了一道禁令,若无圣旨,或是无国师应允,任何人不得擅进无极观,擅进者死。因此,满朝文武、建康百姓皆知,无极观是禁地。
而她洛云卿,竟然在无极观待了几个时辰。
此时此刻,她心有余悸。
她举眸四望,方才她所在的大殿是正殿,两侧是配殿,中间是极为宽广的空地,地面、石柱皆用汉白玉铺就。
此时,无极观处于一片静谧之中,庄严,肃穆,古朴,巍峨,壮观。
夜色初临,星辰渐起,明亮的灯火将凤凰楼照得如同白昼。
晚膳时分,凤凰楼喧闹一如早间的菜市,人声鼎沸。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几个伙计忙得晕头转向,就连张掌柜收银子也收得手软。
洛正刚站在角落,眼见大堂人满为患,外头还有客人等桌子用膳,笑得合不拢嘴,心中欢喜。
卿儿当真传承了澜儿擅经营的头脑,澜儿泉下有知,定是欢喜的。
杨氏、杨如海站在他身旁,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摆什么面色比较好,心头堆着各种情绪,气愤,不甘,不屑……不过,那死丫头被国师带走了,最好不要回来,最好被国师吸干了血!
秀娘看着他们,欣慰的是小姐终于争了一口气,令凤凰楼生意红火,起死回生,没有辜负老爷的希望。可是,她更担心小姐的安危。
小姐被国师带走,虽然国师并不会害死小姐,可这都入夜了,小姐为什么还不回来?对了,小姐气弱体虚,是不是国师嫌弃她的血,动怒杀了她?或是国师不留神吸血太多,小姐不支,死了?
秀娘正想问老爷如何营救小姐,突然,有个伙计匆匆奔来,着急道:“老爷,楼上雅间出事了。”
闻言,洛正刚立即上楼,杨氏、杨如海和秀娘也跟着去。
伙计说,雅间“鱼水之欢”的客人是五个富家公子,方才,他们叫来伙计,指着那道清炖狮子头,说里面有两只苍蝇。伙计仔细看过,的确有两只苍蝇。他说,可换另一道菜,且这道菜不算账,但他们不依,扬言要告官,让官老爷来判。
洛正刚大致了解后,步入雅间,伙计介绍道:“诸位公子,这位是我们凤凰楼的当家洛老爷。”
“诸位,今日招呼不周,是敝店疏忽。”洛正刚赔笑道,温和的目光扫了一圈,这五个富家公子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精于吃喝嫖赌,到处惹是生非,是难缠的人。他看见了那两只碍眼的苍蝇,“今日敝店开张,忙中出错,扫了五位公子的雅兴,是敝店的错,这餐便算我的。五位公子还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吩咐。”
“本公子好心来光顾凤凰楼,你们竟然不知好歹,没有尽心尽力做好本公子的菜肴。”为首的王公子咄咄逼人地说道,“就因为这两只苍蝇,现在本公子腹痛如绞,要去看大夫,还要去告官!告凤凰楼菜肴不干净,令人腹痛!本公子要凤凰楼封铺!”
洛正刚急了,道:“王公子,有话好好说,我承认,的确是敝店不对。不如这样,诸位的汤药费由我来付,日后随时来敝店进膳、设宴,敝店分文不取,恳请诸位不要告官。”
杨氏、杨如海惊异,这怎么可以?连秀娘都觉得老爷这样做太过软弱。
王公子嚣张道:“既然洛老爷如此诚意,我便做个顺水人情,不告凤凰楼。”
他身旁的公子急忙凑在他耳边道:“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怎能擅自做主?我们如何对萧公子交代?”
王公子对猛使眼色,这一幕,恰好让站在门口已有一会儿的洛云卿看见。
“爹,他们要告官就让他们告!”她走进来,一张小脸冷如秋霜。
“小姐,你回来了,太好了。”
秀娘惊喜地握住她的手,默念:幸得夫人保佑,小姐终于回来了。
杨氏恨得咬牙,这死丫头竟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洛正刚急忙道:“卿儿,不许胡说!”
洛云卿拍拍他的手背,“爹,我会妥善处理的,放心吧。”她转向王公子,明眸微转,“王公子,不如现在就去见官老爷,可好?”
“洛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公子气得瞪大眼。
“你可以告我菜肴不干净,令你腹痛如绞,我会反告你在菜肴里放入两只苍蝇,恶意诬陷凤凰楼。”她好整以暇地说道,语态从容,“不知官老爷会信谁?”
“自然是信我们,我们五个都是人证。”一个公子道。
“你们五个都诬陷凤凰楼,怎会是人证?”她黛眉轻挑,“方才隔壁雅间方老爷的仆从亲眼目睹你们将两只苍蝇放入清炖狮子头里,他愿意为凤凰楼作证。”
四个公子面色一变,心虚地低头。
王公子厉声怒道:“你含血喷人!”
洛云卿丝毫不生气,浅浅地笑,“我是否含血喷人,不是你说了算,官老爷说了算。你们有没有栽赃、诬陷凤凰楼,官老爷也会查得一清二楚。”
他的面色狰狞起来,“在官老爷面前,还有你们说话的份?我大姐的婶娘是公主府的嬷嬷,只要公主传一句话,我就要你们统统人头落地!”
“啊,我好怕怕,我好怕怕。”她手捂心口,尖着嗓子夸张道。
“知道怕了吧。”王公子得意地笑。
“那王公子可知,我刚从无极观回来,方才我还和国师大人品茗呢。”她清冷地笑,“今日国师大人吸了我的血,很喜欢我,说往后若我有什么难事,大可去无极观找他。哦,你不信吗?那你去问问,今日国师大人是不是从凤凰楼前经过,是不是带走了一个女子。”
王公子不知这件事,不过他身旁的公子低声说了两句,他不得不信了。
在建康城,人人皆知,宁愿激怒陛下,也莫要招惹国师。否则,以国师睚眦必报的性子、生杀予夺的权柄,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洛云卿欣赏着王公子青白交加的面色,心想,用国师的名号招摇撞骗还真管用。
“王公子想好了吗?若你就此罢了,我也就此罢了,若你坚持告官,那我便奉陪到底。”
“走!”
王公子嘴角抽搐,气呼呼地走了,其他公子也跟着走了。
众人见识了她的嘴上功夫,纷纷惊叹,杨氏、杨如海也有点佩服这死丫头,即使让他们来处理,也未必能让这五人灰溜溜地离去,但他们很快就清醒了,保持着对她的敌意。
洛正刚没想到女儿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这件事,倍感欣慰,“卿儿,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爹爹服了。”
洛云卿笑道:“爹过谦了。”
秀娘关心地问:“小姐,国师有没有对你怎样?还好吧。”
“奶娘,我没事。有人想借刀杀人,可惜天不遂她愿,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洛云卿含沙射影地说道。
“国师虽吸人血,但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洛正刚告诫道,“不过国师喜怒无常,往后若无必要,不要招惹国师。”
“老爷……老爷……”
灶房的伙计惊慌地奔来,洛云卿连忙问道:“什么事?”
那伙计一边喘气一边道:“灶房出事了……好多蟑螂……还有大堂,好多蛇……”
洛正刚大惊失色,连忙去大堂。
大堂已乱作一团,无数条蛇在地上爬行,有的高昂着蛇头,有的吐着蛇信子,有的急速窜动,无比的吓人。客人吓得心胆俱裂,贴着墙根慢慢往外走。
洛云卿等人站在二楼,被这壮观的一幕吓到了,大声吩咐张掌柜:“快去找人来捉蛇。”
洛正刚又是惊恐又是叹气,“这……怎么会有这么多蛇?”
他们又前往灶房,大厨徐勇等人和伙计站在门口,无数蟑螂在灶台、地上爬行,密密麻麻,很是可怖。
“哟,老爷,吓死人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蛇和蟑螂?”杨氏装腔作势地说道,嗓音娇细,“老爷,是不是开张吉日选的不对?或者是之前重新装饰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地方,激怒了土地公或财神爷?又或者是卿儿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人家要毁了凤凰楼?”
“姐夫,我也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应该查查。”杨如海附和道,“若不是人为,应该是激怒了神明,神明惩罚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