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听见了,立即纷纷散开,自动撤向大街两侧,让出道来。
与此同时,他们还屈身恭敬地喊道:“国师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步辇上的人是国师?
洛云卿翻出洛大小姐的记忆了,秀娘提起过,国师苏惊澜,齐国皇帝宠臣,每逢初一、十五会出行,在城中大街寻找年轻貌美的女子吸血。
至于国师为什么要当街寻人、吸血,不得而知。
从建康城百姓的反应来看,他们对这位吸人血的国师并无怨恨,只有敬畏。
那八个壮汉慢慢走着,就在他们即将走过凤凰楼之际,步辇忽然停下来,里头飘出一道轻软、妖异而诡谲的男子声音:“为何挡本座的道?”
这声线,妖魅,阴森,又充满了华丽的磁性,像是从九幽地狱传上来的,带着一股骇人的戾气,令人后背发寒。
“小姐,快去答话,否则国师会动怒的。”施展低声道。
“动怒了会怎样?”洛云卿不屑,难道这号称千岁的国师还能当街杀人不成?
“小姐快去。”他使劲地推她出去。
看在今日开张大喜的份上,她就能屈能伸一回。
她走到步辇前,微微屈身,“回国师的话,凤凰楼今日开张,人比较多,挡了国师的道,是小女子的错。小女子没有料到国师会经过这条大街,还望国师大人不计小人过,饶小女子这一回。”
说罢,她稍稍抬眸,望向步辇里的人。
可惜,雪白鲛绡遮挡了视线,她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斜坐着。
步辇内传出一声轻飘飘的声音,“嗯。”
这轻缓的一声,低沉,慵懒,妖娆。
本以为过关了,洛云卿没料到,凭空冒出一道声音:“她身骨特异,是国师要找的女子。”
虽然这女子的声音刻意改变原来的味道,但她还是认得出来,是杨氏。
洛云卿气得咬牙,循声望去,忽然,她觉得一股凌厉的寒气袭来,将她整个人吸过去——她飞入步辇,不由自主地惊叫:“啊……”
施展和秀娘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不敢跟国师要人。
坐稳后,洛云卿定睛看这个人人敬畏、气势非凡的国师,吓得心跳漏了一拍,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又是一声惊叫,掉下去。
一只手臂轻缓、棉柔地伸向她,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她跌在国师的怀里,回过神,立即挣脱他的怀抱,克制不住地哆嗦,而步辇已前行。
鬼啊……
这个国师究竟是人是鬼?
秀娘见步辇往前去了,一咬牙冲过来,却被施展拉住。
他劝道:“国师只是吸小姐的血,小姐不会有事的,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步辇就这么大,洛云卿再怎么远离他,跟他的距离还是很近。
她壮大胆子打量他,他着一袭宽大的雪白鲛绡长袍,慵懒地斜靠着;三千银丝长及腰间,披散在前胸后背,似丝缎,如白雪,像是假的,却柔滑细腻,光泽闪闪,惊艳了她的眼。在银发的衬托下,那是一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俊脸,美得近乎妖,美得雌雄莫辨,美得令人屏息;只是,他的面色苍白如雪,又像是透明的。不可思议的是,他化了妆,薄唇霜白,睫羽、剑眉亦为霜白,上下眼睑抹了银白的眼膏,只有瞳仁是黑的,一双俊眸深邃如万丈深渊。
这位国师苏惊澜,三千银丝,一张化了白妆的脸庞,一袭宽松白袍,不像鬼像什么?
然而,洛云卿承认,这只惨白的鬼俊美得鬼斧神工,是上苍的杰作。
苏惊澜本是望向前方,此时冰寒而慵懒的目光缓缓移向她。
她心慌地收回目光,感觉在他的注目下,自己已变成了冰柱。
“国师大人,小女子的凤凰楼今日开张大吉……小女子还有很多要事,国师大人可否先放了小女子?”她赔笑道,“如若国师大人看得上小女子,晚些时候小女子再陪国师大人……”
“聒噪。”他冷冽的目光回到前方,纤长、霜白的睫羽轻轻一眨。
“国师大人带小女子去哪里?”
她心慌意乱,这可怎么办?她不在凤凰楼,万一萧胤来找茬,他们如何应付得了?待会儿洛正刚会来,她怎能不在凤凰楼?怎么办……
忽然,她灵光一闪,“国师大人,不如尝尝凤凰楼的烤鸭……烤鸭很美味、很香,国师大人是齐国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重臣,怎能不尝尝呢?”
苏惊澜左臂微抬,广袂一挥,洛云卿慢慢地晕了。
洛云卿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苏醒时,她躺在一张低矮的竹榻上。
这间不是寝房,应该是类似大殿之类的建筑,宽敞,空旷,四周皆为纸木结构的门扇。
忽然,她想起凤凰楼,连忙起身寻找出口,可是,找了两面门扇,都没找到殿门。
殿门推开的声音!
她转过身,看见竹榻后面的门扇缓缓移开,她震惊地睁大眼,自己与国师竟然只有一扇之隔。
偌大的殿内,只有一张宽大的寝榻,足以容纳三对男女在上面翻滚。那寝榻高约两尺,乃整块碧玉铺就的玉床,上面铺着柔滑的丝缎,简单而奢华。
苏惊澜慵然斜靠,银发如瀑散落在前胸,那一身雪白,在碧玉的映衬下,在混沌的天地中,白得纯粹,没有任何杂质。
然而,她又觉得,这种白,与他的冷相得益彰,衍生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高贵如神祗。
“过来。”
他的声线依然柔和、低缓,她却无端地觉得饱含阴戾之气,令人胆寒。
洛云卿艰难地集中精神思考,想法子逃出魔爪,“国师有什么吩咐?”
话音方落,她又觉得一股骇人的寒气袭来,下一瞬已被他吸去,跌入他怀中。
这位国师的武艺当真诡异、高深。
苏惊澜掐住她的双颊,冷凝的眸盯住她,“莫非你不知,本座选中你,是你的荣幸?”
“小女子真的不知。”自从穿到齐国,她从未害怕过,此时却怕得心跳加剧,四肢发颤,“小女子常年卧病,几乎不出府门……最近一两个月才出府的……”
“本座可以饶恕你的无知。”他的语声淡然如水,却又那么悦耳,“脱。”
“脱什么?”洛云卿下意识地揪紧衣衫。
他的右臂轻轻地一挥,她的衣襟便自行散开,她心惊胆战,手脚并用地逃跑,却在下一瞬被他吸回来。
苏惊澜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欺身而来,凑在她的脖颈处,她魂飞魄散,发疯般地挣扎。
可是,她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逃脱不了他的钳制。
脖子右侧传来细微的刺痛,她惊骇不已,感觉体内的血被他吸去了。
完了……
太可怕了,他竟然吸人血!他会不会把她的血都吸光?她会不会变成一具惨白的干尸?
她被他制住,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地被他吸干体内的血。她清晰地感觉到,血液流向脖子、被他吸走的感觉。
短短一瞬,洛云卿却觉得像经历了一年之久。
苏惊澜放开她,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身躯像一抹轻盈的魂魄在半空飘移、游荡,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终于,她缓缓软倒,像一片枯萎的落叶,轻轻地飘落。
他凝视她,深深地吸气,缓缓地呼气,性感的薄唇微微勾起,滑出一抹满意的笑纹。
不知为何,她的血刚入他的丹田,便令他的四肢、身心深深地悸动,继而给他一种无比畅快、销魂的感觉,仿佛十天十夜滴水未沾的人终于饮了水,死气沉沉的身躯复苏了,焕发生机。
以往那些身骨特异的女子的血,都没有给他如此感觉。
洛云卿侧躺在玉床上,全身绵软无力,奄奄一息,感觉到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疲倦……她盯着他,眸光那般无辜、幽怨……
如若可以,她必定剔他的骨,将他大卸八块扔去喂狗,报今日之仇!
他的五官比女子还精致,他的俊美令所有女子自惭形秽,他的美,五分阴柔,三分俊逸,二分邪魅,雌雄莫辨,这般妖孽般的美男,令世间男女都无法抗拒。
然而,就是这个恶魔,吸了她的血,人面兽心!禽兽不如!
他的脸苍白如雪,是那种病态的白,白得似乎透出皮肤下的蓝色血管,他霜白的薄唇沾染了鲜艳欲滴的血珠,腥艳秾丽,是一片白茫茫中唯一的一抹艳红,使得他的俊美更添了几分妖异、邪魅,动人心魄。
她巻翘的睫羽慢慢低垂,眼眸阖上,最后的一幕是他那双深邃、光华潋滟的星眸漾着轻淡的笑。
苏惊澜伸出灵舌,舔去唇上的血珠,抱起她,默默地看她。
她靠躺在他的臂弯里,飞天髻上斜插着一柄白玉兰簪,上着云纹半袖衫,下系妃色凤尾罗裙,细腰纤软,骨骼瘦弱。
他的指腹轻轻抚触她惨白的腮,仿佛鉴赏一枚完美无瑕的纯净白玉,晶莹剔透,玉光流转。
半瞬,他伸出一指,搭在她的手脉处。
尔后,他扶她坐正,面对着自己,伸出食指,轻戳她的心口。
当即,她的心口有白烟冒出,袅袅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