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一小时的尤利西斯

晚七点,下楼丢垃圾,散步。

信步走过了那片欣欣向荣的小菜园。因为疫情闲在家的年轻人终于把他家门口空着的最后一块插花地给开发出来了,现在开着五颜六色的波斯菊。

来到了华师与理工相隔的那道侧门,水泥砖砌的墙依旧,我的预感是,即使疫情警报解除,这堵墙也不会很快拆的。

抱着一丝尝试的勇气,到了那家水果店的窗口边,冲在里面忙碌的老板娘问:“我可不可以从这里借过一下。”

她笑着说可以可以,然后指点我怎样踩着她们家的冰柜的边缘以及堆放的矿泉水箱子过去。她连声提醒我小心小心,我终于是爬过了窗子,落脚在华师。

“我这是今年第一次到华师来。”我对她说。“我好早就想来这边散步的,南门不让进。”

“是啊。”她也笑。“都这样。”

她的老公坐在门口整理水果,也是笑笑的,说,“现在华师都没什么人。”

“可不是吗,没有学生的学校,都不像是学校了。”我说。

脚步引着我往校园里走,经过停满车的停车场,到游泳池,隔着铁栅栏往里面看,池水不时地泛地一小圈一小圈的涟漪。

咦,难道泳池里面有了小鱼?我走过去,仔细地看,希望看到鱼。

当然,没有。让水面起涟漪的,是水黾,一种可以在水面上划行的小昆虫,像蜘蛛一样有着细长的腿,它们是真正的水上漂,现在是这片水域的主人。

我想起了蜉蝣,阅世若蜉蝣。

慢慢往坡上走,佑民体育馆里有灯光,门口摆有易拉宝,里面应该是在开会。

什么会议呢?虽然想知道,但脚步把我往另一边带,下坡之后,就是那片长满野草野花的林边空地了,我往年都在这里采蕾丝花,我的脚步就是被蕾丝花牵引着的。

远远地就看到它已经被围住了,围墙布幔密不透风,是施工单位的简介。我走过去,蹲下来,从底下的一点缝隙往里看,我看到了蕾丝花,一丛一丛的,白色的花。但更多的是简易工棚,这里即将是一个大工程的工地了,这一块空地结束了它的原生态,终于和其他所有的地一样,成为一片地基,上面高楼耸立。

只要空地边的那片树林还在就好。我对自己说。

当然,那片树林还在,只是面积有所缩小,靠空地的那一侧一片狼藉。我沿着树林边的空无一人的路往前走,前面路边有两株栀子花树,我去看看。

它们也还在,但是被施工的机械或者是工人碾轧得东倒西歪,我走过去,扶起它的枝条,看到上面有两朵已经变得萎黄的花朵。

我借着最后的一点天光看这两株花树,有些心疼。

仿佛是为了感谢我来看它们,我在另一株栀子仆到地面的一根枝条底下,看到了一朵洁白的栀子花。

它应该就是它这一季最后的一朵栀子花了。

我把它摘了下来。拿在手中,继续往前走。真希望它们能一直在这里,挨过这一次的施工碾轧之后,还能幸存。它们是很好的品种,叶片很大,花朵也是硕大的,而且很香。

继续往前走,被前面的挖土机的声音吸引,看过去,原来的那个篮球场现在成了工地。不知道盖起来的是教学楼还是学生宿舍。前面的路似乎也隔断了,于是就转身往操场走去。

操场上的人不多,加在一起不超过15个。

有人在跑步,有人在快走,沙坑那边有三个孩子在玩着里面的沙。旁边照顾他们的妈妈把口罩拉到了脖子上,用手机拍着孩子们玩耍的样子。

拾步上台阶,是体育活动中心,当年我们曾经在这里练仰卧起坐、跳舞,现在改建成三层的玻璃幕墙的建筑,只是现在,黑灯瞎火,整幢楼如巨兽盘卧。

顺着山坡继续往上走,穿过学生宿舍与树林,到了老图书馆前面的喷水池广场。这里是桂子山的制高点,学校的地标之一。每逢重大节日、毕业季,喷泉都会开放,但现在,静静的,只有一块大大的牌子上面简短的文字,提示现在是毕业季。

一场主角不在场的告别,让人心生徒然。

我想起当年我的毕业季,匆促的,迷茫和感伤的,毫无仪式感的,现在想来,仿佛是未完成,但其实也不可能更隆重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情结,让自己下意识地选择了后来的生活,一直居住在校园边,一直和校园保持着某种联系。

正好走在了当年住过的西区宿舍边,抬头看,想起当年的房号312,那走动时豁豁作响的木头板、木楼梯,靠窗的高低床的上铺,一张张青涩纯真的脸。

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又拍了两段视频,发到微信上的同学群里。

还记得当年桂子山上的自己吗?我想问他们,但又觉得太矫情,便没有吭声,发发图片就可以了。

Y同学随后发来了他今天的工作手记,作为北京一所高校的大学老师,今天在学校的安排下,到毕业生宿舍给这届毕业生打包他们的行李,然后通过邮政快递寄往学生所在地。

北京近来有新增病例,自然提高了风险评估。学校也许一开始还留了让毕业生返校拿毕业证,处理个人事务的那么一点希望的,现在的形势则彻底打消了这种可能性。

这些老师们也是不容易,拿着手机在宿舍里,跟千里之外的学生视频,征得她们的确认后,将她们的个人物品一一收拾好,打包,交由快递公司。

Y同学以社会学教授的眼光,在宿舍里看到社会分层看到了男女性别差异看到了时代变迁,也思考着病毒的政治性与社会的脆弱性,等等。

一个同学就留言:人不能太深刻,否则,刀刀割你。

唔,这话也很深刻,有点“你若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的感觉。

我就呵呵地笑。彼时初识皆少年,此时白发早已生。隔了三十年的时光,每个人经历迥异,自我塑造,以及被塑造的痕迹,皆在言行之中。同学还是同学,隔着网络,打趣几句,深意自见。

回家的时候,自然还得翻水果店的窗,于是买了一点水果,小西红柿和荔枝,是六月的良物。

理工和华师之间这一长排二三十家门店只有三分之一在营业。而水果店的灯光似乎更明亮,有两个女生过来买了西瓜,我看货架上的水果品种也很多,就冲老板说:“你们的生意看上去还不错呀。”

老板说:“那怎么办,总得想办法吧。”

他也说他们现在主要是提供网购团购服务,卖水果,也卖菜,然后拉我进他们的团购群。我说我以后买水果都到你家来买,但是买菜就不用了,小区有两个团购群,每天群里不停地发送信息,也是疲劳了。

老板娘报出了我们小区团购群两个群主的名字,我就笑,说,“是的是的,现在吃菜全找她俩了。”

在他们的目送和提醒下,我小心翼翼地翻过窗户,回到理工。

在夜色中,慢慢地往家走,看看时间,8点。

上楼的时候,我想,下次出门时,我要穿那双最舒服的球鞋,带一瓶水,像以前那样,穿过华师,走到虎泉去。

不,不行!我突然想起来,如果我出了华师,没有华师的校园通行证,我就再也进不来了,那我要回家,可是得经历一场更漫长的尤利西斯式的漫游。 2UhtX+LULZv2sCcMwHzri25ZBWITcN29TbkNQj46hrMACdDKcSlwneFNnLBj5R6f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