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者

黄昏时分，下楼去拿快递以及团购的油和菜，非常机智地带了那个带轮的旅行箱。女儿中考那年的暑假，我和她一起去厦门旅行，在厦门的街边店买的，后来基本闲置，这次疫情期间，它派上了大用场，作为我的搬运神器，它可以装下我一周一次的团购菜，被我轻松地拖到楼下，然后，我把小臂穿过它的提手，半拎半抱地把这一周的食粮搬上六楼。

到了取货的地方，组织团购的妹子看到我的短发，表示很惊讶。

“剪得太短了。”她说，“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既然要剪短，就短得到位。”我笑着说。

因为疫情期的团购，认识这个邻居美妹，也是很好的。现在家里缺什么，想买什么，直接微信上问她，她就发链接过来。我回武汉后，就没有去过超市和菜场，有她就够了。

收到的快递是四个白瓷花盆，一个放在家里，养那盆刚买的琴叶榕，另外三个放到工作室，养吊兰。

它们分别用两个泡沫箱包着，虽然大，但是轻，把泡沫横放在旅行箱的拉杆上，刚好。

我拖着它们先去我的车那里，把花盆放到车上。

半路上遇到了邻居老奶奶，我和她打招呼。

老奶奶七十多岁，她每天早晚都锻炼身体，清晨太极，晚间广场舞，很精神。她和我一样，也没有戴口罩了。

老奶奶老爷爷是和他们的大女儿住一起的，我回武汉后一直没见到他们的女儿，估计是在国外。

果然，老奶奶说：“大女儿在英国，年前就去那边，遇到疫情，就困在那边了。”

“她是想回国啊，都买了四次机票，一次一次地航班取消。”老奶奶说。“倒是这次的航班到现在还没有通知取消，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上飞机。因为听说航空公司会多售票，然后让出价高的人登机。”

“啊，还会这样？”我表示很惊讶。“这也太没有诚信了。”

老奶奶很高兴跟我聊天——好吧，疫情期间，人和人的长期隔离之后，好不容易摘下了口罩，看到一张熟悉的有笑容的脸，都想多说一会话吧。

老奶奶的这个春节过得也是格外的揪心。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一家在英国过春节，小女儿一家在美国过春节，两家都是因为孩子在国外读高中，而大人又都是大学老师，有寒假，就趁着寒假过去陪孩子，后面发生的一切始料不及。老奶奶笑着说：“你说巧不巧，我那二女婿是在武汉封城的前一天去的美国，他要是晚一天，就不能去了。后来回国时，也还好，赶在五个一之前，先飞台湾再回的武汉。”

现在，她的二女儿还留在美国，陪自己的两个孩子。她们在美国读高中，比在国内的国际学校的学费还要低一些，而且她们已经习惯了那边的学习和生活，原本是托管在华人家庭，这次爸爸妈妈都过去，就另外租了房子，比托管还要便宜。

“所以，二女儿就先在那边呆着，看情况再说。这种时候肯定不能把孩子单独留在那边啊。”老奶奶说。

“是的是的。”我也附合。“那她们在那边还好吗？”

“还好。因为不在纽约，相对很安全。”老奶奶说，“那里人本来就少，出门都很少碰到人。即使去超市购物，那里的消毒都做得细致。幸亏她们不在纽约。”

我脑海里掠过网络上一帧帧游行的、打砸抢的画面。

“再说现在有网络，方便。”老奶奶说，“我们天天视频。我的两个姑娘，都是在网络上给学生上课。”

我想起我楼上的邻居，她在楼上给学生上课，开网络会议，我在楼下，也给学生上课，开网络会议。楼上楼下，声声入耳。

老奶奶的大女儿一家比二女儿一家在国外的生活还要方便一些，因为学校和英国某大学合作一个项目，大女婿作为校方代表常驻英国，为期四年，孩子就跟着去英国读高中了。

老奶奶说：“一开始是姑娘们对我们不放心，天天视频。现在，是我们对在国外的她们不放心。要说，有些事想起来后怕。”

老人带着庆幸的语气告诉我，他们老俩口年前还去了协和医院看病拿药，楼上楼下跑，再后来去对面的武展买年货。疫情最严重时，他们是既担心又害怕。

万一要是真的病了，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怎么办。

“还好还好，幸亏没事。”老奶奶笑着说。

“是的是的，平安就好。”我也笑着说。

告别老奶奶，我拖着我的行李箱往我的车那里走，想起女儿，她们学校6月初复课了，但也得先预约再去见老师，去工作室。

她原本十分想参加的十月份的荷兰设计周取消了。

她想做的毕设作品，因为条件所限，不得不做种种调整。

好在，因为宅在家里，为了提高自己的装备，也为了省钱，她奋勇地手工攒出了一台电脑。一个文科生，艺术生，能够攒出一台野兽级电脑，也是很了不起的，我笑着称她文武双全。

到了车边，我把那两个泡沫箱打开，将三个白瓷花盆放到后备箱，另外一个放到我的旅行箱，拖着它回家。

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盆新买的琴叶榕放到新花盆里，还不错。

这是我第一次买这种绿植。话说，那天我是在一间LOFT的落地玻璃窗前看到一棵一米多高的琴叶榕时，有些心动，想着自己工作室也可以放一株的。回家的路上经过小区门口的花店，一进门就看到这一株，一打听，老板娘说，原价40的，现在20卖给你。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此谓随缘。

虽然它真的很小，手指粗，高度不到十公分。

“它要长到一米多高得多久？”我当时问老板娘。

她笑着说：“那得一些时哦。”

我也笑。那就让它慢慢长吧。

我相信它总会长大的。

和我身边的每个人一样，非幸存者，而是幸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