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剪了头发,在犹豫再三之后。本来是跟理发师约好了时间过去的,可是当我进店时,他正在给一个姑娘染发,所以我等了好一会。
大家都没有戴口罩,昨天,风险级别下调一级,大家都多少松了一口气,口罩,是真的想告别了。
我一边等,一边坐在那里看看手机上的信息。有几秒钟想的是,我还得等多久?要不,我就不剪了吧?长头发也有长头发的好处。我想起自己头发盘起来的样子,辫着麻花辫子的样子,披着头发的样子,如果剪成短发,就不可能有什么变化了。短发就是短发,除非让它更短,或者,让它再长长。
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短发的样子,当时的脸上还有满满的胶原蛋白。
现在,头发可以剪短,时间是回不到从前了。
但是,通过剪短头发,心理上和从前有一点接近,也是挺好的。
我预约的理发师是这家店的店长,瘦瘦高高的小伙子,听口音是仙桃人,一问,果然。他把邻座的姑娘的头发染色后,就开始给我洗发。
剪发前,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一屏的短发图片,问我想要哪一款。我拿出我的手机,给他看我截屏的一张照片,以及我二十前的那张短发的照片。他说,我知道了。
店员们讲起昨天晚上的大雨,理发师说,我回家的时候,门都打不开,家里的窗子没有关,风和雨一起往里面灌,地板泡了,床单也湿了,我光是打扫帚卫生都用了一个小时。
他说自己的房子是精装修房,装修质量极差,昨天一场暴雨后,墙纸有剥落,门也翘了。
由精装修的陷阱,说到了房子。他在我们小区租房住了五年,曾经有一任房东问他想不想买房,可以便宜点卖给他。当时是一万多。
他说,当时没钱,要是有的话就买了,也不会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买房了。他的房子在江夏,所以必须要有自己的车。
他说现在每个月都要还房贷车贷,孩子一岁多,所以,压力山大。这次疫情,对所有人都有影响,但受冲击最大的,还是像他这样的租了门面房做生意的人。
他是在4月8号,武汉解禁,他的车可以从江夏开到市区来的第一天,就来开了店门营业,但是直到现在,收支也只能持平,也就是说,基本上是给房东在打工。
一个月三千多的房租,已是这条街上最便宜的了。他说,房东人很好,四年才涨一点房租。所以,我都不好意思提免房租,或者减一半房租的事。
之前两个月,在家里真的急啊。他说,房贷车贷,一岁的娃娃,老婆还和我吵架。烦的时候恨不得跳楼。他说,疫情期间自己瘦了十斤。真难受。
说起封城,他说自己当时没有注意看新闻,所以知道武汉封城的消息时,已经是当天的晚上了,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开车把母亲送到汉阳侏儒地界,母亲下车步行出了市区,老家那边有人开车来接她,她才得以回家。
“我当时没想到,以为封城也就一两个星期,早知道是这样的,我就把车扔在那里,也回老家去好了,至少,不用关在八十平米的房子里,连楼都不能下。”他说。“我老婆脾气大,烦了就吼孩子。我只好顺着她,家务事全做,孩子全带。”
“那你真的不容易。“我说。
“能怎么办呢,大人一吵架孩子就哭,所以我就得忍着。”
“那现在你孩子在哪里呢?你老婆在家带孩子?”
“孩子送到老家,让我妈带去了。我老婆之前的工作也丢了,现在正在找工作。”他说。
又一个寄养儿童。我为那一岁多的孩子难过。工作关系,接触太多人,说起他们生活中的心结,往往在早年都有寄养的经历。好吧,如果他的爷爷奶奶将他照顾得足够好,那也是他的幸运。
“你妈妈多大年纪呢?”我问理发师。
“她65年生的。”他说。
55岁,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但同时,也正值更年期,情绪、心境、体力决非最佳状态,关键是,老一辈的喂养与教养,总归只是权宜,孩子最好是在自己的爸爸妈妈身边长大,父母的亲职功能是无人替代的。
“我妈19岁生的我。”理发师说。
“我妈21岁生的我。”坐在一边的那个刚刚染了发的美女说,现在是她在等了,理发师把我的头发剪完后才能再去剪她的。
我问她:“你妈妈是哪一年出生的?”
“70年。”跟我是同年龄人了。
“那你不29岁了?”我算出了姑娘的年龄,笑着问她。
“是的,我马上30了。”她笑着说,“天啦,时间怎么这么快!”
“是呀,时间怎么快!“我也感慨。
这大概是世间最浩繁的感慨了。
我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她说在银行工作。
“那疫情对你们影响还好吧。”
她说:“也有啊。百行百业都受影响。我爸妈做海鲜生意,昨天还在微信上跟我说,明显感受到人们的购买力下降,生意不好做了。”随后,她补充了一句,“他们可是在珠海那边。”
但是,这世间人和事,皆是相联系的。即所谓的蝴蝶效应。
我想起我刚才在看手机时看到一则网文,说美国哈佛大学根据谷歌地图发现武汉的几家大医院在去年8月份开始停车场爆满,以及网络上同一时段武汉“咳嗽“腹泄”的症状搜索变多,从而推测武汉在去年8月即开始有新冠爆发。“你们怎么看?”我问他们。
理发师说:“这些人搞笑。武汉的医院门口从来都是停满了车。我12月份因为喉咙疼,去医院,花了几千做体检,去医院之前,我在网上至少用‘咳嗽’这个词搜索过十次。结果,啥事也没有。”
沉默了一会,他问我:“您说,这新冠以后还会不会再来?”
“这个问题谁能回答呢。”我说。“只能说,希望不要再来,永远永远不再来。”